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三百四十章 誣告、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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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曹化淳綁進東暖閣的高起潛仍是頭戴嵌金三山帽,身穿簇錦袍服,腰上玲瓏玉帶的打扮。只不過,形容頗為憔悴。四十多歲的他身材本是很魁梧,走路虎虎生風,若不是面白無須,外人定會認為他是一員猛將。
楊嗣昌偷眼看去,高起潛神情憔悴無比,早沒了那日大聲在自己面前吹噓如何向盧象升索取愛馬和要求宣大、關寧兩部分兵時的風采,頭上的嵌金三山帽破了一個大洞,有幾處還凹陷了下去。身上的簇錦袍服更是滿身泥土,斑痕累累,更有幾個被煙火熏燒出的破洞。
在他身后,前屯衛總兵王廷臣、玉田總兵曹變蛟、山海關總兵馬科、薊鎮總兵白廣恩四位關寧軍的大將,雖然沒有上綁繩,但也是精神疲憊,身上甲胄污損破敗不堪。
剛一見到崇禎,未等崇禎發作,高起潛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崇禎膝前,大放悲聲。
“皇爺!奴婢沒想到今生今世還能再看到皇爺的!今天見到皇爺,奴婢就是死在刀劍炮火之下,也是死而無憾了!”
見到高起潛的這番做作,楊嗣昌心中大慰。以他對崇禎性情的了解,凡是被他信任的人,大多不會有事。當然,像袁崇煥那樣太讓他丟了皇帝面子的人除外。高起潛初為司禮監太監,被大太監魏忠賢排擠調到直殿監灑掃。在魏忠賢被剛剛登基的崇禎除掉后,高起潛與曹化淳、王德化等人深得崇禎皇帝寵幸,出任掌印太監,崇禎五年開始登州監軍,后又到寧、錦監軍。高起潛自稱知兵,通軍事,其實卻是怯丑不敢戰,惟割死人首冒功。
但是有一點好處,就是讓崇禎認為他是忠心家奴。
有這樣一番哭訴。高起潛便死不了了。
“你個奴才!如何將朕數萬大軍敗得精光!?”
“皇爺!奴婢之敗,非是奴婢麾下將士作戰不賣力,殺敵不英勇。而是,而是,奴婢不敢說!”
高起潛的話。很有技巧的將崇禎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陛下。我軍不過三萬有余,且衣甲兵器不全之饑疲之師,如何面對二十萬東奴鐵騎晝夜不停以數百門火炮轟擊?”
楊嗣昌聽到這兒。不由得漂亮的眼睛一跳,這頭閹貨果然是在信口雌黃!
高起潛作為援軍的總監軍,負責戰場軍功記錄,又負責各軍糧餉裝備的供給。他曾在關寧各地監軍多年,京師給援軍的糧草,他便優先供應關寧各軍,宣大三鎮官兵只得少量糧草,都是憤憤不平。
這些事情,兼管兵部的楊嗣昌如何不知道?
要說盧象升所部因為饑寒交迫而兵敗倒也有情可原。他高起潛和關寧諸將丟失的糧草輜重還少嗎?那日王承恩離京之前曾經鐵青著臉告訴他,數萬石糧草,百余門花了大錢從南中買來的大炮,都成了建奴的戰利品。
這些都不去管他,且看他高起潛如何收場。
“皇爺!奴婢有罪,兵敗喪師自然該死!但是。奴婢就是拼著一死,也要參一個奸臣,拆穿他的假面具!免得此人繼續禍國殃民1”
楊嗣昌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他本能的感覺到要出什么大事了!
那邊高起潛仍然叩頭如搗蒜,口中叨念不止。
“皇爺。奴婢領軍馬至雞泊,本應速速援救盧大人,然而距離盧大人不過數十里,便遭遇到了將近十倍于我的建奴圍攻。建奴全數身著鐵甲,兵器亦都精良,更有數百門火炮晝夜不停向我軍營壘內轟擊。彈丸如雨落下,我兵血肉橫飛!”
