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 第三十章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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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先生
送走了三舅母,徐婉清疲憊地靠在鏤空海棠花黃梨木靠椅上,悠悠道:“,你覺得母親做的對嗎?”
亦萱抱著徐婉清的胳膊,軟軟地依在她的身上,打趣道:“母親舍不得那二百兩銀子了?”
“去你的!”徐婉清嗔了她一眼,“那銀子我既給了,就不會舍不得!”
“那母親在煩惱什么?”
徐婉清嘆口氣,“我只是不曉得這樣做對不對?是真能幫到了她們什么,還是助長了三哥的氣焰。可是,可是不論怎樣,那都是我的三哥呀!小時候去外祖母家,那是鄉下,我羨慕那滿山遍野亂跑的孩子,可母親不準,大哥二哥也不準。只有三哥,他偷偷帶著我出去玩兒,背我過河,幫我抓魚,教我爬樹,那時候他的背暖暖的,我從未想過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著,徐婉清便哽咽了,捂著臉哀哀哭了起來。
亦萱也嘆了口氣,伸手環抱住她,低喃道:“人各有命,既是三舅舅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又豈是咱們能管的了的?只希望,只希望三舅舅回頭是岸吧。”
徐婉清抬眸看著她,目光中閃著疑惑,甚至帶著微微的探究。
亦萱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正要低下頭去,徐婉清卻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喟嘆道:“你啊,一會兒孩子氣得厲害,一會兒又似是長大了不少,不過終究,是懂事多了。”
亦萱心里發酸,只緊緊摟著徐婉清的胳膊不說話。
“對了,今日去公府沒出什么岔子吧?我聽冬青說你帶回來一盆綠水秋波?那可是極其名貴的花,你怎么得來的?”徐婉清突然坐起身子,毫無預兆地岔開了話題。
“啊”亦萱輕叫一聲,也端端正正地做好,心里有些發虛,只含糊道:“是,是我憑本事得來的。”
徐婉清好笑,“憑本事?你一不會作詩二不會作畫,叫你讀個書都很困難,你能憑什么本事?莫不是憑誰爬樹爬得快?”
“母親!”亦萱羞窘地瞪著她一眼,白玉般的皮膚微微泛紅,嘟囔道:“我有那么差勁嘛!”
徐婉清捏著她的鼻子,一臉促狹,“不是母親瞧不起你,你啊,還真比不上人家,女紅不精,詩書不通,又傻乎乎的,連著二娘三娘都跟你學的傻乎乎的。”
亦萱瞪著徐婉清,沒好氣道:“您還是我親娘嗎?”
徐婉清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道:“自然是,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不信你可以問你爹爹。”
亦萱無言以對,嘴角微嗡。
徐婉清正待說幾句繼續逗她,卻見亦萱突然纏住她的手臂,咯咯壞笑道:“既然母親嫌棄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如幫找個先生吧,我想念書了!”
徐婉清愣住,驚奇地望著亦萱。
“你要念書了?”這個女兒,可不是氣走了好幾個先生,到后來世秋都不好意思,便再也沒找了。
亦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鼓著臉道:“是啊是啊,今日去公府,那些小姐們都會念書,出口成章,偏偏我胸無點墨,只識得幾個字,陪祖母禮佛念經都算勉強,我怕被笑話。”
原來是被打擊了。
徐婉清抿唇失笑,倒很樂意替亦萱找個先生,但就怕她只是一刻鐘的熱度,別到時候又氣走了先生,誰也沒面子。
正想和亦萱好好說道說道,她腦中突然靈感一閃,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臉上瞬間笑出一朵花來,“好,沒問題,母親明日就和你爹爹商議。”
亦萱看著徐婉清一臉要干壞事的笑容,脊背頓時發麻,一股寒氣直往頭頂上涌,母親,到底在打什么壞主意?
結果第二日一大早,她就曉得了徐婉清的心思,卻是把她氣的差點抓狂。
已經進入九月中旬,天氣轉冷,瑞珠為亦萱添了件桃紅色繡折枝海棠花卉的比甲,內著一襲芙蓉色齊胸瑞錦襦裙,襯得她整個人都嬌俏粉嫩了起來。
她正坐在窗邊和研碧描著花樣子,瑞珠將那盆綠水秋波搬到紅木圓桌上澆水,趙亦云坐在旁邊,一邊看著那綠水秋波,一邊啃著糕點,餅屑沾了滿臉,芮旭則在替她鋪床整理被褥,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樣的恬淡溫馨,美好安然。
趙世秋進屋的時候,也被這樣溫馨安然的場面看的怔住了,他最寵愛的女兒安靜的伏在磯子上,窗外暖陽溫和地灑在她身上,明麗美好。
心不知為何有些發酸,這樣的日子,其實再好不過了吧?
