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年之計在于春
早春三月,京畿各地已經是柳芽吐綠,草木返青。幾只燕子在房檐下飛進飛出,銜著春泥修補著自己被戰火毀壞的住宅。
站在運河邊上,遙望著遠去的軍隊和如林的旗幟,李沛霆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十余年的辛苦,十余年的奔波,今天主公終于又重新躋身于朝堂之上,成為封爵之人。
按照他的提議,守漢帶著近衛旅進京,所有人馬不管是哪個朝中大佬來迎接,一律按照臨戰行軍態勢,有前鋒,有斥候,有中軍,有護衛的分工進行,朝中大佬被安置在守漢身邊,位于中軍位置前進。
“這樣一來,若是有變,此輩便是主公的護身符!”
為了以防萬一,原本一直隨同父親行軍的李華寶,以身體不適為由,暫時駐扎在朝陽門外營房之內,指揮其余的兩個旅部隊做好戰斗準備,所有的炮火一律放列。一旦有事,就算是火炮全部打的報廢了,也務必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城門拿下。
李沛霆特意交代魯云勝等近衛旅的軍官,“就是皇帝老子給你們跪下磕頭,也不得離開主公五步之外!”
這些軍官深知此去兇險頗多,當下無不凜然受命,齊聲唱喏。
軍官們各自外罩新制的錦袍,內里則是套著胸甲,好在天氣暖和了,大可不必穿著棉衣。
“若是城中有變,華寶。你務必記住兩件事。”
李沛霆將華寶拉到一旁,低低的聲音囑咐他。
“舅舅,您請賜教。”
“莫要以為進京受封是什么好事,崇禎這小兒,慣會用這等手段麻痹對手,當年對付魏忠賢、對付袁崇煥都是如此。你記住,一旦有變,務必揮師猛撲城池,讓崇禎和朝中眾人不敢對主公下毒手。這是一件事。”
“華寶記住了,若是城中傳出消息來。馬上攻城就是!小爺一定把炮彈丟到崇禎頭上去。讓他臨幸妃子都提心吊膽的!”
“好!好!孺子可教也!”
見華寶壓根不把崇禎當成自己的君主,李沛霆不由得手捻須髯大笑不止。
“這第二件事,你一定要派人火速到泥沽告訴你大姐華梅,一是將囤積在那里的糧食一把火少了。二是馬上南下到長江口。截斷運河漕運。炮擊留都南京!”
“舅舅您放心!到時候我連通州的糧草一道給崇禎燒了,讓北京城的人這個春天餓死一半!”
如果朝中大佬們聽到這對舅甥之間的對話,肯定會被嚇得屁滾尿流。“你們用如此毒辣的手段防著朝廷,朝廷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著這樣的風險來對寧遠伯下手!”
“大掌柜,咱們是不是也該啟程出發了?”
車隊旁,林文丙提醒著李沛霆。
“那些東西都裝車了?人呢?”
“回大掌柜,昨晚就已經和老營的幾位軍需官進行了交接,從繳獲的建奴甲杖之中挑選出來的三千件鎧甲,七千件兵器,一千張弓,將近三萬只箭,都已經擦拭上油,包裹嚴密。之前俘獲的四百重甲死兵,除了主公挑走八十名用于獻俘之外,其余的三百人都交給了咱們,隨同北上。”
“那二十個呢?”
李沛霆很是關心缺少的那二十名死兵重甲的去向。
“被俘之后鼓噪叫囂,被當眾斬首號令了。如今這些家伙老實的不能再老實了。”
“好吧!啟程!”
“大掌柜有令,啟程出發!”
浩浩蕩蕩數十輛大車一路逶迤往泥沽而來。
就在守漢奉旨進京的當日,同樣內容的邸報傳遞到了休。
剛剛殺了數百人的州衙門前,幾十具尸體還在從脖腔里向外流淌著鮮血,十幾只野狗貪婪的打量著被用蘆席草草卷起的那些尸體,這些尸首過一會就會被丟到城外的亂葬崗子,成為它們口中的美餐。
衙門內,剛剛斬殺了一條龍桿子和滾地雷桿子數百名大小頭目的左良玉,心情閑適的坐在帥位之上,聽著隨行師爺給他朗讀著州衙內收到的邸報。
“什么,李守漢那廝被封了伯爵?還直娘賊的什么寧遠伯?”
