亂清 第十五章 毒癮
第十五章毒癮
第十五章毒癮
沒過多久,慈禧開始了孕吐。
也許是因為年齡偏大的緣故,這一次的妊娠反應,比懷小皇帝的時候,要厲害的多,吐得兇狠的時候,慈禧也會在心里咒罵關卓凡“殺千刀的”,可是,她的“好興致”,并沒有受到真正的影響,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遛彎兒的遛彎兒,且一溜就是大半個時辰。
除此之外,慈禧“出宮”的興致也很高,隔三差五,或者出前門乘車,或者出后門乘船,在湖光水色之間,自在徜徉,流連忘返。
玉兒和李蓮英暗地里計算過,除去傳膳和歇息,圣母皇太后呆在戶外的時候,幾乎比待在室內的時候,還要更多一些。
反倒是關卓凡收到圣母皇太后妊娠反應較大的報告之后,深表擔心,甚至說要親自到天津來探視、照料。
“探視”也罷了,“照料”算什么?慈禧又好氣、又好笑,卻也不禁為之感動,回信說,你派給我的那個楠本稻說了,我這個“妊娠反應”,尚屬正常,無須過慮,你那兒,剛剛開始實行“黃白折制度”,正是最忙、最亂的時候,不必分神跑到天津來啦——來了你也幫不上什么忙,你總不能代我“妊娠反應”吧?
于是,關卓凡反復叮囑,“節勞”、“安心”、“靜攝”,云云。
于慈禧而言,生理上,那是最辛苦、最別扭的一段日子;心理上,卻是最愉悅、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遺憾的是,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
孕吐逐漸緩解,妊娠反應漸趨消退,同時,腹部日漸隆起,身體日漸滯重。
生理反應的平和,活動能力的降低,以及對新環境的興奮度的減退,讓一個有些奇怪的事實浮出了水面:幾個月了,沒有接到北京方面任何關于政務的通報。
慈禧是以為文宗“靜心默禱”的名義,出居天津的,期年之內,原則上,自然是不與軍國政事的。可是,這個“靜心默禱”,只是迷迷外人的眼,出京之前,慈禧和關卓凡是有默契的:重大的政務,還是要向她通報,彼此商量著辦。
當然,這個通報,不是通過朝廷,而是通過關卓凡自己的渠道。
事實上,出京之前,乾清宮集議重臣,明頒諭旨,關于這個問題,也有特別的說明:
母后皇太后獨任艱巨,須有力人員顧問襄贊,君臣同心,庶幾厪慮不煩,內外乂安。特行黃、白折制度,派軒親王協助看折。不過,若遇疑難緊要,難以決斷,可發往天津,由兩宮皇太后共同睿斷。如此做法,雖偶爾攪擾圣母皇太后靜修,但國事為重,想來先帝在天之靈,亦不會介懷的,云云。
好幾個月了,朝政難道沒有任何的“疑難緊要,難以決斷”嗎?
電信來往之中,慈禧的這個疑問,終于委婉的提了出來。
關卓凡的回復,倒是十分坦然:
第一,這一段時間,確實是沒有什么“疑難緊要,難以決斷”之事,可以拿出來煩擾圣母皇太后的厪慮的。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前段日子,太后的妊娠反應如此厲害,臣著實是嚇到了,太后春秋正盛,可是,到底不比十幾歲的小姑娘了,須打醒十二分精神,加意調理、保養,一絲兒疏忽都不敢有,方得無虞。
因此,這段日子里,臣以為,太后實在不宜再為別的事情煩心了,太后一定要臣通報政務,臣就只好“報喜不報憂”了,太后如果怪罪,臣亦無話可說,期年之后,太后不論怎么處分臣,臣都是甘受不辭的,現在嘛,還是要請太后靜心安養。
關卓凡的回復,雖然出乎意料,卻自有一番歪理,慈禧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個時候,李蓮英、玉兒兩個,在一旁緊著敲邊鼓。
李蓮英說道,“王爺不肯拿國事、政務來煩擾主子,把什么事兒都攬到了自個兒的身上,這個……呃,所謂‘獨任艱巨’啊!王爺不想主子憂心分神,全都是為了主子的鳳體安康!這分苦心,奴才在一旁瞅著,都覺得……呃,怪感動的呢!”
玉兒更加說道,“王爺為了主子您,為了您肚子里的……呃,小爺,這個,不僅不顧辛勞,而且……不避嫌疑!依著奴婢的小見識,王爺如此作為,才真正叫做……真愛呢!”
