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六百零四章 黃太吉的議和誠意
為了向馬紹愉表示清軍議和的誠意,頂著巨大的壓力,范文程經黃太吉同意,帶著馬紹愉,捧著崇禎皇帝的手諭,到廣寧城下告知城頭守軍,請洪督師出來說話。
馬紹愉也是洪督師的熟人,作為兵部職方司的郎中,二人見過多次。在洪承疇出兵遼東時,馬紹愉還在他軍中住過數月。
仔細看過兵丁用吊籃從城下系上來的崇禎皇帝給陳甲的手諭,熟悉皇帝筆跡的洪承疇仔細的看過幾遍,也確認是皇帝的親筆詔。
熟人帶來了皇帝的手諭,證明兩家正在議和,這頓時讓城頭上立刻騷動起來。
不管會不會有援兵到此,大家都不會戰死了。只要議和能夠成功,我們依舊可以保身家富貴。
“大人!范先生告訴學生,為了表示我大明與大清的議和誠意,老憨特意下了命令,圍城兵馬后撤五里,城內官軍可以出城打柴放馬,取水燒炭!”
被困了幾乎整一個冬天,數萬人被圍在這小小的廣寧城中,一個個早已被困得骨頭都要發霉了。如今黃太吉為了議和,主動示好,大家可以出城去活動活動,放馬打柴飲水,這等好事如何不令眾人興奮?
城外是皇帝派到遼東議和的密使,身邊是一群眼神里滿是期盼的部屬,久歷戎行的洪承疇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聲反對?
當下含笑向范文程表示了謝意,本應該請范先生入城一敘,奈何眼下和議未成大家身份都有些尷尬,也只得委屈范先生了!
范文程倒也不多說什么,遙遙朝著城頭施禮之后便引領著馬紹愉等人返回黃太吉大營。臨行前丟下一句話:“洪大人,各位將軍,若是要有什么信,可以派人送到大營馬郎中處,貴軍的吳三桂所部眼下便駐扎松山,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抵萬金。大家不妨寫封信往家中報個平安!”
城內兵馬得知要議和。議和期間大家可以出城打柴放馬,就算是議和不成,吳三桂所部兵馬已經到了松山堡,距離廣寧不過咫尺之遙!想來這回大家都可以平安事的了!但是。洪督師洪承疇到底是老奸巨滑,對于黃太吉的表態,他既不能不信,又不敢信。這種誘敵深入,放下警惕之后。大開殺戒的事情,他洪承疇在中原剿滅各路流寇的時候可是沒少用。只要那些流寇放下武器接受招安,便是成為他洪閻王的刀下鬼時候了!
“奴酋洪太雖然遣人示好,不過兩軍對壘,一切事情都有小心謹慎!傳令下去,各鎮各營務必人不解甲馬不離鞍。巡哨兵馬加強人手!”
初逢大好消息,眾人也都是半信半疑,對于洪督師的軍令,各位將領俱都是謹遵不疑。
“大人,加強人手。各部兵馬有些欠缺,是否可以調一部兵馬上城?”曹變蛟稍稍遲疑了一會,囁喏著向洪督師開口求助。大家都知道他所說的是什么意思。
自從祖大壽降清之后,關寧軍的許多營伍,因為同祖家關系密切,被洪督師以輪換守御的名義,從城頭撤下,但是眼下有意加強戒備,這些人馬卻在城里睡大覺,這豈不是難以令人信服?
