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二五章 密電
“可是,”李福思說,“法國這一關,普魯士還沒有跨過去,就把手伸到西班牙去,未免——”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敝國的國王陛下,一向保守穩重,恐怕不會支持如此激進的政策,就是俾斯麥相,也未必……”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我并不是說真要如何如何西班牙,只要循某種渠道,放出些風聲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實際行動。壹看書·1kanshu”
“啊,是這樣……”
“法國人收到了這個消息之后,必定要派特使向國王陛下……呃,質詢的,國王陛下堅決否認就好了——我們普魯士,沒干過這些事兒!說這個話,對保守穩重的國王陛下來說,不算什么難事吧?”
“當然,當然,不過……”
李福思微微有一點疑惑:“我們的目的,是激怒法國人,堅決否認……呃,似乎達不到這個目的吧?”
“當然,”關卓凡說,“不過,我認為,法國人不會就此罷休,路易拿破侖.波拿巴很可能指示他的特使,要求國王陛下做出承諾,保證今后都不會插手西班牙的內部事務。”
李福思皺著眉,仔細地想了一想,然后點了點頭,說道:“很有可能——這確實是路易拿破侖.波拿巴為人處事的風格。”
頓了頓,說道:“這個要求,傲慢而粗暴,國王陛下再保守再穩重,也不會接受的,那么……”
他還是有點兒疑惑:這不變成了激怒國王陛下了嗎?
關卓凡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說道:“我們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激怒國王陛下,不過,國王陛下被激怒了,也不是什么壞事。”
李福思明白他的意思:“是,這樣一來,國王陛下會更加堅定對法作戰的決心。不過……”
不過。法國人還是沒有被激怒啊。
“如此重大的外交交涉,”關卓凡說道,“國王陛下必定要向俾斯麥相通報的,也許還會有所指示。壹看書·1我想。收到國王陛下的通報,電報也好,別的什么文件也好,俾斯麥相,可以將之略加添減……”
李福思心中一跳。他隱約知道親王殿下的意思了。
“我想,”關卓凡微笑說道,“也不需要做什么實質性的改動,只加上一兩句話就好了,嗯,比如……‘國王陛下以后拒絕接見法皇特使,并命令值星副官轉告法皇特使,陛下再也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頓了一頓,“然后——”
“然后,”李福思激動起來。接上了話頭,“將改動后的文件透露給媒體!”
關卓凡微微點頭,含笑不語。
“好!”李福思捏住了拳頭,“看到這幾句話,路易拿破侖.波拿巴非氣瘋了不可!嗯,非但路易拿破侖.波拿巴本人,整個法國,大約都得跳了起來!群情洶洶,法國對普魯士宣戰,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從頭到尾細細地想了一遍。李福思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說道:“親王殿下,這個計劃,十分自然。天衣無縫,真正是妙之極矣!我對于您天才的思維,佩服得五體投地!”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您為普魯士的盡心竭力,更令我感動不已!不單是我,俾斯麥相。毛奇總參謀長,乃至國王陛下,也必定都是這么認為的——感謝您為普魯士做出的偉大貢獻!”
說罷,站起身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關卓凡也站了起來:“貴使太客氣了,中普是盟友,咱們……是朋友!”
坐下來之后,李福思笑嘻嘻地說道:“親王殿下,我冒昧地揣測一下,中國對法國,也應該會采取……類似的行動吧?——故意激怒法國,叫法國先行宣戰?”
關卓凡微笑說道:“貴使一語中的——嗯,要不怎么說,咱們是朋友呢?朋友,貴在相知啊。”
第二天,李福思向柏林送了兩封密電。一看書·1kans書hu
第一份密電,洋洋灑灑數千言,匯報了自己昨晚和軒親王會面的詳細的情形,建議政府接受中國方面的提議,將對法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并強烈建議,實施以下兩個計劃:
第一,通過某種方式,間接促使法國對南德意志諸邦提出領土要求。萬一法國人不就這個范,就由普魯士自行向南德意志諸邦通報法國的這個“要求”。
第二,通過某種渠道,散布普魯士有意介入西班牙內政的消息,甚至可以放出以下風聲:普魯士認為,霍亨索倫家族的某某親王,是伊莎貝拉二世女王接班人的合適人選。
霍亨索倫家族,即目下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的家族,數百年來,該家族一直是德意志的普魯士和勃蘭登堡地區最主要的統治家族。
“霍亨索倫家族的某某親王,是伊莎貝拉二世女王接班人的合適人選”,這個主意,是李福思在關卓凡的不斷“啟”下,終于腦洞出來的一記絕招,它意味著,普魯士不但認為伊莎貝拉二世之資格德行才力,皆不足以君臨西班牙,應該退位——不然,伊莎貝拉二世沒病沒痛,年紀也不算大,扯什么“接班人”呢?
這已經是對西班牙的內政構成了嚴重的干涉,更過分的是:普魯士居然要求用自己的人,去做西班牙的國王!
這就不是干涉內政“挖墻角”那么簡單了,這簡直是要將波旁家族和法蘭西在西班牙的勢力,連根拔起!
