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誥
一“鐸!鐸鐸!”
“鐺!鐺鐺!”
漕幫義勇隊手中的鐵尺短棍,很有節奏的在頭頂的柳條帽上輕輕敲打著。發出鐸鐸的悶響,隨著這聲音,數百名身著藍色短打衣衫的漕幫義勇,非常默契的呈三路隊形扇面型壓了上來,將企圖圍攻江南時報的人群漸漸的壓縮到了院墻旁邊,人群最后面的人們,已經后背緊緊貼住了白墻。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那些漕幫義勇們將手中的鐵尺短棍擎在手中,相互敲擊,發出鐺鐺的金屬撞擊聲。人群中的青皮光棍們聽到這節奏清晰分明的聲音,褲子都嚇得尿濕了!南京城中的這些青皮光棍地痞流氓們都知道,漕幫義勇名為義勇,可是,里面有許多的頭目都是當年在濟南、在長清和韃子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其中有不少人因為立下了軍功,被后來的國公爺保舉,當了六七品的官員。后來,漕幫幫中公議,將這些上過戰場的幫眾集中起來,以兵法部勒,按照軍中訓練手段、陣法操演,厚給口糧軍餉。每次漕幫有事,需要沖鋒陷陣之時,便是他們的用武之地到了。按照他們的習慣,每次動手之前,便會用手中武器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這漸漸在南京城中流傳開來。各處的流氓混混們聽到這種聲音,便如同聽到喪鐘敲響,見到了牛頭馬面來請自己去閻羅王的面前吃酒一般。
不過,今天似乎天空過往神靈比較多,而且這些神靈心情不錯,牛頭馬面們也不敢出來造次。眼前這些漕幫義勇們只是敲擊著手中的武器,讓原本亂哄哄一觸即發的場面變得安靜了下來。何止是安靜,簡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靜。方才已經爬到了梯子頂端,準備越墻而入的幾個年輕光棍,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從梯子上溜了下來,鉆進人群之中。
整個街巷之中,安靜的只有北風偶爾掠過人們耳邊時發出的聲響。附近的居民院落里,間或傳出兩聲孩子的哭鬧聲,也迅速的被他們的母親及時的制止了。在場的人們完全沒有了剛才那股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情懷,看著對面那些精悍強壯的漢子,再看看自家隊伍里那些拿筆桿子可以揮斥方遒橫掃千軍的家伙,這才明白,為啥也只能在紙上揚眉劍出鞘了。
就在人們的神經快要崩潰的時刻,對面漕幫義勇的隊伍突然向兩邊閃開一條通道,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秀才模樣打扮的人走到了隊伍前。
“京師城中,天子腳下,爾等聚集在此,明火執仗,打算做甚?難道要在這南京城中造反不成?!”
幾個為首的舉人見這些漕幫義勇不曾立刻動手,便知道此事大概有些轉圜的余地。管他的呢!好漢不吃眼前虧,只要咱們不吃皮肉之苦,就算是淮陰侯韓信也有受胯下之辱的時候,漢高祖更是身受白登之圍,更是要忍氣吞聲的和親匈奴。同他們相比,咱們受一時之氣,留得有用之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們是路過此地,準備去孝陵衛祭奠一下太祖皇帝。”一時情急之下,給自己胡亂找了一個理由,也不管這個理由能否成立。
“去孝陵祭奠太祖皇帝?那應該是走朝陽門(如今的中山門)啊!怎么走到這里來了?”來者也不拆穿舉人們的拙劣借口,只管指出他們道路的謬誤之處。
按照謀士朱升給朱元璋提出的戰略方針,“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南京明城墻始建于1366年(元至正廿六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明洪武廿六年),動用全國1部、3衛、5省、28府,152州縣共28萬民工,約5億塊城磚,歷時達27年,終完成京師應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京城城墻蜿蜒盤桓3公里,是中國現存規模最大的城墻,也是世界第一大城垣,世界第一大城墻,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墻更是超過60公里,為世界歷史之最。
而若是要從城內往城外的孝陵去祭奠太祖皇帝朱元璋,則是要從十三座內城門最東面的朝陽門出城,穿過甕城,才能前往孝陵。而南京城外的人若是要參謁孝陵,則是要通過外郭的麒麟門,進城之后才能前往。這也是南京城的奇特之處,明代開國皇帝的墳就隔著朝陽門和宮城遙遙相對。大概是朱元璋不放心自己的子孫會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禍禍成啥樣,所以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監督著他們。
但是,眼前這些人嘴里說著去拜謁孝陵,姑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這個資格去那戒備森嚴的祖宗吉祥之地,但就是說他們打著的旗號說是要去朝陽門外的鐘山腳下拜謁祭奠太祖皇帝,卻不曾出城,只是在城內到處亂撞,還跑到了江南時報的門前來攪鬧。這個理由頓時讓在漕幫義勇身后圍觀的不少閑漢們口中發出噓聲。這分明就是胡扯嘛!就像是汶川地震時,鬼子和棒子的救援隊不去汶川、北川等災情嚴重的地方實施救援,卻跑到綿竹、綿陽等風洞群、試驗基地科研院所集中的地方去鬼頭鬼腦的窺探一樣。
當然,這些打著國際人道主義旗號的家伙們的所作所為是會得到國內的圣母婊慕洋犬們為他們洗白遮掩,說什么走錯了路,你國的導航設備落后,什么不應該有秘密對來幫助我們的國際友人等等。
無獨有偶,無恥的行為,不要臉的手段,卻不是日韓兩家發明的,只能說他們是受了我中華文化精髓的熏陶而已。
“為何不走朝陽門?”面對著漕幫頭目的質問,舉人們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不過,到底是讀書人,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幾個舉人當中的領袖人物很有默契的互相交換了一下神色,異口同聲的把黑鍋扣到了那些青皮混混身上!
