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偽君子 第七百五十章 成王敗寇
城內的巷戰仍在繼續。
大雨傾盆的夜里,一道道閃電將京師照得雪亮,瞬間歸復黑寂。
喊殺和慘叫仍在京師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城處處火光,處處烽煙,大明皇城國都在雨夜里嗚咽。
承天門前,五千披甲邊軍列陣在廣場上,將士們面容冷凝盯著那扇代表著皇權的朱漆大門,他們的眼并無一絲一毫對皇權的崇敬,只有一片冰冷和漠然,仿佛這扇門里的所有人只是他們刀下的獵物,包括皇帝。
近泉騎在馬上,被將士們團團圍在軍,他也盯著那扇門,只是心潮頗不平靜,寬闊的胸膛上下起伏不定。
二十多年了,當初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寧夏都司麾下副千戶,得罪了軍指揮使而棄了軍籍被迫逃亡,一路殺一路躲,輾轉千里躲到了京師流民營里,以為這輩已沒了希望,從此在流民營里赤貧一生,或許某天跟所有餓斃的流民一樣倒在路邊被野狗啃噬,最后化為一具死無葬身之地的枯骨。
誰知造化弄人,一個落魄的武將竟被秦堪看上,從店伙計到家仆護院,再到遼東副總兵,遼東總督,手握二十萬兵馬,更一遂生平之志,十余年來領軍橫掃大漠草原,令韃聞風喪膽,今日此刻陳兵皇城宮門前,一番廝殺血戰之后,皇宮里那個小皇帝已成為他的囊之物,眼看即將改天換地……
如今橫刀立于宮門前,勝利唾手可取,近泉眼眶卻微微泛紅。
他是執行者,更是見證者,他用了十四年的時間,親眼見證了一位溫爾雅的讀書人怎樣披荊斬棘,如同叢林的孤狼為了生存一次次與敵人廝殺搏命,一次次命懸一線,一次次在廝殺活下來……今晚。終于迎來了人生最大的一場賭博,老天垂憐,這一次他又贏了。
或許,距離勝利還差一點點,只有一扇門的厚度。
廣場陣列前,一名披甲將領匆匆跑來,朝近泉抱拳大聲道:“稟總督。將士們已肅清宮外殘敵,城負隅頑抗者唯此皇宮,內有騰驤四衛營二千,大漢將軍三千余,太監宦官宮女不可計,請總督下令!”
近泉回過神。望向宮門的目光冰冷如鐵,轉過頭看了看金水大街的盡頭,隨即道:“前陣架炮,后陣騎兵準備,破宮門后不得濫殺無辜,不得搶掠財物,不得強暴宮女嬪妃。違者立斬!”
站在近泉馬旁的丁順一身血污,顯然今晚也經歷了一番廝殺,聞言上前抱拳道:“總督,秦公爺有令,大軍破宮后,擒住小皇帝須由屬下掌握。”
近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準。”
二人說話間,邊軍前陣已一字擺開十余門佛朗機火炮。冷幽的炮口對準了那扇緊閉的宮門,將士們手執火把站在火炮旁,逼人窒息的殺氣在大雨四散彌漫。
“開炮!”
轟轟!
承天宮門眨眼間被火炮轟成了碎渣,前陣一名令旗官狠狠揮下紅色的令旗,隨即后陣傳來隆隆急促的擂鼓聲,一陣整齊劃一的鐵甲片碰撞聲過后,遼東邊軍將士手的長戈刷地同時平端。
“攻!”
五千邊軍化作一支毀天滅地的長箭。無情地朝宮門涌去。
皇宮全亂了。
無數太監宦官宮女驚叫奔走,各宮各殿的字畫古董金銀被卷集一空,心各自懷著僥幸,爭先恐后地朝各個宮門逃命四散。殘余的騰驤四衛和大漢將軍已成了整個皇宮眼下唯一的防衛力量,合起來不到一萬人,惶恐忙亂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建制已被完全打亂,各軍士只能以小股為單位手執兵器趕往午門抵抗邊軍入宮,為大明皇權盡自己最后一份忠心。
乾清宮。
偌大的宮殿內空蕩蕩的,服侍朱厚熜的太監宮女們全跑光了,朱厚熜此刻披頭散發,光著腳丫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來回踱步,地上書案榻上散落著各種奏疏,書籍和摔破的精美瓷器,情景仿佛剛被響馬打劫過。
“都是騙!都是逆臣!口口聲聲忠君忠社稷,朕大難臨頭竟不見一人,朕何錯耶?天下何以棄朕!”