“皇爺!您只知道那人每年用糧米銀錢供奉,卻不知道此人同樣將大量軍器火炮出售與建奴,通敵資敵啊!皇爺!”
“完了,這個閹貨死定了!”楊嗣昌心中哀嘆,他決定要迅速拋棄這個議和派的同盟者。
說什么不好,說李守漢與建奴有勾連?還資敵、通敵?你個閹貨!莫非是割了你下面的小頭的時候,把你上面的頭也割掉了不成?動動腦子想一想,編瞎話也要編的象一些!
崇禎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出氣的聲音也是越發的粗重。跪在高起潛身后的唐通等人已經將腸子都悔青了,不該和高起潛一道來趟這趟渾水。
“你們四個總兵,都是朕的爪牙鷹犬,血戰歸來,朕暫且不怪罪你們,先起來說話吧!”
唐通、曹變蛟等人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知道皇帝不會將他們這些帶兵官如何處置了。頂多就是申斥一番,罰些俸祿。剩下的事情,皇帝如何處置高總監便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了。
見崇禎將四個總兵與高起潛區分開來,楊嗣昌暗暗心驚,急忙離座叩頭道:“皇上,微臣以為,關寧軍眾將雖然喪師失地,然在此國家危急之時,能夠保存一些兵馬也是好的。所以微臣認為不若朝廷下道圣旨。赦免諸鎮將官的過錯,他們感恩之下,更會竭力為朝廷效力。”
聽了楊嗣昌這話,四位總兵越發的篤定了。這次打敗仗的責任一點都沒有了!
“你們帶回了多少人馬?”
“回稟閣老,卑職等人雖然被建奴重重包圍,又有炮火轟擊,然部下健兒用命,拼死沖殺,雖折損頗多,然仍舊有半數以上將士突圍而出。但盔甲馬匹兵器損失頗多,營中兵士傷亡需要撫恤救治,望速速發下銀錢兵器馬匹,免得將士們寒心,無法御敵。”
馬科的話,不盡不實,他所部正兵營中,逃出生天的不過千余人的家丁,其余眾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總共逃回的不過六千余人,上哪里去找那半數以上的將士?不過,這些事情自然難不倒這些老油條,如今這亂世,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實在不行,抓壯丁就是了!
“皇爺,此皆奴婢統帶將士血戰之后及時轉進,方才能夠保存這支人馬啊!”高起潛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形勢明顯對自己不利。急忙出聲邀功。
“混賬東西!你這奴才!自己戰敗不說,還妄自誣陷大臣,傳言出去,豈不令忠良將士心寒?!來人!”
一旁的曹化醇急忙答應一聲,“奴婢們伺候。”
“這狗奴才肆意誣陷朕之股肱大臣。挑撥君父臣子關系。拉出去!杖責五十!然后發往天壽山康陵充當灑掃太監!”
一連串的慘叫聲被寒風夾雜著刑杖擊落在發出的沉悶響聲吹進暖閣之中。聽到這聲音,唐通等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崇禎皇帝哼了一聲。“張其平擅自放棄保定堅城,致使京師南面屏障盡失。此人如今躲藏在何處?”
楊嗣昌急忙回道:“此人如今與劉宇亮一道在天津軍中。”
“著錦衣旗校出京將其拿京問罪!”
“命人速速傳旨與洪承疇、孫傳庭二人,若是十日之內不能引大軍出娘子關,并做收復保定之舉,前年的梁廷棟便是他們二人的前車之鑒!”