拿破侖三世知道了,還不“嬸可忍叔不可忍”?
第二份密電,也很多,主要內容大致如下:
“我曾經委婉地問過軒親王殿下,為什么一定要將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距現在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對于中普兩國,似乎都略嫌倉促了一點?”
“親王殿下委婉地回答說,他認為,1868年,是他能夠完整徹底不受掣肘地貫徹自己的觀點推行自己的政策的一個年份。對法作戰,需要中國調動所有的資源,全力以赴,因此。1868年,是最適合的一個時間點。”
“我理解,親王殿下的潛臺詞是:過了1868年,他對政府的掌控力,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有所減弱。”
“這個可能性,似乎同中國那位年少的皇帝陛下有一定的關聯。”
“皇帝陛下眼下還是一個學生,他現階段最主要的任務,是學習文化知識。不過,按照中國政治的慣例,在皇帝陛下親政前的兩三年,他就要正式開始學習政務,了解政府的運作,并嘗試著做出自己的判斷。”
“到了親政前的一兩年,他的政務學習。就要進入實習的階段了。”
“在這段時間內,皇帝陛下除了要閱讀政府文件,還要參加政府最高行政機構——‘軍機處’的例行會議,會議由攝政的兩位皇太后主持,皇帝陛下算是‘列席’。理論上,因為皇帝陛下只是一個實習生,并沒有對相關事務的決定權,但是,如果他在會議上表了和相部長不一致的意見,考慮到中國政治的傳統和現實。局面就會變得非常尷尬了。”
“在政府最高行政會議上,表和政府腦相反的意見,這本來不是一個實習生皇帝應該做的事情,但私下底。北京的外交官們,普遍的看法是,這位皇帝陛下,很可能會做出類似的行為。”
“皇帝陛下是一位著名的保守派。譬如,在外交公使覲見皇帝陛下的禮儀風波中,內部流傳的消息是。皇帝陛下堅持認為,我們應該對他行跪拜和磕頭的禮儀——就像中國的大臣覲見他的時候那樣。”
“軒親王殿下主張接受國際通行的禮儀原則,皇帝陛下的母親攝政的皇太后,皇帝陛下的叔叔政府的第二號人物恭親王,以及最重要的部長和省長們,都表示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唯獨皇帝陛下例外。”
“我們很難理解,為什么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會比他的母親叔叔都更加保守?”
“這也許同皇帝陛下接受的傳統教育有關,可是,為什么中國在進行大規模的改革的同時,最高領導人還在接受最傳統的教育?”
“我曾經就這個問題請教過軒親王殿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帝國太大了,傳統太深厚了,短時間內,他無法對所有的領域都施加足夠的影響。”
“皇帝的教育,大約就屬于這樣的領域。”
“有趣的是,親王殿下本人,名義上也是皇帝陛下的老師之一。遺憾的是,他似乎已經被某種力量,排除在這個圈子之外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為皇帝陛下上過課了。在他接受這個職務的早期,皇帝陛下的幾個老師里面,親王殿下的排名,也幾乎位于最后。”
“除了保守,皇帝陛下的品行,也令人不安。我聽到過一種隱秘的說法:皇帝陛下的一個年輕侍從的死亡,同他本人,有著密切的關系。”
“關于皇帝陛下剛愎偏執狹隘虛榮奢靡的流言,也在市井之間流傳。”
“前文我提到過的,‘親王殿下的潛臺詞是:過了1868年,他對政府的掌控力,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有所減弱’——也許,指的就是以下的可能性——皇帝陛下開始正式的政務學習后,會在某種程度上,對親王殿下的執政,造成掣肘。”
“皇帝陛下親政以后,中國的前景,就更加令人不安了。”
“北京的外交官們,普遍同意這樣一個說法:年輕的皇帝陛下親政以后,中國的開放政策,有停滯甚至是倒退的可能性。”
“軒親王殿下是全亞洲最開明最智慧最有魄力的領導人——這么說還不夠,應該說,非但亞洲無出其右者,就算在歐洲,領導人英明如軒親王殿下者,也是寥寥可數的。”
“我們——北京的外交官們,都同意,在可預見的將來,親王殿下都是領導中國政府的最合適的人選,如果因為皇帝陛下的親政,親王殿下領導政府的地位被削弱,甚至——被取消,那真是一件最不幸的事情——對中國固然是不幸的,對普魯士這種中國的友好國家來說,也是不幸的。”
“我和美國人接觸過多次——他們和親王殿下的關系,比我們更加密切——蒲安臣曾經非常含蓄的暗示過,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有更加激進的想法。問題是,這是中國的內政,且是最重大最核心的內政,如果當事人——親王殿下本人,沒有足夠的意愿,作為朋友,我們幾乎無法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動。”
李福思的密電,有的判斷,非常準確;有的判斷,卻似是而非。
關卓凡力主將對法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比原時空的普法戰爭,足足提前了兩年,為此,他全力游說普魯士,并為之出謀劃策,不遺余力,這個,確實是同小皇帝有著密切的關系的。
不過,具體的原因,卻并不是李福思猜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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