朱厚熜如同受傷的困獸仰天嘶吼。
殿外回廊傳來驚慌的腳步聲,一名小宦官跪在大殿門檻外,帶著哭腔匆忙道:“陛下,叛軍破承天門后長驅直入,騰驤四衛與大漢將軍共計五千余屬死守午門,卻無力回天,遼東邊軍戰陣太厲害了,千余騎兵一個來回沖刺便將皇宮守軍擊潰,此刻叛軍已入內宮,眼看要到乾清宮了……陛下,快逃吧。”
朱厚熜通紅的眼眸惡狠狠地盯著小宦官:“逃?朕往哪里逃?整個京師已落入秦堪和近泉這兩個逆賊之手,朕能逃往哪里?朕做錯了什么,為何要被逆賊追得惶惶而逃?”
“陛下,留得青山在……”
“滾!給朕滾!朕不逃,朕要問問秦堪,我做錯了什么,何以如此待我!”
乾清宮外,喊殺聲已越來越清晰,朱厚熜和小宦官一齊變色。
小宦官轉過頭看了一眼離乾清宮越來越近的邊軍將士,嚇得渾身一激靈,匆忙磕了一個頭,哭道:“陛下,奴婢只求亂世茍活,恕奴婢不能再服侍陛下,奴婢,奴婢……”
“滾!快滾!朕不要你們這些無君無父不忠不義的奴才服侍,滾!”
小宦官再次磕頭,隨即起身匆忙逃遠,單薄瘦弱的身影一閃,消逝于林立的宮臺殿閣之間。
朱厚熜忽然像個瘋般仰天大笑,笑聲里帶著歇斯底里的哭腔:“一朝天一朝臣,朕不除你,如何執掌社稷?秦堪,朕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紛亂的腳步聲步步逼近,乾清宮門口瞬間聚集了一大群手執兵器的披甲將士,每個人身上濺滿了血污,每個人的眼神都那么的冷酷,仿佛一群餓極的狼盯著一只肥美的獵物。
丁順一腳跨進大殿門檻。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非常粗魯地揪過朱厚熜的前襟,湊近了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后大笑。
“抓住小皇帝了,大事定矣!速去稟報秦公爺!”
時已近凌晨,天蒙蒙亮,下了一夜的大雨終于停了。然而京師城里的空氣仍蔓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路邊躺滿了尸首,遼東邊軍將士們正默默地抬著袍澤戰死的遺體,將他們一具一具地抬上馬車,一車裝滿,便驅趕著馬兒,將他們送往城外。
秦堪一邊走一邊默默看著這一切。臉頰微微抽搐。
勝了,他終于做下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一夜血戰,萬千生靈被屠戮,終于贏來了這場勝利,然而,此時此刻。他為何沒有一絲一毫勝利者該有的喜悅?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將士們也苦,敵我兩軍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為代價,滿足了他個人的意志,應該大笑歡慶之時。他卻滿嘴苦澀,心有一個名叫“悲憫”的東西,正狠狠啃噬著他的心。
此刻他終于理解十年前霸州城破時唐禾站在城頭上的心情。
但愿此戰,能換得天下百年太平。
丁順一臉狂喜地朝他跑來,無視路邊橫七豎八躺著尸首,大笑道:“公爺,抓住小皇帝了。咱們贏了!從今日起,大明的皇帝要改姓……”
秦堪收回凌亂的思緒,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靜靜地道:“丁順。我何時何地說過,大明的皇帝要改姓了?”
“呃……”丁順笑意凝固,愕然地張大了嘴:“公爺,您不當皇帝誰來當?國都皇城都被您打下來了,除了您誰還有資格坐金殿里的那把龍椅?”
“記得我決定起兵時說過什么嗎?”
“您說天不仁,故而兵諫……”
“不錯,兵諫,‘兵’是手段,‘諫’是目的,我只要這個目的。”
丁順呆了片刻,接著大急:“可是……”
秦堪微笑道:“起兵便一定要篡位么?大明的皇帝,不是那么好當的。”
丁順瞠目結舌,卻訥訥不能出聲。
大人物的心思,他實在是捉摸不透,這輩他估計也沒什么指望當大人物了。
“殘敵已肅清了么?”
“稟公爺,城外十二團營與遼東鐵騎激戰兩個時辰后終于全線潰敗,團營將士扔下兵器四散逃往鄉野農莊,參將宋杰已遣萬騎追索。邊軍奪取城內門后,上十二衛及五城兵馬司等諸衛已軍心渙散,抵抗微弱,守城精銳騰驤四衛營與邊軍巷戰頗為慘烈,城處處可見抵抗,邊軍傷亡頗大,后來御馬監掌印苗逵身冷箭而亡之后,騰驤四衛終于潰敗,散不成軍……”
秦堪嘆了口氣,道:“傳令宋杰撤回邊軍,逃掉的敵軍不必再追索了,趕盡殺絕未免有干天和,城大臣們呢?”