那梁廷棟因為畏縮避戰,以總督之尊被盧象升與李守漢軍前正法,這件事朝野軍民都為之震動。
而崇禎對洪承疇與孫傳庭的不滿也是非止一日了。
當日洪承疇與孫傳庭在潼關大敗李自成后,他就急切盼望二人能陣斬李自成等人,最好將他們擒獲獻俘。最后二人奏疏傳來。官兵大捷,流寇全軍覆沒,不過沒有找到李自成等人的尸體。對于剿滅流賊之事,朝廷上下也是有所共識。那就是剿賊定要剿滅頭目。或是生擒或者是斬首。否則,只要頭目、老營尚在,便是斬殺流賊再多。假以時日,呼嘯間便可糾合數萬、十數萬饑民成為新的流寇。
而就在洪承疇孫傳庭二人引秦兵出關勤王的路上,又一個對他們極為不利的消息傳來,在他們奏報中已經死去的李自成,和已經全軍覆沒的闖營。又一次出現在了鄧縣、靈寶一帶。當時崇禎便是大怒,差點下旨將洪承疇與孫傳庭逮捕進京治罪。最后憂慮如此作為,可能會將這五萬勤王大軍瓦解,甚至引起嘩變。為本來就十分艱難的剿賊形勢火上澆油。所以才按納下心中的怒火,繼續與他二人虛與委蛇。洪承疇才能出眾,崇禎早在心中有了安排,日后少不得要有大用場,不過對孫傳庭,崇禎皇帝不會輕易饒恕。
對皇帝的心思,楊嗣昌當然心知肚明,而且他與孫傳庭之間也因為剿賊軍餉、方略諸事有著深深的矛盾。
楊嗣昌初任兵部尚書時,為了推行他的“四正六隅”全面圍剿方略,增兵十二萬,加派軍餉銀近三百萬兩。孫傳庭對此持有異議,他認為連年征戰,民力疲竭,此舉未必能收到預期效果。這無異于為淵驅魚為叢驅雀,白白的將良民逼成了流民,為流賊提供了兵員。當時大明匯集各處巡撫上報的招兵募馬數額時,唯獨孫傳庭奏疏未送到,楊嗣昌乘機發難,孫傳庭上疏申辯,你來我往,兩方早結下深深的梁子。
此時楊嗣昌敏銳地察覺到皇帝對孫傳庭的不滿,他心下暗喜,或許繼盧象升后,孫傳庭又是他對付的下一個目標。
“愛卿還要多多督促諸軍,努力殺敵才是。”
崇禎雖然對別人疾言厲色,但是對楊嗣昌還是很客氣的。
保定府城中,八旗的各色旗幟減少了不少,八旗滿洲鑲藍旗和八旗蒙古正紅旗、鑲紅旗三部已經出發押運大批劫掠來的財物、人口,繳獲的兵器盔甲馬匹,往盛京去獻給黃太吉。
在保定巡撫衙門前,高高矗立著四桿巨大的織金龍纛,龍纛的主人,一個是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將軍睿親王多爾袞,一個是他的弟弟鑲白旗旗主多鐸,另外兩個則是分別屬于兩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
在原本屬于巡撫大人的書房內,那些之前巡撫大人收集來的字畫、善本書籍、古玩等物被幾個巴牙喇兵監督著十幾個包衣仔細的收拾起來,裝到箱籠之中。
“二哥,這些東西有什么用?還收拾起來?有那些工夫,還不如去搶些人口和金銀!”
多鐸對多爾袞如此重視這些破舊的字紙和發黃的畫片,還有那些長滿銅綠的瓶瓶罐罐,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破爛。
“這些東西對我們沒有用,可是,在盛京,有人會出高價從我們手里收走的!”
“二哥。您說的是他?!”
多鐸這才恍然大悟。
“不錯,咱們出征前一天,他在盛京的掌柜到我府中來說,此次進關,若是有書籍字畫古董之類的繳獲。他們隆盛行都可以高價收購!”
“咳!我的二哥啊!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啊!我旗下的那些奴才們。這會只怕正拿著這些好東西引火取暖做飯呢!這群狗奴才!”
“稟主子,咱們破墻入口之后的那天,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就奉命來知會了奴才。奴才已經和下面各個甲喇、牛錄的奴才們悄悄打過招呼,不準用紙張點火取暖做飯,不得毀壞自己不認識的東西。”
“嘿嘿!”
聽得二哥如此為自己考慮,如此的體恤自己,把什么事情都悄悄的為自己做了安排,不由得多鐸咧著大嘴笑出來聲。
“下面的奴才們報上來的數目我也粗粗的看了一下,讓隨軍的幾個蠻子筆帖式算了一下。如果照著李家二哥給我的報價算,光是我這邊的收獲就可以給全正白旗的人換上三身新衣服的布匹!”