何況。眼下廣寧城中,大部兵馬都是關寧軍,王廷臣、馬科都是遼東軍將。便是曹變蛟,也是和遼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用擔心與祖家勾結獻城的理由。如今有些說不通了。
略微沉吟了一會,洪承疇點頭,同意將那些原本不太被信任的部隊加入城垣防守的行列當中。
“務必要多加小心。還有,出城打柴放馬之事,也要多多留意,切不可大意。”
在洪督師和列位將軍的小心謹慎之下。數百個出城打柴的老弱士兵被從城墻上縋下。
城下是數百人往左近山林之中去打柴,城上有著數千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這些人的去向和動作。
果然,太陽落山時,這些人背著沉甸甸的木柴回到了城下。
翌日,出城打柴的人數增加了一倍,有數十匹羸弱的騾馬從城池之中被放了出來,有人看管著它們,在城外尋找那些剛剛發芽的嫩草貪婪的吃著。
遠處,一匹瘦馬上一個瘦削的身影,眼中包含著淚水,從清軍大營方向蹣跚而來,遠遠的望見了城頭上飄蕩著的明軍軍旗,不由得痛哭失聲。
“想不到,我還有重見到漢家赤幟之日!”
有人發現,這是遼東巡撫邱民仰邱大人!
邱民仰算得上流年不利,當初塔山一戰,他手下的撫標營動搖了軍的攻勢,若是依照李華梅的意思,他這個遼東巡撫早就被請出天子劍軍前正法了。幸好眾人求情,才勉強保住了性命。后來則是押運后一批給錦州的補給沖進錦州,入城之后便被圍堵在城池之中不得出去。他倒也看得淡了,好歹死在錦州算是殉國,朝廷會有一番封典撫恤給家里。
后面的事情是一波三折,先是吳標、王樸、李輔明等人帶兵沖入重圍,加入錦州守城部隊。可是,沒多久明軍自家伙里殺了起來,吳標的一顆大好頭顱被送到了奴酋睿親王多爾袞面前。而祖大壽眾人在剿滅了模范旅之后,這才發現原來城中還有一個遼東巡撫在!于是乎,他被作為錦州城中級別高的俘虜獻給了黃太吉。
為了表示自己的和談誠意,黃太吉便將這個打死都表示不會投降自己的家伙送回到廣寧,順便也給自己節省點糧食。不過,邱民仰入城時也不是空手而來,黃太吉命他將與馬紹愉和談的條款帶給了洪承疇。
“那奴酋洪太說,他已經用了寶印,只要皇上用印之后,遼東的兵火便會停歇,生民便會安居樂業。”
見到邱民仰被黃太吉放回到廣寧,洪承疇心中原本的一點疑惑頓時煙消云散。特別是邱民仰從隨身護中取出一份黃太吉已經用了印,上面有馬紹愉和范文程二人的簽字畫押,剛林等人的附屬用印議和條款之后,越發的相信,此事不虛!
上面的條款。同洪督師原本預想相比,疑是寬松多了。既不要求稱子稱孫,也不是澶淵之盟,而是看上去很給大明留足了體面的。黃太吉去帝號。冊封為遼王,將遼東封為其地,由其負責鎮守。但是大明朝廷會派遣官員到遼東各地任職。既沒有歲幣也不割地,頂多是朝貢貿易和開邊市貿易。如此優厚的條件,不由得讓洪督師等人一陣醋意泛上心頭。
“要是這樣。那我們打的這幾十年仗算是什么?!”一個關寧軍的副將口中嘟囔了一句,算是發泄不滿。
“不許胡說!”洪承疇申斥了一句,以他對軍隊的統御能力和威權,頓時那副將被驚嚇的不敢開口。
但是,這不代表洪承疇對這件議和的事情就那么的贊同。
他自負十年老督師,在戰場上跌爬滾打多年,如今以十余萬大軍,消耗了數以百萬計的糧餉資財,卻不能擊破當面之賊,卻被一個朝中小官輕松的搞定了黃太吉。令其去帝號,復國土,這種羞辱如何令人能夠受得了?
他現在是充分的體會到了當年齊王韓信內心的感覺了!老子幾十萬大軍打了那么久才打下了五十余座城,你酈食其一個豎儒,如何便說得七十余座城池來降?
