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三十六章 我要一輩子對你好
朝內北小街,軒親王府的銀安殿上,公主、額駙九叩成禮,是關卓凡和榮安生平第一次謀面。
之前,慈安、慈禧商議,榮安、敦柔既定下了“釐降”關卓凡,婚前,夫妻雙方最好見上一面。敦柔,關卓凡是見過的——那是關卓凡在江蘇巡撫的任上,進京陛見,入宮盡御前侍衛的義務,兩宮皇太后漱芳齋賜宴,敦柔公主陪著小皇帝與筵。
榮安怎么辦呢?當時,關卓凡已入直弘德殿,慈禧想出了一個替小皇帝辦一個“謝師宴”的主意,這樣,就可以仿敦柔的例,榮安以“伴讀”的身份,陪小皇帝出席。如此,關、榮就自然而然的見上面了。
不過,其后各種打岔,各種忙,這個計劃并未付諸實施。
所以,拿納蘭性德的話說,銀安殿上這一面,關、榮正經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終關卓凡之一生,一回想起榮安公主進入銀安殿正殿的情形,便歷歷眼前,恍若昨日光景。
公主是皇女,不論額駙是什么爵位,哪怕如關卓凡者,爵至和碩親王,宗爵之頂銜,和固倫公主為“敵體”,但在這樁婚事中,公主的地位,依然象征性的高于額駙。因此,公主行禮,頭上不覆霞披。
鼓頻笙繁,絲嘈竹雜,滿堂朱紫,冠蓋京華;款款而來的人兒,珠環翠繞,周身琳瑯。但這“身外”之一切,不能奪去那張小小面孔上的光彩之一絲一毫。
按照禮法和儀注。公主、額駙在進入洞房之前,不宜對視,一切動作,都在贊禮官引導之下完成。
可是,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不“對視”?榮安公主微抬眼皮,秋水流波,在新郎臉上一繞,迅即漫了過去。
視線好像被什么燙到了。白嫩如玉的面頰,紅暈淡染。
就這么一眼,關卓凡便覺得如朝暉沐浴,自己渾身上下,都生出莫名的光彩來。
這種艷陽天般的美妙,不僅僅是因為新娘子的明麗照人,還因為——今兒明明是第一次相見。卻如賈寶玉說的。“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呃,這么說,并不算“藝術的夸張”。
在此之前,關卓凡和榮安,雖未曾謀面,卻有過“交集”,且是實實在在的“交集”。
英、法、俄、荷四國公使要求覲見。拿住了《中英天津條約》中的條款,不肯行跪禮。關卓凡折沖樽俎,四國公使終于答應,以覲見本國君主的禮儀,覲見中國皇帝和皇太后,即行單膝跪禮。
這在外交上,算是重大的勝利,甚至可以說推翻了《中英天津條約》中的相關規定。
可是,小皇帝在徐桐的挑唆下。以為“自古殿陛之下,無不跪之臣”。在榮安公主面前,對關卓凡大表不滿。榮安公主為關卓凡辯護。姐弟倆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事后,榮安公主和麗太貴妃密議,通過麗太貴妃的母家,將這個消息,輾轉傳給了關卓凡。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關卓凡幾乎難以置信——不是對小皇帝的言行難以置信,而是對榮安公主的作為難以置信。
清制,后宮不準勾通外廷,干涉朝政更是厲禁——開國兩百年,這條規矩,是執行的非常嚴格的。
榮安公主母女的所做所為,如果不慎泄露于外,這樁婚事,鐵定是砸掉了;榮安公主的和碩公主、麗貴太妃的貴太妃,十有八九也是保不住的;麗太妃的母家,也一定是要跟著一起倒大霉的。
事情一旦敗露,后果如何,榮安公主和麗貴太妃自己,自然是清清楚楚的,但依然干冒大險,將這個消息輾轉傳給了關卓凡。
這個消息的價值幾何、這個行為是否足夠明智,且不去說,單說這份心意——可以說,榮安公主人還沒有過門,連面也沒有見過一面,一顆心,卻已無保留地交給了關卓凡。
這份姿態,叫關卓凡何能不動容?
關卓凡“尚”榮安公主,看似被動接受,其實自有他的重大圖謀在。不過,從這一刻起,關卓凡下定決心,今后,無論事情走到了哪一步,都要盡心竭力,不使榮安公主母女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嗯,我要一輩子對這個女人……呃,是兩個——我要一輩子對這兩個女人好。
整個婚禮,榮安公主沒有多走一步路,在福晉、命婦、侍女退出洞房之前,更沒有多說過一個字,一切都是“依禮而行”。但是,那明亮如太陽的笑意,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面龐。由始至終,關卓凡都覺得,只要榮安在場,自己的身上,就籠罩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莫名的光彩。
別人也會有這種感覺嗎?還是說,只有我,才能夠感受到這股異樣的輝彩?
窗外,管弦消停,一個女官唱起了“合巹歌”,清涼的秋夜中,歌聲曼妙,婉轉悠長。
洞房之內,“蜜里調油”的銅燈,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甜香,大紅的“百子帳”上,光芒搖曳。
“合巹床”上,人美如玉。
額駙要提前在洞房等候公主,無需過多應酬賓客,因此整個婚禮,關卓凡并沒有喝多少酒,但到了此時,卻已醺醺欲醉了。
洞房花燭,具體情形何如,不宜形諸筆墨,獅子只在這兒錄一段關、榮的夫妻對話,書友們略窺端倪吧。
云收雨住。
“這個事兒……嗯,跟額娘說的,不大一樣啊……”
關卓凡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這個事兒”,指的是夫妻敦倫之事。
這個時代,女子出嫁之前,母親或長輩女眷,都要教以房中之事。公主的性知識,倒不一定是由皇后、皇太后親授——這一來,皇后和皇太后的身份,不大適合做這個事兒;二來嘛,皇后和皇太后自己,也未必擅于此道。
一般來說,公主的“房中術”,是由內務府資深的嬤嬤負責教授的。不過,麗貴太妃既在,榮安公主的“婚前生理課“,慈安當然不必假手他人,由麗貴太妃自己教導自己的女兒就好了。
可是,這個時代的女子,新婚之夜,和夫婿討論“這個事兒”如何如何的,怕是不多吧?
關卓凡不禁好奇心大起。
“有什么不一樣?”他輕聲笑著,“你倒說說看!”
“說說看嘛!”
又過了好一會兒,黑暗中,榮安公主終于開口了,聲音極細、極低:
“我聽額娘說,這個事兒,女子要……忍,好像,是挺怕人的一個事兒似的,可是……實情……不是那么回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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