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六章 失控了,失控了!
正文第六章失控了,失控了!
正文第六章失控了,失控了!
“回王爺,”李蓮英說道,“圣母皇太后和楠本先生,處的極好!如果不是……嘿嘿,有不敬之嫌的話,圣母皇太后對楠本先生,簡直可以說是……‘親如姊妹’。[((八〈一小<說{網])]]81”
“哦?”關卓凡微微訝異,“‘親如姊妹’?”
這個……可是有點兒意外。
他之前接到的報告里面,并沒有類似的說法。
楠本稻的性格,本就十分謹慎,身處異國他鄉,更是一句話不多說,一步路不多走,慈禧至高無上的身份,和恩主關卓凡的特殊關系,以及這一回差使的高度敏感性,她都是清清楚楚的,怎么會……和服務對象打得火熱呢?
李蓮英十分醒目,看出關卓凡可能有些誤會了,連忙說道:“楠本先生是極有分寸的,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謹守規矩,請安也好,請脈也罷,禮數上都是一絲不茍的!圣母皇太后說,‘你和別人不同,不必在我面前立規矩’,她連稱‘民女不敢奉詔’,過后,該‘立’的規矩,還是照‘立’,一點兒也不少的。”
頓了一頓,“楠本先生說話,也十分的謹慎,圣母皇太后不問,她是不會主動說什么的。”
“嗯。”
“奴才說的‘親如姊妹’,是說……圣母皇太后對楠本先生,不是說楠本先生對圣母皇太后。”
“哦,那——”
“回王爺,”李蓮英說道,“她們兩位的情形,不是一、兩句話說的清楚的,容奴才慢慢兒的給您回稟。”
“成,你說吧。”
“楠本先生謹守分際,溫柔和順,細心妥帖,”李蓮英說道,“圣母皇太后第一次見她的面,就留有極好的印象。”
頓了一頓,“當然,最緊要的,還是楠本先生醫術高明。”
又頓一頓,重復了一遍:“楠本先生的醫術,著實是高明的!圣母皇太后說,她是生過孩子的人,兩下里一比,‘這個楠本稻,比咱們整間的太醫院加起來都強!而且,強的不是一丁半點兒!’”
單就婦科而言,慈禧這個話,并不算多么夸張。
近現代醫學的婦科,同中國傳統的婦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東西,加上皇宮中不利孕婦和胎兒的種種奇葩規矩,“兩下里一比”,當事人確實會生出天壤有別的感覺。
“另外,”李蓮英繼續說道,“初初到天津的時候,圣母皇太后的興致是極好的,還說,‘這一回,可算是能夠出來透透氣兒了!’不過,日子長了,也就有些……悶悶的了。”
頓了一頓,“在行宮里,圣母皇太后身邊兒,就奴才、玉兒、胡氏和楠本先生這幾個人,別的人,沒有什么特別的情形,都不大近圣母皇太后的身的……呃,她老人家平日里能夠說的上話的,也就我們這幾個人……”
“奴才和玉兒,都沒讀過書,沒什么見識,圣母皇太后要找人聊閑白兒,日子長了,同奴才和玉兒,也就沒有太多的話可說了……”
“老李,”關卓凡微微一笑,“沒讀過書,不見得就‘沒什么見識’,這個話,你可是太謙了。”
李蓮英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王爺面前,奴才何敢打什么誑語?在北京的時候,奴才在圣母皇太后跟前,倒是有不少話可說的,只是,這些話,大多都是奴才從宮外邊兒打聽來的……街談巷議,回到宮里,一一回給圣母皇太后聽的。”
“這個,并不是奴才多嘴多舌,東家長、西家短,搬弄是非,這其實是圣母皇太后派給奴才的差使。”
關卓凡心中微微一動。
“我曉得了,”他用一種很不在意的口氣說道,“到了天津,就沒有什么‘街談巷議’可打聽了,所以,聊閑白兒的時候,也就沒有什么話可說嘍?”
“是,”李蓮英賠笑說道,“王爺明鑒,就是這么回事兒!”
“就是說,圣母皇太后如果悶,想找人聊天兒,只好找楠本先生了。”
“是!”李蓮英說道,“楠本先生是極謹慎的人,不過,君上有問她的話,她也不能不答啊!”
“嗯。”
“沒聊幾次,”李蓮英說道,“圣母皇太后就覺,楠本先生實在是淵博!”
頓了一頓,“楠本先生不僅僅是醫術高明,這個,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好像……就沒有她不曉得的事情!”
“圣母皇太后私下底同我和玉兒說,‘有些事兒,書讀得多,自然也就明白了;可是,有些事兒,單靠讀書,是不夠的,譬如,如今世上各國的時勢——這個,楠本稻也很明白,可就真不容易了!’”