史上所有人都夸獎著那些著名的說客,夸獎著他們所謂的三寸不爛之舌的舌燦蓮花,不一兵一卒便如何如何的了。但是沒有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說客們背后的力量。如果沒有強大的秦國在背后,張儀能夠在關東六國那里耍流氓、搗糨糊嗎?只怕早就被人丟進油鍋里烹了!
就算是馬紹愉生就了一副比蘇秦張儀還要牛的口條,如果不是黃太吉自己一直想要通過戰爭的方式促使明朝承認他對遼東的統治同時開發邊市貿易,加上明朝多次的軍事壓力。也是讓遼東反賊們苦不堪言,他才不會答應和你議和,并且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歷來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朝廷要議和,咱們身在前敵。與朝廷音信不通,自然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但是,咱們要利用好這段時間,利兵秣馬,做好繼續與黃太吉周旋的準備!”
洪督師是不太相信,同時也不太希望朝廷與遼賊的議和能夠成功。這一點上。以他對朝廷內部各派勢力的了解算是判斷正確。他所做的就是要充分利用好這段時間,大量的儲備物資,以木柴等為主,同時,將城中那些圈養已久的馬匹輪換著到城外放養,啃食些青草,也好為以后的戰事打下基礎。
當下,他將自己的想法與邱民仰、曹變蛟等人一一作了說明,眾人不斂手稱是。稱贊督師大人的處置極為的妥當。
從第二天開始起,廣寧城中出外砍伐木柴,到山林之中采集些蘑菇木耳之類的兵丁驟然增加了一倍不止。每天城門分為上午和下午各自開半扇,每次開發半個時辰,讓城內的馬夫和騎兵們分期分批的將各營各鎮的騾馬趕到城外放牧,飲水。
“皇上,底下的奴才們做的統計,昨天出城的明軍軍士大約有二千余人,騾馬頭口也有一千多。今日數量達到了將近四千人出城采伐木材,準備柴草。出城放養的馬匹也多了一倍不止。”
黃太吉身邊的噶布什賢章京吳拜,一面伺候著黃太吉換上盔甲,示意馬夫將多爾袞進獻給黃太吉的那兩匹來自天方的駿馬備好,口中還在同黃太吉交流著,將這幾日的軍情變化告訴主子。
“朕的虎口那里有些什么情形?”
黃太吉口中的虎口,便是他的長子,眼下的肅親王正藍旗滿洲旗主豪格。
吳拜對這個日后的大清國皇帝和大古博格達汗的情形自然是不敢怠慢,不說是事事關心了如指掌,也是能夠掌握的七八成。
“肅親王主子命人來報,那些打柴放馬的明軍士兵,已經越過了第一道長壕,長壕內的木頭差不多都被他們運進城里去了。左近山中的明軍兵士也是越來越多。肅親王請皇上示下,要不要將這些距離皇上太近的明軍士兵驅趕的遠一些?得滋擾到皇上?”
黃太吉黑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給祖大壽傳旨,朕要派他的兵丁部下一些差事了。告訴豪格,既然第一道長壕已經被明軍拆毀,不妨把第二道長壕也讓出來!”
當天晚上,廣寧城下又是一片燈火通明。
馬紹愉春風滿面的策馬立在城下。周圍數百名黃太吉的噶布什賢兵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護衛著他。
“大人!學生幸不辱命!老憨洪太已經同意了議和條款。并以用印!現將議和條款奉上,請老先生指點一番,如不妥,便請老先生與學生一道署名。發往京師請陛下圣裁!”
“小人得志!”從洪承疇到邱民仰,一直到曹變蛟、王廷臣、馬科等人部下的參將游擊們,心中都油然而生浮現出了這樣一句話。
不過,人家也算是有成績,卻也不得不好生敷衍一下。
當下。洪承疇命人放下吊籃,將議和文本吊上城頭。果然,在雙方使臣簽字畫押的上方,黃太吉的印璽朱砂鮮明的蓋著。草草的看了兩眼,洪承疇見條款與之前所見并二致,不過是些文字上做了點變化。
“今日天色已晚,老大人不妨回去好好看一下。如不妥,便請老大人用了印。派人送到馬先生處,我等便即刻發往京師!”在馬紹愉的下首,范文程也是一臉的急切。朝著城頭洪承疇喊出了自己內心的希冀。
“奴酋急于議和,定然是國中有了危機!”
