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緣 342 敗露(一)
這里林長敏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萬萬沒料到林錦樓竟如此快的知曉,想打發人出去問問,又想找蘇媚如商議拿個主意,可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走絡聲,可什么都不做,更心頭發慌。好容易等到林長政回來,他趕忙迎上去,提著心問道:“爹都說什么了”
林長政只是有些怔,良久搖搖頭,吐出一口氣道:“沒甚。”又對林長敏道,“那香蘭呢從莊子上接回來罷,老太爺吐口了。”
林長敏大駭:“什什什么什么吐口了”
林長政道:“還能是什么也罷,到底是林家欠了她的把人送回來罷。”說著搖著頭,長吁短嘆,往前廳去了。
林長敏臉色發青,手腳冰涼,五臟六腑都揪成一團,站在那里團團轉,思來想去,將心腹長隨來安喚到跟前道:“去到問問消息,人送到了么。”那來安去了。
林長敏無心赴宴,只在后頭院里的涼床上枯坐,林長政還道他因被林錦樓揪出去,顏面上不好看,故隱而不見,也便由他。直到前頭筵席散了,重又擺了果品熱茶,林長敏仍未得信兒,正焦急時,卻見來安風塵仆仆的回來,連忙迎上去,只見來安神色惶急道:“老爺不好了,小的過去問了,說人未送到,連影兒都沒瞧見。”
林長敏大吃一驚,道:“怎么會!”東張西望唯恐讓人瞧見,將來安拽到墻角,低聲道,“怎么沒送到來興和報兒呢”
來安道:“說是連這倆人的影兒都沒瞧見。”
林長敏一聽這話,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手足冰涼,面色發烏,渾身癱軟道:“完了,完了,我說今兒個怎么右眼皮直跳,原是有這一樁事等著呢”
來安連忙上去攙,道:“老爺莫急。待會兒小的再出去探問。”
林長敏惱道:“怎能不急!出去這么久。就算送兩趟也該回來了!嘖怕就怕真個兒出了什么差子”
來安道:“這不能罷來興對老爺忠心耿耿,報兒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要說”
正說這里,只見林錦樓從外走過來。臉上帶血,神色憔悴,連衣裳都皺巴巴的,全然不復往昔神采奕奕模樣。旁邊跟著吉祥,手里捧著馬鞭子。林長敏正是做賊心虛。連連扯來安衣裳,不讓他再說,對林錦樓不自在假笑道:“賢侄回來了。”
林錦樓面無表情,冷冰冰看了林長敏一眼便往里頭去。林長敏心里發虛,又跟上前趕著問一句道:“人找著了啊”
林錦樓停下腳步,看著林長敏。林長敏舔了舔唇,道:“你看我作甚。問你話呢,人找著了”
林錦樓扯著嘴唇道:“喲,二叔,怎么這事你倒上趕著關心上了”
林長敏心里一跳,卻冷笑道:“你為了這事急赤白臉的忤逆犯上,我自然要多問兩句,省得你憑空賴在無身上,又翻臉不認人。”
林錦樓冷笑一聲,道:“人我是沒找著,只是這事兒沒完,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要讓我知道是誰當中搗鬼把個活生生的人弄沒了,爺把他狗膽抻出來捏碎。”言罷轉身便走了。
林長敏趕緊招手把來安喚來,道:“去,找武彪問問,人丟了日后該如何。”來安應聲去了。
卻不知林錦樓進了穿堂,拐個彎,低聲對吉祥道:“去,派人盯著二叔,還有他慣用的心腹,瞧瞧都去什么地方。”吉祥點個頭退下。
林錦樓回到暢春堂,在床上重重躺下來。他爹雖有些勢利,可到底還明白事理,他二叔可說不準了,今日反常即妖,林長敏什么貨色無甚真本事卻也妄想登高臺盤的小痞子,貪吝無度。人是他送走弄沒的,如今他又上趕著問找著沒有,眼神閃爍,必有隱情。林錦樓心里再急,如今也要按捺下來,定能生慧,萬不能自亂陣腳,打草驚蛇。他正運氣,秦氏已走進來,原來她不放心,一直在暢春堂里等著,見林錦樓這模樣便知人沒找著,再瞧兒子躺床上,用手臂遮著眼的喪氣樣兒,眼眶便紅了,走上前,坐在床邊輕聲道:“再打發人去找,香蘭那孩子厚誠,吉人天相。”
林錦樓悶聲道:“我爹不能讓人把她半路殺了罷我就怕到時候尋個尸首回來”
秦氏驚喘道:“你渾說什么!打嘴!你爹怎會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林錦樓冷笑一聲道:“我也琢磨著他老人家不至于如此心黑手辣。”
