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擇 第十七章 王蟲
等到這石室鑿開了以后,里面的景象也是令人大吃一驚,全部都是一具一具奇特的尸骸,其質地就仿佛是蠟燭油溶解成的一樣,更詭異的是,這些尸骸都是大腹便便,經過有經驗的仵作辨別之后才發覺,原來慘死在里面的全部都是孕婦,并且都是已經即將生產,其表情也是顯得異常的詭異扭曲,仿佛是在慘笑,又仿佛是在尖叫,這樣的人間慘劇,真的是令人慘不忍睹啊。
仔細的看去,這些尸骸的表面更是有著一個一個鉛筆大小的孔洞,仿佛是被什么東西蛀出來了一般,看起來更是越發的毛骨悚然。
林封謹見到了這樣的情景忍不住也是暗自咋舌,如此驚人的一幕,真的是讓人觸目驚心,而被這些仿佛蠟質尸體養殖出來的邪物,又應該是何等的兇殘?這時候,黑三等人也是趕了過來,這里乃是林封謹在主持一應的事務,所以要放兩三個人進王宮也是舉手之勞。
他們三人一見到這場面,立即就是眼睛瞪得大大的,黑老三更是雙眼發直,喃喃的道:
“王蟲......沒錯,這一定是用來培養王蟲的血肉宮殿!”
林封謹一問才知道,原來養蠱的最高境界,就是培育出一條“帝王之蟲”,這種蠱蟲已經是超越了蠱蟲的范疇,對世間萬物來說,都是帝王一般的存在,生殺予奪,予取予求,拿修道的人來說。這種蠱蟲就仿佛是人間已經是得道的神仙,高高在上。超出五行外,跳出三界中。
天底下厲害的蠱蟲多的是,但是,憑什么判定這蠱蟲就是天下第一呢?便是因為帝王之蟲成功的時候,就仿佛人間的帝王那樣,同樣都會聚集天下龍氣,帝王將相有大氣數的人,都是百邪趨避。陰物退散,蠱蟲本來就不是天生天養的東西,因此也是屬于邪物邪術的一種。
但是,大道同源,帝王之蟲身具龍氣以后,相當于是達到了邪術邪物的巔峰境界,也一樣得道。身具龍氣,所以便已經是百無禁忌,更重要的是,它也是開始強烈的渴望吸收龍氣為己用,所以會優先攻擊身具龍氣的目標,當年的大衛帝王便利用了這一點特征。林封謹一取走桂麻軒當中的木盒,便相當于將這血肉宮殿當中的禁制給弄破了,進而將如此陰毒的陷阱成功開啟。
黑老三,謝瘸子,老藍來了之后。便全神貫注的撲入到了那尸骸堆里面。
前面就交代過,這尸骸堆就仿佛是蠟油凝結成似的。表情扭曲猙獰,十分詭異慘烈,說實話,真的是化成了森森白骨還好得多。旁邊那些人根本都是避之不及,可是這三個人卻仿佛是見到了金山銀山那樣的撲上去,并且真的是樂在其中。
當林封謹看到老藍將一具蠟尸的嘴巴掰開,舌頭掏出來還能忍受,但是,里面的尸水唾液流得老藍滿手都是,他都渾然不覺,林封謹都覺得自己的底限得到了挑戰,忍不住都別開了頭去。
“奇怪,奇怪。”黑老三和謝瘸子兩人搜查了一會兒,異口同聲的道。“真是有些看不懂了,明明應該是在這里的啊。”
林封謹聽了兩人說的話,心中忽然一顫道:
“喂喂喂,你們可不可以把話說明白一點兒,什么叫做明明應該是在這里的啊?”
謝瘸子奇道:
“我們說得不夠明白嗎?這頭帝王之蟲雖然目前只能被稱為王蟲,距離帝蟲還有些區別,但是,它應該還是在這巢穴里面,不應該無緣無故消失才對啊。”
林封謹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他自恃擁有放緩時間的妖命之力,不怎么怕被突襲,但是一國君王身邊的守衛何等強悍!依然完全看不出任何須臾,被保護的君王就被暗算,這樣恐怖的襲擊速度........說實話,他心里面都是一點兒底都沒有。
而林封謹之所以敢于來到這里監工,則是覺得應該是沒有了威脅,想要找尋些線索的,哪里有兇手殺了人隔了幾天都還在這里留著的啊?不過林封謹這時候才想了起來,這條定律貌似只適用于人類,對其余的種族未必有什么效果.......