“啊——嘟!我等花了錢請爾等來為我們帶路前往太祖陵寢祭奠拜謁,爾等如何帶著我等在城內到處兜圈子?”
“正是!還帶著我們到了這里!莫非爾等同伙在此明火執仗,要讓我等圣人門徒為爾等幫兇不成?!”
到底是圣人門人弟子,這移花接木扣帽子砸黑鍋的手段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幾句話便將自己摘了出來,一個個氣宇軒昂一臉正氣加無辜的站在那里,與方才還在他們鼓掌喝彩之下爬墻砸門的那些光棍混混們畫出了涇渭分明的一條界限。
“我太陽你母親的!”幾個光棍混混正待要跳腳罵街,這種江湖道上互相出賣背后下刀子的事情他們也見得多了,一個個也都干過。但是,沒想到原本以為自己是無賴無恥之徒,卻不想讀圣賢書的人們,出賣起隊友來更是眼睛都不咋眨巴一下的。而且賣的還那么大義凜然的!
科甲正途出身的舉人們,很是整齊的將自己和那些雇傭來的額、聞訊趕來打算趁火打劫的光棍混混們分開,也好讓漕幫的這些義勇大爺們能夠一眼就認出來,免得誤傷到自己這么良善的讀書種子。
一隊漕幫義勇嘴角掛著嘲弄的微笑,餓虎撲食一般越過舉人們沖到那些青皮光棍們面前,橫拖豎拽的將他們放翻在地,手中鐵尺短棍,腳下一通猛踢,轉眼之間,那些青皮光棍便只有在地上哼哼的份了。
“不管怎么說,這些人是你們雇傭的帶路黨。他們在這里滋擾造次,爾等也是難辭其咎。看在你們是趕考舉子的,對南京城中情形不熟悉的面子上,兩條路擺在你們面前。一條路,是賠給苦主賠禮道歉,拿銀子出來給苦主壓驚修房子。另一條路嘛,就是跟我們去南京守備府衙門將這里發生的事情說清楚。到了守備公爺面前實話實說,想來你們也沒有什么事。”
漕幫頭目的話,讓舉人們很自覺的選了第一條路。
第一個解決方案,咱們只要賠些銀子就可以走路。然后換個陣地繼續。可是,若是到了守備衙門大堂上,誰都知道如今的南京守備衙門是李家的二公子在那里做主。你到他小媽姨娘門前鬧事,他能輕易放過你們?不但皮肉苦頭要吃,少不得一道公文給了禮部和吏部,說咱們在南京城中聚眾鬧事,滋擾地方,有失朝廷體面的罪名給咱們扣上,咱們這些人的舉人功名就此付諸流水了!
于是,這群讀書種子們很自覺的選擇了賠錢。
當眾人在得知了江南時報的損失后,不由得一個個都咧嘴叫苦了。短短的片刻,舉人們就給這里造成了數萬銀元的損失?
“這不可能!”有人眼睛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得。
“怎么不可能?你們的人往院子里丟火把,燒了我們院子里的家具擺設不說,更是把我們準備印報紙的大白紙燒了不少,還有已經準備出版的報紙版面也被你們給毀了,幾萬銀元,那是李姑娘念在你們是讀書人的情面上網開一面。如果按照報社同仁的意思,那是一定要把你們送到守備衙門見官的!”
