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一六章 交易
穿越第一一六章交易
第一一六章交易
彭玉麟微微一征,說道:“‘交易’二字,我是萬萬當不起的,王爺有什么諭令,就請開示吧。”
關卓凡一笑,說道:“長江水師經過雪翁一番大力整頓,裁汰冗員,去蕪存菁,留下的,都必是堪用之員了吧?”
言罷,目光炯炯地盯著彭玉麟。
彭玉麟感覺到了迎面而來的壓力:關卓凡這話,是要他做出“裁汰冗員,去蕪存菁”的明確保證。
“請王爺安心,”他緩緩說道,“這次巡閱過后,長江水師中,若還有尸餐素位、城狐社鼠之輩,占據津要,虛耗錢糧,魚肉百姓,不勞王爺面斥,玉麟自當還鄉閉戶,再也羞問世事。”
“雪翁言重了!不過——”關卓凡右手食指,在案幾上輕輕一點,“擲地有聲,好!”
頓了一頓,他用異常鄭重的口吻說道:“既如此,我應承雪翁一件事情:沿江各省綠營,都是有水師的編制的,現在,各省綠營都在進行改編,我應承雪翁的事情是——改編之后,沿江各省綠營水師,盡數裁掉,不過,編制缺分,卻都要留了下來,如此,應該夠安置長江水師的老兄弟們了!”
彭玉麟呆住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關卓凡微笑說道:“其實方便的很!目下之長江水師五鎮,岳州鎮在湖南;漢陽鎮在湖北;湖口鎮在江西;瓜州鎮在揚州,狼山鎮在南通——瓜州鎮、狼山鎮都在江蘇,一個在兩江總督轄區,一個在江蘇巡撫轄區;提標則設在安慶。看。沿江湘、鄂、贛、蘇、皖五省,皆有轄屬,綠營水師裁撤后,長江水師不必搬家,不用換人——換一塊綠營的牌子就好了!著實方便!”
頓了一頓。又說道:“還有,如此一來,咱們也不必再去頭疼誰來接黃翼升的位子了,豈不省心?”
彭玉麟腦中一片混亂。
若僅僅是換一塊牌子,那確實是“方便”,問題是——換了“綠營”的牌子。“長江水師”的牌子就沒有了!
“長江水師”分成六塊,各歸入沿江五省綠營的建制,“長江水師”的建制,從此就不存在了!
自然,也就不需要長江水師提督之設了——所以。“也不必再去頭疼誰來接黃翼升的位子了”。
“雪翁,我保證兩點——”關卓凡說,“第一,我曉得,長江水師的薪餉沿襲湘軍水師之舊制,比綠營是要高出一大塊兒的。我保證,‘換了牌子’之后,薪餉不變——一錢銀子也不會減少!第二。只要規規矩矩,嚴守軍律,沒有違法犯科的情事。五年之內,湘軍水師的老兄弟,我一個不動!”
彭玉麟眼中波光一閃,不過,還是沒有說話。
“我再加個碼。”關卓凡平靜地說道,“我會設立一個‘基金’——嗯。仿佛‘奉恩基金’,不過。專為照應湘軍水師‘有功員弁’而設!這班老兄弟,如果身上沒了差使。又沒有合適的營生,只要循規蹈矩,奉公守法,這個‘基金’,都一例照應!斷不容出現‘空頂著一個虛銜,衣食無著,落魄江湖’的情形的!”
彭玉麟的眼皮,微微一跳,腦子急速地轉動著。
“雪翁,你看這個‘基金’,就叫‘湘江基金’,如何?”
過了半響,見彭玉麟還是沒有動靜,關卓凡淡淡的說道:“雪翁,我自問,以上種種,為湘軍水師的老兄弟打算,算是盡心竭力了。如果雪翁還是不滿意,嘿嘿,我就不大明白了——難道,當初曾湘鄉和雪翁設立‘長江水師’,還有什么別的意思在里面不成?”
這個話,真正如山之重!