聽到了這消息以后,不僅僅是林封謹吃了一驚,就連周圍的人都是臉上露出了驚恐之色,他們雖然不知道林封謹叫他們在這里挖掘是什么目的,但看挖出來的這些東西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數,估計都是妖邪無比的東西,更可怕的是,這危險還未離去,就還在原地徘徊,這就未免有些太驚人了!!就連那些大內侍衛都是臉上變色,一疊聲的大叫起來,準備好防范措施。
黑老三見了面前這些人嚴加戒備的狀況,忍不住都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等等,等等,大家聽我說。這帝王之蟲雖然實力格外恐怖,但是看這里的環境,它應該已經是沒有被控制的,所以并不是那么危險的,只要小心一些,不觸犯它的禁地,實際上就是安全得很。這蟲進化到了這種程度,通常都不會傷人的,就仿佛是君王一怒,血流漂杵,但很多君王一輩子估計都沒親手殺過人。”
謝瘸子也是抹了把汗......這廝的右手貌似剛剛才去掰開過旁邊女尸的舌頭的,上面還有一絲藍色的粘液......然后故作灑脫的道:
“是啊,你們看我們三個這么放心大膽的在翻弄這些尸體,就應該知道很安全的拉,難道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么?放心了,這蠱蟲應該是寄居在了某具尸體內的胎兒頭顱里面,只要不做將胎兒剖出來的舉動,就絕對安全。帝王之蟲有帝王之蟲的威嚴。通常情況下,根本都是不屑于出手的。”
林封謹倒是早知道這里的兇險是針對的君王。絕對不會傷及普通人來引發國君的警惕,也是說:身具龍氣的人最危險,所以他早就將自己身上的龍氣封印得干干凈凈的,連龍氣珠都沒有帶上,便大著膽子走了過去道:
“你們覺得這帝王之蟲一定是在這里的嗎?會不會有事情走掉了,或者自己搬家?“
三人一起都搖頭道:
“不可能的,這里乃是用上古肉石建造的建筑,善能溫養。已成功效奇強的養尸地,這些尸體能夠被保存到現在,已經是與這上古肉石建筑融為一體了,彼此不分,對于帝王之蟲來說,也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修煉環境,所以絕對不可能主動離開的。”
林封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然后去了陰涼的地方等待。此時他也已經差不多心中有了結論,如果說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那么對方的下一步目標已經是呼之欲出。
此時林封謹心中的感覺很是有些詭異復雜,主要是自己的對手明明是拜魔教徒,準確的說。應該是那一頭上古魔物的魂魄,但是相信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傀儡,是被幾百年前就死去,甚至是尸骨都化成了灰燼的衛帝利用的對象!
那頭被困在云霧山當中的上古魔物。想要恢復身體的話,那么就得按照幾百年前那位衛帝安排的道路走下去。就想是林封謹當日想要獲得和羞走,那么就必須被利用來解開云霧山的封印是一個道理。
這樣的經歷,只怕許多人一輩子都不能體會到,而林封謹有一種在和幾百年前的死人進行博弈的感覺,二者雖然隔絕了足足幾百年的時間鴻溝,兩人雖是見面都不會認識,可是也無可避免的開始斗智斗勇,勾心斗角,這種感覺可以說是林封謹從未體驗過的:新鮮,刺激,更是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
時間迅速的過去,差不多都將這里翻個底朝天的三人疲憊的直起了腰來,互望一眼,都是同時搖了搖頭,那失望之情可以說是溢于言表。
他們三人也是在自己的“道”上苦苦行走跋涉,嘔心瀝血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物,可以說也是全身心的投入。此時卻是有機會親眼目睹一下自己求道盡頭的終極成就,那種期望可以說是無法形容的。
可是,此時擺在了他們面前的殘酷現實,卻是告知他們和這終極成就擦肩而過,這種期望與失望之間衍生出來的巨大落差,端的一時間都是令人無法接受啊。
只有林封謹已經差不多成功的推理了出來一件事,那就是這帝王之蟲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