聽到師爺念到這段時,左鎮眾將紛紛嘩然。
去年在光山一帶投降左良玉的混十萬馬進忠,和王允成、左夢庚、劉國能等人一起咆哮叫罵,以發泄他們心中的憤懣。
吳橋之變,損失最大的是劉國能,他的老營將士死亡了將近三百人,受傷的也不在少數,雖然有事后逃回的百余人,可是檢點隊伍,還是折損了四五百人。其次便是左良玉,他的家丁被南中軍的刺刀火銃消滅了三百余人,更有二百多人受傷。甲杖、騾馬損失更多。
為了彌補這份損失,當接到各打五十大板的兵部文書之后,左良玉迅速領兵南下河南,咬著牙發著狠的狠命剿滅各地的桿子、流寇,不再接受以前習慣的和賊賄賂,對于各處的桿子和流賊,只有一個字,打!從他們手中繳獲珠寶金銀錢財糧食騾馬,更從被俘虜的流賊士兵中挑選精壯補充自家隊伍。
左鎮營中,有著闖塌天劉國能和混十萬馬進忠這樣的老牌流賊,注冊著名商標,那些河南等地的桿子土寇流賊如何是左鎮的對手?到河南不過半月,已經連續報捷三次,剿滅桿子七八個,斬首數千。
左營眾將,更是收獲了無數的子女玉帛,營中的人馬刀槍也逐漸恢復起來。
不料想此時卻聽到這樣一個毀人酒興的消息。
仇家居然封了爵位了!
“驢球子!真他娘的沒天理!咱們數千里地跑到進京來勤王,不就是搶了些東西。燒了幾間房子,殺了幾個百姓?他李守漢就對咱們下這么狠的手,這狗日的朝廷還給他封了爵位!”混十萬馬進忠一邊罵,一邊心中暗自慶幸,那一日,他幸好是去了泊頭,沒有去吳橋,“若是那日是咱們去了吳橋,損失兵馬的就是我老馬了!”他不止一次的在酒后和心腹手下說起這事。
“就是!他李守漢憑什么!”被眾將稱呼為大少帥、統領左鎮家丁的左夢庚,喝的臉色通紅。口中不住的咒罵著。
臉色微微發紫的左良玉。從帥案后轉過身來,走到左夢庚身前。面帶笑意的看著這個養子。
“我兒,可想知道為何朝廷如此偏袒愛好李守漢,對他恩寵有加?”
“父帥。您請講。”
左夢庚帶著酒氣的話音還未落地。左良玉已經揮起巴掌在他的臉上左右開弓的招呼起來。
“為什么?就因為他手上有數萬虎狼之師。能夠對陣建奴而斬首數萬的軍隊,哪個敢對他不利?!那個不要好好的巴結他?!”
一連串的大耳光將左夢庚打得頭暈轉向,眼前直冒金星。嘴角鼻子不住的向外冒著血。
左鎮眾將見狀也嚇得紛紛起身,卻又不敢上前勸阻,只得聽左良玉在那里邊打邊罵。
“就算他頭上沒有那個狗屁東路兵馬總統官的頭銜,爾等聽到他的隊伍來了,還不知道暫避一時,偏偏要在他的槍口下去捋虎須?行軍之時前后左右不派斥候,不放游騎,人家打開城門你們就興沖沖的一頭撞進去,就不怕別人在城里設了埋伏,包了你們的餃子?!”
手中打得有些累了,左良玉索性抬起一腳將左夢庚踢翻在地,口中兀自叫罵不止。
“標下等有罪,請大帥饒了大少帥!”