秦氏軟下聲道:“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人找著,甭和你爹慪氣了,他他也是一心為了你”
林錦樓扯過一條錦被蒙住頭,一聲不吭。
秦氏曉得這是不愛聽了,遂嘆了一口氣,哽咽道:“你們這爺倆都是我的業障!”想到香蘭如今蹤跡全無,眼淚更滾滾掉下來,怕哭出聲讓林錦樓聽了更糟心,忙用帕子捂住嘴,嗚咽著去了。
林錦樓扯開被,長長出了口氣,那被子里滿是香蘭身上的那股子幽香的味兒,他往日是最愛嗅的,如今卻像火上澆油一樣,剜得他心一抽一抽的疼,他發狠坐起來,隨手抓了個東西狠狠扔出去泄憤,那東西卻輕飄飄落在地上。他定睛望去,那是香蘭做了一半的青底滿地金男襪,那尺寸顯見是做給他的,林錦樓呆呆的看著良久,慢慢站起身走過去,緩緩彎下腰把那襪子撿起來,拿在眼前端詳了好久,攥在手心里握緊了。
卻說這廂林長敏,打發來安出去,更是坐立難安,往蘇媚如那里去了一趟,蘇媚如卻一派淡定從容,寬慰道:“老爺真該有點大將風范,事到眼前怎能自己慌起來橫豎咬死了就是聽大老爺的意思把人送到莊子上,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趕緊把心給我放肚子里頭,慌慌張張的,豈不是讓旁人看出來了么。如今著緊的是人丟了如何把這事了了。”壓低聲音道,“林錦樓一死,誰還查香蘭去哪兒”又寬慰一番,林長敏心中初定,和蘇媚如又商量一回,坐了一個時辰,方才讓蘇媚如哄出來。
他一走,蘇媚如立刻命孟婆子將她細軟悄悄從廂房拿過來,又命開箱子拿了幾件衣裳,暗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有什么不好,可不能呆在這兒受死。”一行打點,一行又命孟婆子去聽消息。
閑言少敘。話說林長敏從小廟里繞出來,沒走多遠,便覺肩上一沉,猛回頭看,只見林錦樓吉祥、雙喜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胳膊,吉祥笑道:“二老爺,我們爺請您去,跟咱們走一趟罷。”林長政大驚,剛欲呼喊卻讓雙喜塞住了口,兩臂向后剪去,繩子系上,五花大綁帶著去了。直將人帶到夾道中的一處房子里,林長敏入內一看只見屋中幽暗,有一人綁在椅子上,滿臉是血,正是來安。
林長敏登時魂魄轟去一半。林錦樓坐在一旁,手里拎著馬鞭,見林長敏,微微笑了笑,目光陰森,猶如閻王,鞭子一揮“啪”一聲抽在來安身上,道:“二叔來了,快,把你方才的話再跟我那好二叔說一回。”
來安慘呼一聲,哆嗦道:“二老爺和武彪做局,將計就計把香蘭姑娘綁到別處引大爺去,不料大爺神機妙算提早知情,香蘭姑娘又真個兒丟了,武彪說夜長夢多,帶了一封信來,讓二老爺就說送香蘭姑娘去莊子的路上,遇著了綁票的,今兒晚上讓大爺獨個兒去京郊藥王廟里贖人。”
林長敏聽了,魂不附體,吉祥將他口中的巾布取下,林長敏立刻道:“好侄兒,這不關我的事,是這奴才滿口胡說,你莫聽他一派胡言!你是我親侄子,一家子沒有二話,我怎會對你不利”
林錦樓站起身,冷笑道:“我的好二叔,我自然不會信那奴才。”說著上前一把拎起林長敏的衣襟,切齒道:“可我更信不著你。走罷,跟我一道去見祖父。”說著便要往外走。
林長敏大駭,兩膝一軟竟跪在地上,道:“好侄兒,我,這里真沒我的事情!我本就冤枉,老太爺這兩日本就身上不好,知道這事,倘若鬧出事,豈不是你我的罪過!”
林錦樓頓住腳,扭頭問道:“那二叔說說,怎么證明自己冤枉”
林長敏囁嚅著說不出話。
林錦樓微微冷笑,走到林長敏跟前,俯下身道:“這事要我說也容易,這獨個兒讓去贖人的事便由二叔替我去,二叔將那幾個賊擒了,那便正正是光明磊落之人了。”
林長敏大駭道:“這,這怎么行!我不去!”
林錦樓臉上的笑慢慢淡了,死死盯著林長敏,仿佛正竭力按捺火氣,一張臉漸漸發紅,雙目中廄狠戾,林長敏心驚肉跳,林錦樓伸手拎住他的衣襟道:“你他娘的弄明白,這里沒你說話的余地,爺真想就在這里弄死你!”
林長敏驚慌失措,正欲大叫,林錦樓伸手便卸了他的下巴,將他搡倒在地,對左右道:“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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