按照常理來說,這蟲子憋了幾百年,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的就是那帶著龍氣的目標從自己的地盤上經過,然后一咬,得手后的它獲得了夢寐以求的龍氣,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便是迅速的返回自己的窩巢開始進化。
可是,這帝王之蟲卻是詭異的在自己的窩巢里面消失不見,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有外在因素介入了進來。
再聯系到拜魔教徒當中,居然也出現了殘忍的將自己的血肉之軀來改造成蠱蟲窩巢的情況,就不難判斷出,這件事與拜魔教徒脫不掉干系。
因此,也就不難推理出來,這上古邪魔獲得復活的必須條件,很可能就是要獲得進化到了最高境界的帝王之蟲!數量越多的話,成功率越高。
這顯然是幾百年前那一位衛朝帝王安排下來的雙保險,他估計也同樣考慮到了一件事,那便是經過漫長的歲月之后,機關什么的并不可能完全靠譜,那取走了隱藏在三都宮殿當中隱秘木盒的人,未必就可以及時的進一步觸發連環機關,奪取敢于竊取大衛朝江山的亂臣賊子的性命。
所以,這就是個雙保險,上古邪魔被釋放出來了以后,為了獲得更多的完全體成熟帝王之蟲,必然會去促成這“弒君”的行為,來為自己的復生創造更加有利的條件。這其中的過程可以說是一環套一環,就仿佛是鎖鏈那樣形成了十分完美的結構,如此計劃出來的陰謀。真的是令人嘆為觀止。
此時呂羽上朝完畢,也是趕了過來。目睹了這一切之后自然也是大驚,脊背上也是冷汗直冒,便立即放權委任給林封謹“徹查”此事,按照慣例來說,這種事情是很不符合朝廷規定的。
但這時候便有大臣出來勸諫,說是天下有司各有職權,這種事情若是大案就應該歸刑部處理,若是論地頭就應該是鄴都府尹處理。怎么會讓林封謹這么一個秀才士子來貿然插手朝政。
呂羽愣了愣以后便道:
“卿家說得有道理,便點名讓刑部侍郎周淮處理此案。”
這一下頓時沒人說話,一下子就名正言順了。但是,很少人知道,當天晚上便有太監直接去了周侍郎的府上,這周侍郎周淮本來就是個中立黨,墻頭草。見到國君有口諭傳到,也不知道是禍是福,是吉是兇,正有些六神無主,因此見面就直接狠狠塞了一筆厚禮上去。
這太監才大刺刺的道,說今天來這里也就是隨便來坐坐而已。只是今天在宮中侍候的時候,聽圣上和皇后閑談,提到了崔侍郎接辦的這案子上,卻是有些嘆息,說是雖然崔某人做事還算可靠。但是俗話說得好,獨木不成林。總得有個人在旁邊幫忙協助協助才行.........
這周淮好歹也是做了幾十年官,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慌忙接口道:
“在下卻是覺得,東林書院當中的林封謹林公子不錯,很適合來做下官的副手!下官一定好好協助林公子來辦這件案子。”
周淮的話卻是前言后語端的是有些矛盾,先是要奏請林封謹做他的副手,下一句卻是好好協助林封謹辦案,未免有些顛三倒四,主次不分,這太監聽了以后,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如此的話,那咱家就也不耽擱了,周大人做事四平八穩,善能體察圣意,自然將來還會青云直上,為圣上分憂。”
周淮弓著腰,十分恭敬的將這太監送出去,他大兒子卻是在旁邊嘆息,說是這好不容易有個大差使到手,可以好好的借題發揮大撈一把油水,卻是憑空要分潤出去一小半給這副手,一面嘟囔一面走,看起來很是不爽的樣子。
原來這刑部辦案,多半都是潑天大案,尤其是像這種領下欽命的案子,更是可以拿著雞毛當令箭好好耍一耍威風的,這其中油水之豐厚,更是難以盡述。
就拿這樁案子來說,無論是御林軍,還是鄴都府,或者說是城衛軍都是有責任的。刑部的人出去辦事,就像是程咬金的板斧那樣,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流程了,辦案伊始,便先去各個失查的部門,在言語里面敲打幾句,然后捕拿一些刀筆小吏進行逼問,緊接著就開始督造刑具,鬧得熱火朝天,沸騰飛揚的。
你剛剛領到差使,上司同僚都看著你,自然是要將聲勢弄大,把自己的勤奮表現出來,同時家里面也都是閉門不出,一個人也不見。但是除了小魚小蝦,其余的一個人也不動,時間這樣拖下去弄個十幾天,將大家都弄得疲憊松懈,人心惶惶,也沒有什么眼睛盯住的時候,再將自己的管家門客派出來暗中接洽。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些失職部門的主官都肯定是早就急得和熱鍋似的螞蟻似的,一見到辦案的欽差松了口,頓時會流水也似的將程儀啊,禮金什么東西雙手奉上來,唯恐你收得不夠快,然后再大家協力辦案就是,查得出來就好,查不出來的話,刑部的那些奸猾胥吏是做什么的?再隨便弄點口供,屈打成招幾個犯人,自然就是水到渠成。