洪承疇從黃太吉的諸多表現上,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為了令洪承疇和城中諸將能夠盡的同意這份文,并且聯名發往北京請崇禎御批,范文程命隨行的包衣阿哈們將數百頭豬羊和不少的酒水、菜蔬、茶葉等物擺在城下,請洪督師賞收。
這些豬羊酒水菜蔬等物,是打消了諸將心中的疑惑,看來這次仗當真要以議和達成而告終了。有那心思的,已經開始琢磨日后開了邊市,自己所在的防區城堡。能夠賺多少銀子。
“邱大人,你辛苦一下,將這些豬羊酒漿與各位總兵大人分發了便是。”突然之間,洪督師覺得自己身體仿佛是被抽空了一樣。渾身力,如果不是燈火映襯著,他的臉色怕是和山陰背后老林子的殘雪一樣慘白。
當夜,城中歡呼聲不絕。各營各鎮之中紛紛傳出殺豬宰羊的聲音,許多人便是枕著燉肉的香氣強行忍著口水入睡。
天明后,城頭的值軍士是驚喜的發現。第二道長壕內的清兵已經是連夜后撤,幾乎已經到了定遼大將軍的射程之外了!
歡呼聲中,城門打開,數的軍士們蜂擁而出,到第二道長壕之內將那些木柵和修筑工事的木材拆毀,運到城中作為燃料。正好燉肉缺少燒柴呢!
偶爾在山林中打柴的兵丁遇到了清軍,雙方也不再劍拔弩張以命相搏了。那些出自遼東軍的清兵相反,會笑嘻嘻的報出自己所屬的部隊,之前隸屬的長官。來套交情,這些人大多出自錦州,祖大壽的部下。與這些出城打柴的關寧軍許多都是朋友套朋友親戚套親戚的關系。當下說起了,彼此都有不少熟悉的人在對方陣營,一時間,化干戈為玉帛。
既然都是朋友,少不得要好好的敘談一下,這些前關寧軍現在的清兵們,便從懷中取出酒壺,腰間掏出干糧熟肉,雙方便席地而坐稍稍推讓一下,便歡飲起來。
這樣的景象,如果稍加留意,便會發現,在廣寧周圍的山林之中,草灘上,泉水旁,都有清兵與那些出城打柴、放馬的明軍士兵一道啃著剛剛烙出來的面餅,圍坐在一起喝著酒吃著肉,言談甚歡。不時的有那喝得臉上通紅的明軍士兵與同樣滿嘴酒氣的清兵拍著肩膀稱兄道弟。
這樣的情景,被一南一北的兩位統帥,借助著望遠鏡的鏡片,盡數收入眼底。
“奴酋黃太吉部下如此松懈,如此的巴結我軍將士,所為何來?難道當真是奴酋國中有事,急于收兵?亦或是這些兵丁也知道議和將成,故而來與這些兵將攀扯些交情,也好日后方便些?”
手中握著黃銅鏡身的單筒望遠鏡,洪督師將那一幕幕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頭上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的明軍士兵,與頭上戴著折上巾的那些前關寧軍士兵,互相攙扶著一路趔趄著從山林之中走出,有包衣阿哈將打好的木柴捆好,背著緊隨著這些丘八大爺的腳步。
他很是疑惑的坐在城頭的那門定遼大將軍大炮的炮座上,以右手扶著微微有些涼意的炮身,茫茫然不知所措。
“不管他,今日便用印,簽名。將議和條款命人送往洪太大營,令其讓開道路,本軍要回寧遠侯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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