馬進忠、劉國能、王允成等人紛紛叩頭不止,為左夢庚求情。再這樣打下去,左夢庚非得被暴怒的左良玉打死了不可。咀嚼左良玉口中責罵兒子的意思,諸將無不是汗顏,這那里是罵左夢庚,這無疑是將左鎮的眾將都罵了一遍。
大將不讀兵書,不懂陣型,不認識旗號,不懂得金鼓,打仗時依靠少數家丁勝時一轟而上,敗時潰敗千里。這是眼下大明將領的通病。有那員額萬人的總兵,真正可以依靠的戰兵不過一二千人。
見眾人出來給兒子求情,也知道這頓表演的目的已經達到,左良玉就坡下驢,收住了拳腳。“看在諸位將軍的面子上,今番權且先饒過你。日后再有類似之事,定斬不赦!”
“多謝大帥!多謝大帥!”
左夢庚也被自己的兩名親兵扶起來,顧不得滿身的酒菜湯水油污,口中含糊不清的跪在左良玉面前,“多謝父帥賜打!多謝父帥教誨。”
“我兒,起來說話。”
左良玉換了一副面孔。
“非是本帥苛求于爾等,當下我們身處亂世,要想保全身家首領,那就要有一樣東西必須牢牢抓在自家手中!”
“請大帥示下!”
眾將精神抖擻的齊聲唱喏。
“那就是一支軍隊,能夠打勝仗、打惡仗的精兵強將數萬人在手,任憑他是皇帝是閣老是王爺是侯爺,都要仰咱們的鼻息,看你我的臉色行事!”
聽得大帥指出了一條升官發財,橫行不法,卻又讓朝廷對自己無可奈何的道路,不由得眾將立時變得眉飛色舞。
“愿為大帥效命!”
左鎮部將盧光祖、李國英、張應祥、徐恩盛、郝效忠、金聲桓、常登、徐勇、吳學禮、張應元、徐育賢,連同混十萬馬進忠、闖塌天劉國能二人齊齊的插手行禮。
“本帥翻閱賬目,這些日子,我鎮官兵于京畿、河南等處剿賊,繳獲也算豐厚,計有金銀數十萬萬兩,珠寶玉器古董字畫善本書籍若干。本帥有一事,愿與諸君商議一二。”
左良玉面色又是一變,和緩了許多,仿佛剛才那個揮舞著大巴掌抽打得左夢庚滿口流血的人不是他。
“我鎮日前與南中軍,如今喚作南粵軍沖突,雖然是被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然而兵甲不如也是一個要緊的關口,圣人不是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本帥有意將我鎮繳獲之物往留都南京去購買南中商人出售的軍械鎧甲,汝等以為如何?”
這話如同石破驚天,令在場的十幾個人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過了半晌,劉國能和李國英才期期艾艾的詢問左良玉:“大帥,標下聽到的可是派人往留都去,向南蠻商人購買軍械鎧甲?”
“然也!”
“可是大帥,我等才剛剛與那南粵軍大打出手了一番,這群商人如何肯出售軍器鎧甲這些要緊之物給我們?”
“就是啊!他們就不怕我們日后拿著他南中出產的上好軍械報吳橋殺我將士之仇?”劉國能補充了一句。
“爾等不知,南蠻貪利。只要是真金白銀給足。便是活人膽也是肯賣的!我們只管將金銀運去南京。到他們的鋪子里。上好的刀槍鎧甲,火銃、佛郎機,要多少便有多少!”
左良玉坐在帥案之后,很是篤定的擺弄著腰間的佩劍。
“可是。大帥。我們如今的軍餉……?”
盧光祖有些遲疑。
他到不擔心南中商人不會出售軍器鎧甲之物給左鎮。而是擔心是否有足夠的價款支付。這些日子來,左鎮大舉出擊剿滅了不少流寇、桿子,除了上報斬首功績之外。也將這些武裝之中的精壯力量編入自己的營伍之中以擴充力量。
眼下,與其他明軍相比,左鎮很特立獨行的是,不但沒有空額,相反還多出不少人馬出來。這些人馬在兵部頒發給左良玉的編制之中可是沒有名字的。換言之,就是一群黑戶。
如何養活這群過慣了大碗酒、大塊肉、大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的家伙,一直是困擾左鎮將帥們的問題。
如今手頭剛剛因為剿滅了幾股匪賊有了些積蓄,除了發下欠餉,打點朝中大佬之外,左良玉還要去大批購買軍械,這錢從哪里出?
