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四章 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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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劉長佑忍了又忍,終于按捺不住,要問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了——這個問題,關卓凡于江蘇巡撫任上,進京陛見,途中登門拜訪他的時候,他問過。☆→頂☆→點☆→小☆→說,..
那已經是兩年半之前的事情了。
“請教貝勒爺,咱們現在——我是說軒軍現在,能夠跟法國人見仗了么?”
劉長佑身子微微前傾,凝視著關卓凡,眼中放光,滿臉是壓抑不住的渴望神情。
關卓凡心中暗贊,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
他平靜地說道:“可以了。”
“好!”
劉長佑猛地一拍大腿,已是漲得滿臉通紅。
不過,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在上官面前“失儀”了,趕忙站了起來,微微躬身,說道:“長佑失儀了,貝勒爺恕罪。”
關卓凡請他坐下,說道:“默公為國為民,一片拳拳之心,真是令人動容。”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我說‘可以了’,只是一說——還有另一說。”
劉長佑一怔:“哦?”
“默公帶老了兵的,曉得打仗,其實是打糧餉,打子藥。糧餉先不去說他,單說槍炮子藥——中法一旦開戰,按萬國公法,別的國家都要保持‘中立’。不能向交戰雙方供應兵器。法國無所謂。人家自個兒什么槍炮子藥都造的出來。多少都有,源源不絕。咱們可不行!至少,三五年之內,不行。”
“仗一打大了、打久了,咱們可就無以為繼了!”
劉長佑悚然動容,默謀片刻,說道:“貝勒爺高瞻遠矚!如此說來,這三五年間。我們要多多儲備槍炮子藥,攢夠打一場大仗的家底兒!”
如果面前是慈禧,關卓凡當然要借此大談“工業化”神馬的,不過對劉長佑,用不著扯這些沒用的。
“默公洞悉關竅!咱們花個三五年時間,一日也不停歇,暗地里厲兵秣馬——咱們在暗,法蘭西在明,到時候,咱們以有備攻法蘭西之無備。不信不能一洗辛酉之恥!”
“好!”劉長佑差一點又要給自己的大腿一巴掌,手剛剛抬起。生生忍住,順勢攥緊了拳頭。
“這是第二說,我還有第三、第四說,不揣冒昧,就教方家。”
“請貝勒爺訓諭。”
“這第三說,是海軍。”
劉長佑眉毛一挑,身子再次微微前傾,臉色神色極其專注。
關卓凡說道:“法蘭西海軍之盛,舉目萬國,僅英吉利過之。中法開釁,法國人絕不會只在中越邊壤用兵,必定出動海軍,沿岸攻略。咱們若是拿不出像樣的海軍應對,就只能縮起脖子硬挺了,就算陸路勝了,可海路受制于人,整個局面,最好也就是個不勝不敗。”
劉長佑目光炯炯地說道:“貝勒爺,‘冠軍號’我上去過——只怕,法蘭西也沒有如斯巨艦吧!”
關卓凡微微搖頭,說道:“獨木不成林,單虎難敵群狼。再說,咱們的海岸如此漫長,南北萬里之遙,要首尾兼顧,殊不容易。”
劉長佑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那……”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不過,咱們的海軍,到底已經起步了!而且……”
頓了一頓,說道:“咱們在英國定造的一批艦只,已經離開了樸茨茅斯港,往中國開過來了。這批艦只到了,‘冠軍號’和‘射聲號’就有了伴兒,咱們的第一支正兒八經的艦隊,就可以成軍了!”
“好!”
劉長佑到底沒有忍住,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隨即笑道:“唉,貝勒爺說話,把人揉來搓去的,真是……”
還得繼續“揉來搓去”。
“只是,‘成軍’是‘成軍’了,但海軍不同陸軍,一兩年之內,無法形成戰力,正常情況下,至少五年之后,方能初初派上用場——也不過初初而已!咱們等不了更長的時間,只好夜以繼日,一天掰成兩天來過了。”
劉長佑微微氣沮,不過略一躊躇,隨即便意氣昂揚,說道:“好,咱們就夜以繼日,趕趕這個工!”
沉吟了一下,問道:“這‘三五年’、‘五年’,貝勒爺說了不止一次,長佑冒昧請問,這,有什么講究嗎?”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有!這就是我要說的第四說——時機。”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以前,總是外夷合而謀我,這一次,可要倒個個兒了!”
今天的軍機“叫起”,關防特別嚴密,所有的太監都被遣出了養心殿,廊下也不許站人,包括侍衛。
這是因為,今兒要議的事情,不僅緊要,而且機密,一個字兒也不可以泄露出去的。
“前兒翁同龢‘進講’,”慈禧淡淡地說,“跟我們姐倆兒講了這么一句話,說是《易經》里邊兒的,叫做‘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易經》我們姐倆兒是不懂的,不過這句話還聽得明白,嗯,和各位共勉吧。”
平靜的語調,柔和的語氣,卻帶著巨大的威壓,連關卓凡在內,頭都不由向下低了一低。
“是,臣等謹遵慈訓!”
六位大軍機齊齊應道。
慈禧說道:“軍機‘叫起’之后,就輪到劉長佑陛見了,南邊的事兒,得商量出個起倒來。”
這一次是關卓凡一個人應聲:“是!”
“嗯,越南和法國的糾葛,我們姐倆兒不大曉得里就,這來龍去脈,你們且說說吧。”
說是“你們”,但打頭回話的那位,自然還是軍機領班。
關卓凡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回太后,越南和法國,早在乾隆朝的時候,就糾纏在一塊兒了。當時,越南國內叛逆作亂,國主出狩。他窮蹙無歸,大發奇想,派一個法國的傳教士,帶著自己的太子,跑到法國的京城巴黎,覲見法王,請法國出兵,助他復位。”
“雙方簽了一個《凡爾賽條約》,約定事成之后,越南裂土相酬。”
“那大約是乾隆五十年左右的事情。”
慈禧的眉頭皺了起來:這越南不是大清的藩屬嗎?國內生亂,怎么不來求天朝做主,反到跑去和洋夷勾搭在一起了?
忍了忍,問出來的,是另一個問題:“嗯,法國出兵了嗎?”
“回太后,約是簽了,可彼時法國朝廷,財政緊蹙,搖搖欲墜,哪里騰得出手出兵越南?不過,那個法國傳教士,倒是幫著越南,招用了一批法人,替越南國主訓練士兵,又買了一批法火,還有……軍艦。”
慈禧的秀眉揚了起來:“你是說,乾隆五十年的時候,越南就開始……‘西法練兵’了?并且,已經有了……西式的艦只?”
“是,太后圣明。”
慈禧、慈安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訝異。
關卓凡之外,其余五位軍機大臣,心中也不禁生出了異樣的感覺。
嗯,應該有異樣的感覺。越南“西法練兵”已經好幾年了,咱們的乾隆爺還在為那個叫馬嘎爾尼的英吉利蠻子不肯行雙膝跪拜禮傷腦筋呢。
“越南國主依靠這支‘西法練兵’的軍隊,不但平定叛亂,重登王位,還進而一統越南全境,稱帝建制,國號‘南越’。他上表天朝,請求冊封。嗯,那是嘉慶八年的事情。”
“冊封可以,叫‘南越’可不行,仁宗睿皇帝封他‘越南國王’,‘越南’的國號,自此就叫開來了。”
“后來他們自個兒又改成了‘大南’,不過,按照老習慣,咱們還是叫他‘越南’。”
這時,母后皇太后開口了,她好奇地問道:“為什么不能叫‘南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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