腦中微微“嗡”的一聲,彭玉麟額上見汗,他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來,微微躬身,說道:“王爺厚意,至盡至矣!彭玉麟若無動于衷,豈非無人心者?我是,我是……呃,我是有所顧慮——沿江水師,彼此不相統屬,若有戰事,江防……只怕會出現漏洞。”
彭雪琴,你還真會找理由。
“雪翁,你先請坐。”
彭玉麟坐了下來,但姿勢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直著身子,背脊沒有靠在椅背上,雙手虛搭著大腿——這是一個非常緊張的姿勢,甚至有點兒“斜簽著”的意思了。
以彭玉麟之勛望地位、脾氣性格,不論在誰面前,都極少會采用這種坐姿的。
“我是后輩,”關卓凡說,“有些話,在前輩賣弄,原本是不合適的,不過……”
關卓凡微微沉吟,彭玉麟趕快說道:“王爺太客氣了,玉麟實在不敢當!就請王爺訓示!”
“那我就唐突了。”
頓了一頓,關卓凡說道:“雪翁,別的不說,我以為,‘江防’二字,已經不合時宜了。”
彭玉麟愕然:“王爺何以言之?”
“我記得,曾湘鄉奏請設立長江水師的折子,里面大致有這么一段意思:長江橫亙東西,分中國為南北,由北而南,江南視長江為天塹之險;由南而北,江北目長江亦然。若由西而東,順流而下,則實為建瓴之勢。長江水師居其中,連接南北,呼應東西,則可‘壯我江防,永絕中外之窺伺’——嗯,不曉得我記得是否確實?”
“確實。”
彭玉麟心想:這段話,正是自古以來長江形勝之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嗎?
“我請教雪翁,若咱們和泰西諸強開戰,吳淞口失了守,洋人的兵艦逆流而上,咱們的‘江防’,擋不擋得住?”
彭玉麟張口結舌。
當然擋不住,彭玉麟也當然不能做昧心之言,他的腦海中,又是一片混亂:真的是不對勁兒?!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雪翁,曾湘鄉的這番話,不能說不對,可是,這是刀劍弓馬時候的事兒!拿洋人的話說,就是‘冷兵器時代’的事兒了!現在打仗,洋槍洋炮,蒸汽兵艦,拿洋人的話說,已經是‘熱兵器時代’了!器械之利,百倍于從前,長江上,由西而東,‘順流而下,為建瓴之勢’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東西如此,南北亦然——還指望著一條長江,即可分隔南北,成所謂天塹之險,也是愈來愈難了!”
彭玉麟腦子中轟轟作響。
“冷兵器時代”。
“熱兵器時代”。
對于時代的變遷,彭玉麟其實是敏感的。
比如,他清醒地認識到,今后的水戰,是洋槍洋炮的天下,弓箭將徹底退出戰場,所以,他才會對長江水師復操弓箭深惡痛絕。
他最早也是最深地感知到個中變化的,是在前文提到的“彭郎奪得小姑還”的小孤山一役中。
小孤山之戰,太平軍沿岸列炮,彈發如雨,大江之上,無遮無攔,湘軍水師不得不絞盡腦汁,琢磨擋避炮彈的法子。
湘軍戰法,大多脫胎于戚繼光之“南塘兵法”,遇到難題,自然還是要向戚大帥請教的。彭玉麟找來找去,終于在《紀效新書》中找到了一件物事,名為“剛柔牌”:將棉花和頭發壓成板狀,蒙以牛皮,可御炮子。
彭玉麟立即組織人手,依法炮制。
制成后,實彈演練,結果“炮子一穿即過”。
他倒不氣餒,以為“剛柔牌”厚度不夠,“料”也不夠。于是又在“剛柔牌”中加入了竹篾,并裹以濕棉被。
拿去試炮,還是“一穿即過”。
這個時候,彭玉麟深深感到,某些東西,“真正是變了”。
萬般無奈之下,彭玉麟終于喊出了“以血肉之軀,植立船頭,可避則避,不可避則聽之”。
不過,彭玉麟感知的“變”,還只是器物層面的“變”,他還沒有能夠在“時代”的層面上理解這種變化,說到“思維模式”,其實還是“刀劍弓馬時候的事兒”。
“冷兵器時代”、“熱兵器時代”,這十個字聽在耳中,真正是雷轟電掣,振聾發聵。
“時代”,真的是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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