“奴才說,‘是啊,楠本先生是日本人,日本的事情,自然門兒清,這個不稀奇;可是,日本之外,泰西各國的事情,怎么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圣母皇太后說,‘其實也不奇怪,楠本稻的生父,是歐羅巴人,她自個兒,也在歐羅巴住過一段日子,外邊兒的情形,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關卓凡心頭微微一顫:好像,有什么事情,出了我的預計和控制了……
楠本稻的生父西博爾德,出身于巴伐利亞維爾茲堡的一個醫學世家,除了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醫生之外,歷史上,他的植物學家的身份,更較他的醫生身份著名——在動植物界里,有一大堆以“西博爾德”命名的植物和動物。
除此之外,西博爾德還是一位博物學家。
西博爾德身上,有著那個時代的著名學者共同的、明顯的特點——通才。
西博爾德創辦的鳴瀧塾,是日本第一間高水準的西式學校,門下學生幾乎都成為日后著名的蘭學者。其中,包括楠本稻的老師二宮敬作,以及楠本稻的另一位老師兼情人石井忠謙——即目下身在上海的楠本高子的生父。
西方的科學文化,自鳴瀧塾大規模涌進日本,最終推開了日本近代化的大門。
在專業結構上,二宮敬作、石井忠謙,都是西博爾德的翻版——醫學為主,旁及其他各種門類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楠本稻呢,自然又是二宮敬作和石井忠謙的翻版。如果說有什么區別的話,那就是醫學一道,尤其是婦科,楠本稻早已青出于藍,遠遠過了二宮敬作和石井忠謙,其他門類學問的造詣,則較為泛泛,不如兩位老師了。
不過,再怎么“泛泛”,拿來唬圣母皇太后,那也是綽綽有余的。
“圣母皇太后說,”李蓮英說道,“‘我看,這個楠本稻,真正是一個女狀元!論眼界、論見識,咱們滿朝文武,除了一個……呃,關卓凡,嘿嘿,再沒有一個及得上她了!’”
圣母皇太后的原話,自然是沒有“呃”和“嘿嘿”的。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只怕我也是不如她的。”
李蓮英一怔,隨即賠笑說道:“那不可能,那不可能!再者說了,楠本先生是——呃,拿楠本先生自個兒的話說,她是‘王爺識拔于稠眾人中’的,說到底,還是王爺慧眼識人,慧眼識人!”
“識拔于稠眾人中”——嗯,這個話,你居然記住了。
關卓凡說“只怕我也是不如她的”,其實不算自謙。
“眼界”、“見識”,如果僅僅定義為“知識”、“學問”,關卓凡的長處,最主要還是在他的本專業——歷史,舍此之外,即便他占據了晚出生一百五十年的優勢,某些方面,確實可能是不如楠本稻的。
譬如,楠本稻于西洋藝術,也有相當造詣,這上頭,關卓凡之所知,就只能說是“常識”了。
“剛開始的時候,”李蓮英說道,“請過脈了留下來閑談也好,另傳楠本先生覲見也好,圣母皇太后和楠本先生聊天兒,還只是為了解悶兒。可是,到了后來——”
頓了一頓,“呃,奴才也不曉得說的對不對?——反正,奴才瞅著,圣母皇太后和楠本先生呆在一起的時候,倒有點兒像……呃,翁師傅、王師傅他們,‘進講’……《治平寶鑒》什么的了。”
我明白了。
“就是傳過了膳,在行宮里‘遛彎兒’,圣母皇太后也常常傳了楠本先生過來,一邊兒走,一邊兒聊……”
“奴才跟在后頭,有的時候,前邊兒聊些什么,也能聽個大概齊,呃,她們兩位聊的,似乎,也不是什么閑白兒,都是些……呃,洋學問,奴才是聽不大明白的……”
一個最具天分的女人,像海綿般吸收著“洋學問”,整整十個月……
關卓凡的心跳加了。
這,可不是他送慈禧到天津去的初衷啊!
現在的這個慈禧,還是……十個月前的那個慈禧嗎?
這個時代的中國人,對近現代文明的接受,最初的觀念的轉變,是最困難的。如果一旦完成了這個“最初的轉變”,后面之種種,對于某些人來說,就是一個加度大小的問題了!
慈禧一定是屬于“某些人”的一員的,而且,她的“加度”,一定是最大、最快的那一類。
最關鍵的是:這個“最困難”的“最初的轉變”,在慈禧去天津之前,已經經關卓凡之手,歷數年之功,堪堪完成了。
李蓮英看到軒親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抬起右手,看了一眼,又放了下去。
這是關卓凡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心里在想:假如,不照原計劃行事,我還能如十個月前那般,繼續影響、控制她嗎?
這——
只怕是不可能了。
真是……諷刺啊。
李蓮英回京這一趟,真是沒有“白跑”!
慈禧這個重大的變化,關卓凡之前收到的報告中,幾乎看不出任何端倪。報告人盯著的,只是慈禧對待關卓凡的態度的變化,以及慈禧任何的和外界聯絡的可能性。報告人根本沒有認識到,慈禧和楠本稻的這些“閑白兒”,意味著什么。
至于楠本稻,自然更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心之師”,將會對她的恩主和慈禧的關系,帶來什么影響。在“無心之師”的過程中,楠本稻是被動的,而且,出點也是為了孕婦心情愉悅,她一定以為,圣母皇太后既有所詢,自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在對恩主盡忠職守。
“對了,”李蓮英說道,“圣母皇太后還要楠本先生教她說英吉利話……”
“……還有,嗯,德意志話……”
關卓凡想起來了,所謂“蘭學”,就是“荷蘭之學”,荷蘭語其實就是低地德語,日本的蘭學者,許多人都會說荷蘭語,也即低地德語。加上西博爾德又是德意志人,以此淵源,楠本稻的德語,其實比英語說的還好。
“圣母皇太后……嗯,這個,學會了多少呢?”
“這個,”李蓮英賠笑說道,“奴才也說不好,只是時不時看見她們兩個,嘰里咕嚕的說上幾句,奴才……嘿嘿,可是半句也聽不懂。”
如果嘰里咕嚕的是“德意志話”,靠,老子也是聽不懂的啊。
這可是——
失控了,失控了!
*(未完待續。)
好書、、、、、、、、、、、、、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