“真愛”二字,不曉得這個小妮子從哪兒學來的?慈禧聽在耳中,心里頭熱熱的、甜甜的。
仔細品味,關卓凡之自作主張,那種隱約的蠻橫和霸道,慈禧非但不以為忤,反而覺出了一種莫名的喜意了。
她“哼”了一聲,臉上的笑意卻是掩不住的,“你怎么曉得是‘小爺’?弄不好,就是個‘小娘’呢!”
玉兒說道,“‘小爺’也好,‘小娘’也罷,都是一般的好!不過,奴婢就是覺得,主子懷的,是一位‘小爺’!”
“喲,”慈禧斜睨了玉兒一眼,“你哪兒來的這么大的把握?你會看相?你是醫生?”
“奴婢不會看相,”玉兒說道,“更加不是醫生——可是,楠本先生是醫生啊!奴婢瞅著楠本先生的意思,主子懷上的,就是一位‘小爺’呢!”
“啊?”慈禧抑制不住自己的驚喜,“是嗎?這個事兒,我是問過她的,她可是不肯說呢!”
“楠本先生是醫生,”玉兒說道,“職責所在,這種事兒,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哪個肯說?不然,萬一弄錯了,豈非成了……‘欺君’了?不過,奴婢旁敲側擊的,我瞅她那個意思,主子肚子里的,十有八九,就是一位‘小爺’!”
“喲,你這個小蹄子,心眼兒還真是不少!”
過了片刻,慈禧心滿意足的說道:“得,我也懶得搭理他了,他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咱們且自個兒過自個兒的日子吧!”
這個“他”,自然是指北京的那個“他”。
其詞若憾,其實深喜。
可是,這樣的日子,也沒有持續多久。
慈禧是一個喜動不喜靜的人,雖然身形日漸滯重,但在行宮里遛彎兒,在“軍事禁區”的范圍內,游山賞水,仍然一如其舊,這上頭,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變化,說起來,一直是在“動”的——
只是,官港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靜”了!
除了李蓮英、玉兒、胡氏、楠本稻,以及幾個仆役,偌大一個官港行宮,再也見不到什么人影了,連衛兵都不大見得到。
衛兵主要在行宮四周布防,行宮主樓內外,并無衛兵;行宮的苑囿很大,關鍵位置,都有布防,可這個“關鍵”,是對于“布防”而言,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布防的衛兵,并不在圣母皇太后視線之內。
只有在圣母皇太后出宮的時候,衛兵們才會變戲似的冒了出來,隨扈保衛。
而且,近身的衛兵,不過數人,大多數“隨扈”的衛兵,分成幾個小組,前后左右,和鑾駕都保持著一段距離——圣母皇太后還是看不見他們。
“軍事禁區”之內,渺無人煙,沿途所見,除了草木,只有鳥獸。
還有,再好的風景,看久了,也會變得平淡。
時間長了,脫卻樊籠、天寬地廣的感慨,終于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慌的靜寞。
這還不是叫慈禧最難受的。
辛酉政變,垂簾聽政,迄于今日,政治和權力這兩樣東西,已經融入了慈禧的血液。處理政務,不但早就成為了她的習慣,更加成為了她的愛好,縱橫捭闔、生殺予奪帶來的快感和成就感,沒有任何其他事物可以替代——包括和關卓凡的私情。
另外,深宮之中,不論紫禁城還是官港行宮,都沒有任何“夜生活”可言,宮門下鑰,燈光亮起,幾乎就意味著一整天的時光的結束。可是,慈禧正當盛年,精力旺盛,這個時候就上床安置,根本睡不著覺,披閱奏折,早就成了她排遣深宮寂寞的最重要的手段。
隔絕于政治和權力之外,這才是慈禧最難受的事情。
這種隔絕,一、兩個月,沒有什么太深刻的感覺;兩、三個月,也可以勉強忍受,可時間再長,就像吸食“福壽膏”的人,癮頭上來了,心慌意亂,坐臥難安。
長時間的妊娠反應,分散了慈禧對于政治和權力的注意力,她的“癮頭”的發作,已經算是晚的了。
可是,這個“癮頭”,一旦發作,就再也無法消除了。
慈禧向楠本稻學習“西學”,十分認真,這在相當程度上,填補了她平日里的寂寞空虛——至少,掌燈之后的夜晚,不致無所事事了;同時,對于減輕政治和權力的“癮頭”,亦不無助益。
但是,無法去根兒。
這個情形,是慈禧出京之前,全然沒有預料到的。
慈禧對于出居天津的印象和想象,基本停留在上一次天津閱兵上面。雖然,理智也告訴她,兩者不會是一回事兒,可是,她并未真正在意——上一回的熱血沸騰、蕩氣回腸,實在給她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她不由自主的,把兩者混到了一起。
當她終于發現,兩者根本不是一碼事兒的時候,“癮頭”已經發作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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