“二哥,能夠給整個正白旗的旗丁換上三身新衣服?”
多鐸有些吃驚不小。想不到那些之前只能用來引火的破爛如此值錢!
“十五弟,你聽差了。是整個正白旗的人,不只是旗丁,余丁家眷,連同那些包衣阿哈都算上。”
“這個!?”多鐸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警覺的向外看看,院子里。警衛的兵士都是他和二哥的巴牙喇兵。
“您沒有算錯?連那些新歸附的奴才都算上?”
他所說的是那些出身關寧軍的包衣。他們被分別編成了五十七個牛錄,多爾袞很大方的分給了弟弟二十個牛錄的包衣兵馬。
“不錯。算上了他們。”
多鐸越發的驚奇了,他打著哈哈,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主子,酒席齊備了。”
四個人圍著一張紫檀木飯桌坐了下來。桌子上杯盤羅列。大小十幾個菜肴將一張圓桌擺的滿滿。
不過,雖然入關之后繳獲豐厚,但是這些滿洲貴族們卻還是喜歡牛羊肉制成的菜肴。多爾袞手下的管家命人宰了幾頭肥羊,用來給主子們做菜。
火苗歡快的舔舐著精鋼制成的鍋底,鍋里的湯水翻滾著,鮮嫩肥美的羊肉在辣椒與花椒的映襯在載沉載浮。
“別說,雖然關寧軍打仗不行,可是這日常行軍起居的器具確實不錯!”多鐸贊嘆了一句。用手中的筷子敲打了鍋沿兒。“這套家伙,不管是行軍打仗,出外行獵還是在府里都用得上!下次再遇到了,可是要好好的給底下的奴才們搶幾套回來!”
“這次我們在巨鹿從盧象升和高起潛手中繳獲的好東西確實不少。”鑲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給主子湊著趣。
“二哥,昨日奴才們來給我說,鑲藍旗的濟爾哈郎那個奴才回師北上的時候,可是夾帶了不少繳獲走。奴才們說,就連二哥你命他帶回盛京向咱們那位皇帝八哥獻禮的幾十門大炮的炮膛里、炮車上,為了掩人耳目都塞進去了金銀錠子!二哥,你為什么那么厚道,把咱們兩白旗將士拼死拼活從宣大軍、關寧軍手中繳獲的戰利品全數上繳了?!特別是那些大炮?!多好的大炮啊!我敢斷言,那個黑胖子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好的大炮!”
鑲藍旗的濟爾哈郎帶回去了從宣大軍和關寧軍營地中繳獲大佛郎機八十門,小佛郎機一百五十門,都是一色的南中貨色。另有大將軍炮一百門,十二磅炮二十四門,二十四磅大炮四門,大多是在各地城池中繳獲的。
對此,身為豫親王的多鐸很是對二哥多爾袞的大公無私頗有不滿。
要知道,私藏戰利品、私自帶領家奴出征以獲得更多的財物,在清軍上下已經是一件公開的秘密。為此,黃太吉多次下旨申斥,甚至用撤職殺頭來威脅清軍官兵和滿洲親貴,但是在利益面前,他的這些措施顯得蒼白無力。
連清軍士卒都有私藏銀兩的習慣,他們在大明各地擄獲后,每人身上至少都私藏十幾、二十兩銀子,回到盛京之后用來享受。
士卒私藏金銀,而軍官和將領貴族們則是將各自的家奴隨行出征,命他們為自劫掠財物,以便回到盛京后可以大肆揮霍一番。
而濟爾哈郎本人,除了攜帶大批家奴出征之外,更是大肆貪污中飽從中截留鑲藍旗繳獲劫掠來的財物。這也就有了為什么鑲白旗的探子發現在炮膛里都塞進了金銀錁子的緣由。
相比之下,多爾袞這種公正無私的行為就顯得有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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