這招便是叫做有名的只開弓不射箭,乃是刑部秘傳的官場功夫,既做了表面功夫,對上面也有個交代,同僚也要承你的情,更重要的是,自己能先大撈一筆私囊啊。這周淮的大公子沒少做這些事情,所以眼見得肥缺付諸流水,自然是牢騷極盛。
但是,周淮聽了自己兒子的話以后,卻是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只是板著臉不說話,等到家人將大門關了以后,緊接著就是狠狠一個大嘴巴子抽了過去,更是怒吼道:
“錢錢錢,你這個畜生,這時候一點兒眼色都不長,是非要等到抄家滅族這才肯罷休嗎?“
這周大公子猛然吃了這個巴掌,就恰好晴天里降下個霹靂,正委屈要犟嘴,卻見到老頭子氣得臉色鐵青,手哆嗦著往胸口里面掏蘇荷香丸都沒拿出來,顯然是動了真怒,這廝還是知道輕重的,急忙委委屈屈的跪了下來。
周淮平了平氣,痛心的道:
“你這畜生好歹也是而立之年了,跟隨我也辦了十年的差使,怎的半點眼色都沒有?那書生林封謹分明就是君上夾袋中的人物,將來要大用的,為父我只是個要拿出來掩諸人之口的傀儡!!若是你當真以為他是來給我做副手的,為父這侍郎的位置只怕坐不過一月!”
說到這里周淮長嘆一聲,后悔的道:
“當年為夫一步行錯,居然上了太子的船,沒想到英王居然可以后來居上,最后問鼎大位......這一次本來以為這官位是保不住了,不過這倒是個契機,只要和這個林封謹配合得好,案子辦得讓人滿意,那么縱然是保不住目前這個侍郎位置,只要能平調去其余的清水衙門,也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啊。”
浮生偷得半日閑,乘著周淮周侍郎在籌備組建這個專案組的機會,林封謹也是做了甩手掌柜,在自家的天下第一樓當中小酌。
估計在今后的好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辦法這樣悠閑了。
因為林封謹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心,雖然之前旗差一著,被對方利用權位之爭殺死了呂康,但是,這一次務必要阻止這拜魔教徒的下一步行動!!
同時,林封謹也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感覺,就仿佛在恍惚當中屏蔽掉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林封謹正在直面那位雄才大略的大衛朝君王,與之進行智謀上的博弈一般!這樣的智謀上的對決,真的是想一想都令人熱血沸騰啊!
并且更重要的是,林封謹此時是活人,他可以針對掌握到的各種情報對自己的計劃進行調整,而那位大衛朝君王留下來的遺策則是已經不可能改變,只能循規蹈矩的完成,林封謹現在更是背靠北齊一國,擁有舉國之力,無論如何也是占盡優勢,這樣的話都贏不了一個死人,那林封謹真的是無話可說了。
只是林封謹的壓力,依然很大。
大衛朝覆滅的時間也就是幾十年而已,所以遺留下來的史料記載得也是格外的詳盡,林封謹從云霧山一行回來以后,便委托幾位善于治史的師兄進行全方位的調查,最后基本鎖定了安排這云霧山陽謀的大衛君王,卻是在史書上聲名不顯的衛明帝,錢許。
這位帝王大概只在位八年,二十四歲登基,三十二歲去世,也沒有留下什么文治武功,在史書上的記載也是寥寥幾筆:帝少時聰慧且賢,有古人讓梨之風,在位八年,輕徭薄賦,休養生息,為一代賢君。
作為一個臣子來說,在史書上能留下這樣的記載相當不錯了,但是,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擁有這樣的記載,打醬油之嫌呼之欲出,就連他死去的謚號也是如此的醬油,一個“明”字就打發了。因為“明君”這種稱呼都是爛大街了的,就仿佛現在的人,走到街上,只要長相看起來五十歲以下的都叫美女......這么說吧,一個帝王給人留下的印象僅僅是明白事理,那真的就很失敗了,不是有一句話叫那啥什么,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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