丁順遲疑了一下,道:“為防有人作亂,昨夜城大臣皆被錦衣衛控制起來不準出門。”
“都放出來吧,天下終究是官的天下,你能堵得了他們的嘴,堵得住天下眾口嗎?”
“是。”
乾清宮內外布滿了鐵甲將士,手平舉著長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大殿。
大殿正,朱厚熜一臉蒼白頹敗,無神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秦堪。
秦堪目光很平靜,仿佛看著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沒有任何資格牽動他的悲喜。
二人面前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
這套茶具據說還是唐時太宗皇帝用過的老古董,只因朱厚照不喜茶道,喝茶只以解渴為目的,所以這套茶具沒派上用場,一直深藏于宮庫不見天日,還是今日邊軍破門后從庫房里搜出來的。
紅泥炭焙爐上,滾燙的沸水在壺冒著熱氣,秦堪執壺在手,親自將面前的兩只小杯斟滿。雙手捧到朱厚熜面前,笑道:“陛下,這是你皇兄今年賜給臣的雨前雀舌,今日借茶獻佛,請陛下一品。”
朱厚熜看都沒看那杯冒著熱氣的茶,稚嫩的臉上布滿了決然,還有一絲絲無可掩飾的驚惶和恐懼。
“秦堪。你贏了……”
“是的,我贏了。”秦堪很坦然地承認。
朱厚熜憤恨地盯著他:“朕登基之后確實想除掉你,秦堪,你權柄太重了,重到令任何一個帝王都會感到寢食不安,朕不除你。何以掌控天下?朕哪里做錯了?”
“臣本紹興府一名籍籍無名的落魄秀才,甚至因得罪權貴連秀才功名都被革除,原本只想平靜安寧度過此生,做點買賣賺點銀,買幾個丫鬟,娶一位賢惠溫柔的妻,和她生兒育女。庸碌平凡地走過這一生,為了‘平凡’二字,我處處藏拙隱名,從不干出風頭的事,連賺銀都不得不冠以他人之名,生怕木秀于林,然而造化弄人,我終究被老天一次次推向風口浪尖。老天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麻煩,也賜予我一次又一次的際遇,仿佛冥冥賦予了我一種使命,要我做點什么,改變點什么,我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在做,在改變……”
“大明病了。病得很重,官貪財,武將怕死,只有一幫不知所謂的言官慷慨激昂。空談誤國,頭頂著‘道德’二字便能吃一輩,百姓哭嚎視而不見,自土木之后,大明各地亂民頻頻造反,韃靼瓦剌屢屢犯邊,官立于金殿口沫橫濺,邊鎮將士節節敗退,如此世道,如此君臣,大明國祚能有幾年?”
“所以我要改變它,所以我耗費了十多年的心血,這些年我做過很多事,殺過很多人,也許做錯過,也許殺錯過,但我問心無愧,因為大明在我的手心漸漸在改善,百姓豐衣足食,邊鎮久無戰事,四方藩國鄰屬爭相朝覲,我一件件做著這些事,該做的差不多已做完,如今只剩下一件事沒做……”
朱厚熜冷笑:“只差謀朝篡位了是吧?”
秦堪表情仍舊平靜,絲毫不被他的態度所影響,平靜地道:“只剩朝堂官場了,陛下,朝堂的大臣,該治一治了,如今大明的民間,百姓衣食無憂,商事興旺發達,開海禁之后交通萬邦諸國,實為盛世氣象,然而,朝堂的大臣還是那些大臣,打著道德的幌做著禍國殃民的事,嘴里喊著忠君忠社稷的口號,私下收受賄賂,搜刮商賈良民,為排除異己而置國家興衰于不顧,做完了壞事只需喊一聲‘為民請愿’似乎便可抹去他的一切罪惡,如此朝堂,如此惡吏,縱創出一個堪比唐宋的盛世,卻能維持幾年?”
朱厚熜眼恨意愈濃:“這是你篡位的理由?”
秦堪笑道:“我不篡位。”
朱厚熜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指著殿外虎視眈眈的將士,怒道:“你當我是小兒可欺耶?這么多叛軍刀劍指著我,兵變都已打進了皇宮,俘虜了當今天,這不叫篡位叫什么?”