一邊是威脅要送他們去守備衙門見官,一邊是漕幫義勇們虎視眈眈的,舉人們暗中罵著這種無恥的仙人跳手段,卻早就將這次事端是由自己發起的丟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無奈之下,只能是將身上的銀子、匯票,甚至是腰間的玉佩,手中的扇子都拿出來抵了賠款。
為南京市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津津樂道成為茶余飯后談資的一幕情景就出現在了南京街頭。
街道的兩側,一邊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光棍青皮混混們,嘴里還在宣布著自己的罪名:“我們是被舉人老爺們雇傭的!本來是該帶路去的。結果我們豬油蒙了心,帶著舉人老爺們去鬧事!”說是宣布著自己的罪名,但是每一個字都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左右開弓的打在舉人們的臉上。誰都知道,這些光棍混混么是被舉人們雇傭去干啥的。如今卻被舉人們賣的如此干凈,以后誰還敢給他們做事?而街道的另一側,就是舉人們的隊伍。在圍觀群眾異樣的眼光之中,他們在漕幫義勇們的“好意”護送之下,往朝陽門方向而來。
“出了朝陽門,順著大路走不多遠就是鐘山,鐘山腳下就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寢所在了。”漕幫義勇頭目很是客氣的將一眾舉子們送出了朝陽門,指著遠處的大路為他們指點。誰都能從他臉上的笑容里看出背后隱藏的意思來:你們不是說要求拜謁太祖的孝陵嗎?我把你們送到這兒,然后等著看你們去孝陵拜謁一番。南京城里誰都知道,沒有特許,膽敢進入孝陵衛范圍內的額,那就是輕則杖責,重則斬首的罪名。
但是,今天大概是這些圣人門徒走運的日子。大概是至圣文宣王到南京來檢查指導科舉考試的準備工作。
舉人們走出了朝陽門甕城門洞,見已經看不到了漕幫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便再度將橫幅標語打了起來,一路破口大罵著李守漢這個欺世盜名的權奸。也不管道路上行人稀少,他們罵街也只是給自己出出氣而已。
但是,很不幸的是,從下關碼頭方向開來了一支隊伍。綿延十余里的行軍大隊前,數十個騎兵斥候在前充當哨探和向導。
冤家路窄。來得這支隊伍正是剛剛從廣西北上經上海調防到南京的南粵軍第十二鎮。當騎兵斥候們看到了眼前這群人手中的標語,肩頭的橫幅,立刻眼睛瞇縫成了一條縫,那是他們見到敵人,準備發起沖擊時特有的神情。
一場誰也沒有想到的風波就此發生。
當南京守備府得到了地方上的奏報,副守備李華寶陪著守備徐公爺趕到現場的時候,這里已經躺下了數十個趕考的舉人。
幾十個恩科舉子的傷亡,自然是轟動朝野的大事件。一時間,朝堂上的東林老爺們彈冠相慶,可算是找到了攻擊李守漢父子和南粵軍的理由,那幾十個倒在血泊中的舉人,就是他們他們最好的炮彈。
可是,當彈劾梁國公李守漢和南京守備府治軍不嚴,管理地方、守衛陵寢不善等罪名的題本雪片般飛進內閣的時候,從內閣里傳出來的消息卻是另外一個口徑。非但不是要給李家父子、南京守備等衙門治罪,反而要根據情形敘功獎勵!
“馬相!不知南粵軍兵丁屠戮我趕考士子數十人之事,如何成了他們的功績?難道,他們當真可以殺良冒功?”朝堂上,有人氣勢洶洶的向馬士英開炮了。在他們看來,只要打倒了或是搞臭了李家父子,那么,剩下的閹黨余孽馬士英和南京守備府為首的一群武人勛貴們便都不在話下!這大明朝廷,便會立刻回到眾正盈朝的大好局面,江山社稷還是在咱們東林的手中!
“祖宗制度。”馬士英面色如常,只是嘴唇輕啟,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
“胡說!我大明歷朝歷代,列祖列宗,全部都是重儒重道之人,如何能夠有這樣的混蛋制度,縱容那些武夫丘八們對讀書人揮起刀槍?!”
在場的東林君子們終于抓到了馬士英言語當中的漏洞,開始大肆的攻擊起來,在他們看來,捏造歷代大明天子的旨意言語,這條罪名要是能夠順手給馬士英扣上,那是再好不過了。
馬士英卻也不多說話,只管整理衣冠,從身邊侍衛手中恭恭敬敬的取過一部書來。“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誥》在此!眾臣工跪拜!”
這可了不得了!誰也沒想到,馬士英會出這么耍流氓的手段,把朱元璋的御制大誥搬了出來。在場的人們心中一萬個不情愿,但是也只得依照禮儀跪拜贊禮。
這大誥是朱元璋在世時親自編纂。并且規定:《大誥》每戶一本,家傳人誦。家有《大誥》者,犯笞、杖、徒、流之罪減一等;無《大誥》者,加一等;拒不接收者,遷居化外,永不令歸。學校課士和科舉策試也以《大誥》為題。
“此誥前后三編,凡朕臣民,務要家藏人育,以為鑒戒,倘有不遵,遷于化外,的不虛示。”朱元璋又要求軍官們全家老小都要背熟《大誥武臣》:“不聽不信呵,家里有小孩兒每不記呵,犯法到官,從頭兒計較將來,將家下兒男都問過:你決得這文書里幾件?若還說不省得,那其間長幼都得治以罪。”
“咱們姑且不論此輩未獲旨意,擅自前往陵寢重地,到底是何居心。”見自己已經掌握了朝堂上的節奏,馬士英開始大舉進行火力壓制了。他先拋出了一輪火力打擊。質問這些舉人們前往孝陵的目的何在?要知道,不要說是皇帝家的祖墳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祖墳,上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不是隨便能動的。你們這么多人興師動眾的前往,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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