“你們真是太老實了!”
聽完了部下們的陳述,左良玉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得眾人有些覺得荒唐。說這些殺人不眨眼,動輒便是屠村取財的家伙老實?這不是當面打他們的臉一樣嗎?他們何時何地和老實二字有過什么交道?
“本帥雖然不識字,但是平日里也多從先生們那里聽得邸報之類,我問爾等,那李守漢是個什么出身?不過就是一個世襲守備銜千戶罷了!但是卻養活了數萬勁旅,朝廷又說他什么了?還是我剛才那句話,只要我們手中有兵,有甲堅兵利所向披靡的軍隊,那就一切都不成問題!”
“但是,大帥,這軍餉之事?”
盧光祖還是沒有轉過彎來。
“簡單的很!”左良玉冷眼獰笑,“京城有人寫信給我,說可以用各種物品充抵給南蠻商人的貨款。除了金銀珠寶之外,那些你們認為毫無用處的書籍、紙張、古玩字畫,甚至是人,不分男女老幼,不分丑俊黑白,只要身體沒有毛病,都可以用來交易。”
“驢球子的!”混十萬馬進忠聽得此言立刻跳起身來轉頭便跑,被頭上臉上剛剛擦了藥膏的左夢庚攔在了門口。
“老馬,你這是何故?”
“大帥,您有所不知,我那營中一群渾人我出門的時候正在燒書做飯,這群敗家子!”
在眾將的一陣哄笑之中,左良玉示意馬進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老馬,只怕你回去了,他們的飯也吃完了。算了,以后頒布本帥一道軍令,除了抵抗我左鎮之人之外,不可枉殺一人。不得毀壞自己不認識的各類器物。我兒,此事你領著家丁們督導辦理,將各類器物搞清楚些,頒布的各營之中。而后,凡是剿匪、攻城、行軍、宿營等事,你便領著家丁督辦此事,凡有毀壞可用于交換的器物,隨意殺戮可用于交易之人者,軍官杖責四十軍棍,游營示眾,兵士就地斬首正法,號令全軍!”
于是,歷史上逐漸演變成以到處屠戮城池劫奪民間、官府財富而著稱的左良玉所部,在自己走向軍閥化的道路上稍稍的偏離了一些。劫取、掠奪民間財富雖然依舊如故,但是卻變得更加的精細化,不再只是搶掠那些金銀細犬物,而是將目光投放的更加長遠。
善本書、孤本書、字畫、瓷器、古董,甚至是各類細木家具都在左鎮的搶掠名單上。而所過之處,原本被他們刀槍相向的良善平民,則是被長繩捆縛起來,押送到各處鄰近的碼頭上,交給南中商人用船只運到廣東、廣西,之后再行轉運。
“父帥,邸報上不是說為了給李某一個清白,皇帝杖斃了數十個御史言官,兒子打算命人帶上些錢到這些人家中去登門安慰一番。”酒宴散后,左夢庚與左良玉父子對坐,這位大少帥向父親提出一個建議。
“為何?”左良玉紅臉膛上波瀾不興。
“父帥,我左家與李家已經是勢如水火,日后沖突勢必不斷。此人有皇帝和宮中太監引為奧援,自然是有恃無恐。我打算利用朝中文官的力量與各地軍鎮結好,來對抗李某。況且父帥本身出身于遼東,我左鎮中,盧光祖、李國英、金聲恒等人本身便是遼東人,與關寧軍結好,有利無害。”
“且父帥與歸德侯家更是有知遇之恩、提攜之義,侯家公子侯方域,如今在復社之中更是名望甚高。若是交好復社,聯絡東林,朝野上下眾口一詞的稱贊父帥,他朱由檢又能如何?”
數日后,左夢庚攜帶重金前往南京,轉而前往吳江,贊助復社的春季大會。
一時間,朝野上下,紛紛稱贊左良玉。
有復社士子將左良玉譽為中興唐室的郭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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