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二三二章 我們,都真正是瘋魔了
慈安沒有說話。
關卓凡是一個微微垂首的姿態,看不見慈安的表情,但是,眼角余光中,慈安整個身子,明顯的顫了一顫。
西暖閣內極其安靜,女人變得急促起來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關卓凡輕輕嘆了口氣,撩起袍子,跪了下來。
這個動作,“點醒”了因為心頭狂潮拍擊而處在某種恍惚狀態中的慈安。
“快起來,快起來……”她的聲音,微微發顫,“這個事兒,不是早就……說開了么?”
頓了一頓,“呃,我,我這幾天,還在算日子呢,估摸著也該,也該……”
慈安努力做出“釋然”甚至是“歡然”的神情和語氣,可是,并不成功,聲音中的苦澀,無論如何,掩飾不了。
關卓凡不但沒有起身,上半身還向下伏了一伏。
“起來說話,起來說話……這是,這是……呃,好事兒啊……起來,起來……”
母后皇太后有些語無倫次了。
“好事兒”?對有的人來說,自然是“好事兒”,可是,對另外的人來說……嘿嘿。
關卓凡微微吸了口氣,說道:“千錯萬錯,都是臣錯,總是臣……荒唐,荒唐。”
說著,深深的伏下身去,額頭碰到了地面。
“哎,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這個樣子,不好說話了……起來,起來……”
頓了一頓,“我不怪你了……啊,不是,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快起來,快起來!”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嘿嘿。
在母后皇太后反復的“起來”的要求下,做足了姿態的軒親王。又輕輕的磕了一個頭:“謝母后皇太后。”
然后,總算“起來”了。
默然半響,慈安輕聲問道:“大人和孩子……都好吧?”
“是,母子平安。”
微微一頓,“謝母后皇太后垂念。”
“母子?……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回母后皇太后,是個男孩兒。”
“啊!……”
這一聲“啊”。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夾雜了莫名的失落,甚至是……“失望”。
慈安馬上就發覺自己的語氣不對了,強笑說道:“男孩兒好,男孩兒好!她……她的命。真是好!”
這個話,這個語氣,還是怪怪的。
不過,這一次,慈安并沒有發覺有什么不妥,因為,這確實是她的心里話。
“她走了一個孩子。”慈安又笑了一笑,笑容中有一絲凄然,“又……有了一個孩子,總是。老天爺眷顧,不肯叫她……”
話到這兒,說不下去了,眼睛紅了,隱現淚光。
關卓凡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的命,不曉得,能不能算“好”。
“母后皇太后也有自己的孩子。”關卓凡說道,“榮安”
微微一頓,加重了語氣。“就是母后皇太后的孩子。”
慈安抽出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勉強笑了一笑,說道:“是,不過,總不比她……”
本來想說“總不比她親生的”,“親生”二字剛要出口,已曉得不妥,生生改成:“呃,榮安總是……女兒。”
話出了口,慈安立時發覺,“女兒”云云,其實,也是不妥當的,可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臣以為,”關卓凡說道,“母后皇太后當榮安是女兒,榮安就是女兒;母后皇太后當榮安是兒子,榮安就是兒子。”
這句話蘊義極深,慈安呆了一呆,已然默喻,深深點頭,說道:“是。嗯,是我想的差了,你說得對當榮安是兒子,榮安就是兒子。”
“母后皇太后圣明!”
頓了一頓,關卓凡用一種十分鄭重的語調說道:“再者說了,母后皇太后春秋正盛,也會有自己的親生的孩子的。”
慈安怔了一怔,一時沒有想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終于反應過來了,心兒猛的一跳,蒼白的臉龐立時變得通紅,不過,猶自不敢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
“你,你……”慈安的聲音,抖得厲害,“什么……意思啊?”
關卓凡走上一步,臉上似笑非笑的:“臣,敢不自竭駑鈍?”
這個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兒古怪,可是,聽多了奏對格局,慈安是明白話中的含義的,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迸了開來。
天爺,他真的是“這個意思”!
這,這……
關卓凡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太后……”
慈安的身子,下意識的往后微微一縮,這個動作的幅度太小了,自然躲不過關卓凡的魔爪,柔嫩的肩膊落入男人的掌控了。
如受電掣,慈安渾身一震,整個人立時就軟了。
“不,不……”
母后皇太后的聲音,低得好像是在呻吟。
“不”什么?不曉得。
理藩院后胡同榮安公主府“洗心齋”內,慈安于關卓凡,自此,“春秋茂盛”的太后,十年來自我抑制的平靜心境,被徹底的攪亂了。
那不是一泓春水,吹過了一陣風,起了一陣漣漪,風過后,慢慢兒的就復歸不波,而是在水面下的什么地方,開了一處泉眼,涌個不停,怎么使勁兒往下壓,都沒有用。
慈安曾經想過,他是“經此一役”,就此放開手了呢?還是
如果他就此放開手她會大大松一口氣,可是,自己也無法欺騙自己的是,隨即而來的感覺,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如果還有第二次……什么時候?什么地方?
一想到這個問題,年輕的太后就面紅、心跳、渾身發熱。
到時候,自己該怎么辦?