只是……
還未來得及黯然,便聽到趙亦云稚嫩羞怯的聲音。
“爹爹。”
他回神,趙亦云已經跳下杌子,擦著嘴巴上的糕點屑,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
心下一軟,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道:“爹爹剛從你姨娘那兒過來,她說她想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趙亦云點點頭,又轉身眼巴巴地望了望亦萱。
亦萱早在趙亦云喊“爹爹”的時候就站了起來,此刻見趙亦云這么望著她,便微微頷首,“去吧,跟香寒一起去。”
香寒是趙亦云的貼身丫鬟之一,此次來葳廷軒,因為有人伺候,因此只帶了她一個。
趙亦云便歡喜地跟她們辭了別,拉著香寒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趙世秋望著這一幕,不由失笑,打趣道:“比爹爹的面子還要大啊!二娘倒請示起你來了。”
亦萱吩咐瑞珠去燒水沏茶,又打發芮旭出去,自己則走到趙世秋身邊,并不熱情道:“爹爹。”
趙世秋臉色一僵,隨即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雙髻,歉疚道:“還在生爹爹的氣?”
亦萱躲開他,聲音悶悶的,“沒有。”
這還叫沒有?
趙世秋臉色尷尬,又有些微微的怒氣郁結在胸口,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么就一點都不能體諒他?
“爹爹今日是來干什么的?”亦萱抬眸問他。
趙世秋這才想起正事,走到凳子旁坐下,修長的手指扣著桌面,淡淡道:“你母親昨日跟我說你要請先生念書的事兒。”
亦萱聞言,眼睛微微一亮,也走過去坐下,點點頭,乖巧道:“是呀爹爹,怎么樣,您幫我找著了么?”
本來郁結的怒氣在看到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眸時頃刻間消散了,只好挫敗地嘆了口氣,用商量的口吻跟她道:“你母親和我都是一樣的意思,叫上你兩個妹妹跟你一塊兒學,還有,與其再找個先生回來,不如直接找個現成的。”
“現成的?”亦萱擰眉,不明白趙世秋的意思。
趙世秋便解釋,“你安允表哥啊,他博學多才,見多識廣,聽說在國子監頗受博士賞識,教你這小丫頭還是綽綽有余的。”
亦萱愕然失語,好半響才豁然起身,一口否決,“我不要!”
趙世秋怔了怔,沒想到她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瑞珠端著雕繪著荷葉蓮藕的紅漆小茶盤進屋的時候,也被怔住了,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幫他們分別倒了茶,目光朝亦萱試探過去。
亦萱穩下自己波動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眼神篤定地看著趙世秋,道:“爹爹,男女授受不親,我與他并非至親,理應避諱。”
“可是你們還小……”
趙世秋話還未說完,便被亦萱截斷了,“不小了!我馬上十歲了,不過是爹爹和母親一直認為我是小孩子罷了。安少爺更有十五了,若讓他教我,難免會被人閑話。”
瑞珠這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她昨日聽姑娘說了要找先生教書的事兒,這樣看來,老爺應該是想讓表少爺教姑娘。
不過,她暗暗搖頭可惜,姑娘怕是要辜負老爺和夫人的一番苦心了,她可是半點瞧不上表少爺。
趙世秋瞧著亦萱一副死不肯退讓的模樣,不由蹙眉,沉吟片刻后,道:“可如今先生不也都是男子?難道還有什么女先生不成?爹爹之前為你找的先生、西席可都是男子。再者,安允表哥總歸是親戚,一大家子人哪有那許多規矩和禁忌?又有你兩個妹妹和丫鬟嬤嬤陪著,能有何事?只要你們心中清明,并無避諱的需要。況且今日父親在安允表哥出門前已經跟他提了此事,他也欣然答允,你若不肯,豈不是掉了他的面子?”
亦萱聽著趙世秋的循循善誘,恨得直咬牙,不由大罵安允假好心。
“我……”亦萱還想反駁。
趙世秋卻一揮手道:“好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你也不要多說什么了,我跟你母親都很信任你安允表哥,你日后好好跟著他學。”
亦萱懊惱不已,想著這定是母親出的主意,她就是想把自己跟安允湊成一對兒!
她心里亂糟糟的,用盡了全力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安允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她不該被他左右思緒,徒增煩惱,不過是跟著學陣子知識,又有二娘三娘在,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悠悠吐出,“如此,那便這樣吧!”
趙世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瑞珠見亦萱臉上明顯的不甘,暗暗同情她,總歸姑娘再受寵,有些事情還是由不得她做主。老爺和夫人,想必是想讓姑娘嫁給表少爺吧!
“瑞珠,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話要和姑娘說。”趙世秋突然揮手叫瑞珠出去。
瑞珠回神,應聲恭敬地退了出去。
亦萱見狀,好容易平復的心又揪了起來。
父親要和她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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