秦堪看著他,一字一字緩緩地道:“這叫‘兵諫’,你對我起了殺心我不介意,我可以逃,逃得遠遠的,到日本,到琉球,從此流落異國他鄉,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毀去我和諸多老臣耗費了十多年才堪堪扭轉的興盛世,你布局肅除秦黨,遣錢寧去天津大開殺戒,羅織諸多能臣的罪名,恢復海禁祖制……天下不知多少黎民百姓因你的一個決定而重新回到貧窮困苦的日,從此衣不裹體,食不裹腹,失地流民再次遍布大明各地,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不頻頻舉旗造反,然后被朝廷殘酷鎮壓,大明的國運在這種周而復始的循環走到絕路……”
秦堪的目光不復剛才的和煦,變得越來越陰沉冷森:“對付我秦堪一人而已,陛下有必要以國運氣數為賭注嗎?有必要以千萬黎民百姓的生計為籌碼嗎?如今的盛世景象,不知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換來,卻因你一言而幾乎傾塌,你一個十二歲的孩,要么天真爛漫安心當你的太平皇帝,要么深沉冷酷城府心機修煉到家,裝天真你裝不像,玩城府你又玩不過別人,不知跟誰學了一些四不像的所謂帝王心術。便以為可將朝堂和天下人玩弄指掌之,我今日若不兵諫,天下會被你禍害成什么樣?”
秦堪說到最后,語氣越來越陰森,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朱厚熜氣得滿臉通紅,眼似噴火般怒視著他。瘦弱的胸膛上下急促起伏,顯然已是怒極。
“秦堪!你這逆賊不要說得這么冠冕堂皇,篡位就是篡位,哪怕我已是你階下囚,天尊嚴不容你侮辱!”
秦堪靜靜看著朱厚熜憤怒的模樣,緩緩地道:“我已說過。我不會篡位,這輩我沒有當皇帝的命。”
朱厚熜怒意頓滯,睜大了眼睛:“秦堪,你到底什么意思?”
“君仍是君,臣仍是臣,你繼續當你的皇帝,我繼續做我的臣。只不過,從今日起,宮禁戍衛由遼東邊軍接手,而天下各地衛所指揮使及眾多都司將領,便需要陛下的圣旨和兵部的調令,將他們打亂對調……”
朱厚熜渾身一震,失聲道:“你欲做曹操,挾天以令諸侯?不!朕絕不答應!就算朕答應。滿朝武也不會答應,秦堪,你小瞧了天下人,小瞧了天下的官,大義當前,他們不會屈服你的!”
秦堪冷笑:“施之以德,嚇之以威。佐之以官爵和屠刀,他們怎能不屈服?當年王振禍國,陛下可知朝大臣奴顏婢膝?當年劉瑾亂政,陛下可知朝多少大臣諂媚邀寵?更何況。我既非亂政亦非禍國,我將親手扭轉乾坤,創下一個遠邁漢唐的繁華盛世,大臣們有眼有耳,所見所聞皆是世道繁榮,人心思定,他們還有什么理由反對我?陛下,你太小了,人心之復雜,不是你這般年齡能揣度的,‘大義’這個東西很反復,一件事不論善惡,說它好的人多過說它壞的人,它就成了‘大義’。”
朱厚熜失神地看著他,神情布滿了惶恐,搖頭喃喃道:“不,朕絕不能答應,絕不能答應……”
秦堪沒理他,自顧端起一杯剛沏好的茶,淺淺地啜了一口,嘆道:“茶雖好,可惜喝茶的人不對……天下朱姓藩王多如牛毛,或許,我能從找到一個可以陪我喝茶的人……”
朱厚熜渾身一顫,眼迅速浮上極度的恐懼,手腳頓覺冰涼如墜冰窖。
秦堪話里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原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籌碼,此刻京師已在這惡賊的掌握,他完全可以換一個人來當皇帝,而被換下來的那個皇帝,以這惡賊的心性,豈能容他活著?
淡淡一句話,朱厚熜卻從聽出了隱隱待發的殺意。
“我,我……”朱厚熜渾身顫抖,望向秦堪的目光不再是居高臨下的桀驁,此刻他才豁然驚覺,自己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五至尊,只消面前這人一念左右,便能決定他的生死。
朱厚熜怕了,他只是個孩,興王府出生后便是世,被千百人寵著憐著,沒受過絲毫苦楚,更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他怕死,他不想死。
有心想求饒,朱厚熜卻實在拉不下臉,當了一個多月的皇帝,他已習慣了高處的風景,永遠也學不會仰視別人。
幸好秦堪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他總是不忍心看別人太窘迫的樣。
輕輕端起面前的杯,秦堪將它雙手捧到朱厚熜的面前,笑道:“茶尚溫,陛下可飲否?”
“朕,我……自是可飲。”朱厚熜戰戰兢兢端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后雙手小心地將它放回原處,想到自己種種委屈憤恨之處,再看著眼前這惡賊笑得那么燦爛那么討厭,朱厚熜終于忍耐不住,嘴一癟,哇地大哭起來。
秦堪微笑著舉袖輕輕拂去他臉上的淚水,道:“陛下,從今以后天下事可交托于臣,臣為陛下擔盡天下之憂,陛下只管在后宮讀書幸妃,為天家開枝散便是,莫再哭了,別人會說臣欺負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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