“許”他?不“許”他?
慈安開始失眠,勉強入睡之后,也會墜入多年未現的綺夢之中。然后,在最關鍵的時候,一驚而醒。
靜夜無人之際,偶爾,她也會做賊似的,偷偷的自我摩挲一番。
這種行為,放在以前。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太后……”
慈安的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聲,關卓凡的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可是。與他的聲音不同的是,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的面孔,正愈來愈近。
天爺,真的要有“第二次”了嗎?
可是……
這是什么時候?
這兒,又是什么地方?!
這兒,可是養心殿啊……
天爺!
然而。慈安發現,自己之前想的“許”還是不“許”的,根本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因為。此時此刻,自己的手腳,都是軟的,似乎已經失去了行動的力量哪怕抬起一只手,都費勁兒。
呃,怎么說呢?這個感覺,其實不是有沒有勁兒的問題。而是嗯,這么說吧:哪怕抬起一只手,都要下很大的決心。
她就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腦子中一片混亂。
親生的孩子。自己的孩子……
天爺啊……
“眼見太后哀毀逾甚,”關卓凡的聲音。清楚了一些,“臣心痛逾甚!不能叫自己的女人展露歡顏,實在是……”
“自己的女人”?
慈安的腦子,“嗡”的一聲,關卓凡后面的話,就沒有怎么聽清楚。
我是……他的女人?
我是……他的女人。
我是……他的女人!
內心深處,最后的一點點防御,也碎掉了。
“不能在這兒,”慈安的聲音,猶如夢囈,“不能在這兒……”
“不能在這兒”,意思是,“可以做”,但是,“不能在這兒做”,因為……這兒是養心殿,是國家政務的中樞。
“太后放心,”關卓凡柔聲說道,“南窗外,有木圍墻擋著,院子里,也沒有人……”
“不,不,”慈安顫聲說道,“這兒是寶座,不好,不好……”
微微一頓,“隔壁……去隔壁……”
關卓凡一怔,原來,“不能在這兒”的“這兒”,不是指養心殿,僅僅是指這間屋子呀!
不同東暖閣,西暖閣隔成了數間較小的屋子,這一間算是西暖閣的“正屋”,專門用以接見臣工,因此只設一張寶座,而隔壁
嘿嘿,隔壁是“三希堂”,雖然不過一丈見方,但一大半的面積,都被靠南窗的一張大炕占了,做某些事情,自然要比這間屋子方便的多。
關卓凡一陣狂喜,抬頭看了一眼寶座上方懸掛的那面“勤政親賢”的匾額,低聲說道:“是,臣謹遵懿旨!”
說罷,俯下身子,一只手抄到慈安的腿彎之下,將她從寶座上打橫抱了起來。
慈安一聲呻吟,渾身綿軟,猶如化開了一般,兩條胳膊,卻不由自主的勾住了關卓凡的脖子。
小小的一間“三希堂”,又用楠木隔扇隔成了南、北二室,南室為主室;同“勤政親賢”之間的過門,則開在北室。
一進“三希堂”,關卓凡便一眼看見,北室的北墻上,有一面大大的玻璃鏡,不由得心中一動。
進了南室,便見到大炕上鋪著毯子,大炕中間,擺著一張充作書臺的炕幾;貼著東墻,則是一張極綿軟、極厚實、極寬大的“靠座”有坐墊,有靠背,還有兩個充作扶手的引枕。
嘿嘿,這其實也算是一張“寶座”嘛,不過,拿來行魚水之歡,可比“勤政親賢”的那張正經“寶座”,合適的太多了。
關卓凡將慈安輕輕的放到了“靠座”上,接著,除靴上炕,將大炕中央的那個沉重的炕幾,推到了西墻根兒上。
然后,輕聲說道:“臣替太后寬衣。”
說著,先替慈安除下了“花盆底”的鞋子,俯下身,將其放到了炕腳。
跟著,手就摸上了慈安的衣帶。
“門,”慈安有氣無力的說,“還沒有關……”
她指的,是分隔南、北室的隔扇門。
“天時還熱著,門都關上了,太后會氣悶的,就不要關了……”
關卓凡沒有任何下炕的意思,繼續動作,慈安孝袍上的帶子,被解開了。
慈安還想堅持一下,微微一轉頭,突然看見了北室北墻上的那面大鏡子,鏡子里,自己和他,清清楚楚。
慈安的腦子,微微的“嗡”了一聲。
她突然想了起來,宮里邊兒曾有過關于他的一個傳說那是從安德海一案中流出來的說是,他藏嬌呂氏的外宅里,有一間屋子,墻上和天花,都裝上了許多大大的玻璃鏡,這樣,他同呂氏魚水合歡之時,就“四面八方,皆為色相”了。
安德海被杖死,但從他嘴里流出來的這個消息,到底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宮里的人,太監也好,宮女也罷,都喜歡稀奇古怪的新聞,自然是寧肯信其真的。
慈安明白了,關卓凡為什么不肯關上隔扇門了。
她不再堅持“關門”了。
“我真正是瘋魔了……我們,都真正是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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