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但德林如此，連玉林也悄悄的和又林說過，朱大哥肯定比陸表哥有出息，他可比陸表哥和姐姐更般配。.(.)第v一v中v文\s
“小丫頭，你懂什么。”
玉林很認真地說：“我懂的，我不是小孩了。”
又林認真的看了她一眼，是的，玉林不是小孩了。越長大，她出落得越是出眾。那張面龐仿如一日一日綻開的朵，令人驚艷。
這樣的玉林，將來會有個什么樣的歸宿呢？
又林要做的活計很多，嫁衣、蓋頭、鞋襪，手帕、枕巾，帳，給婆家人的針線活計……嚴格來說這些全得新娘親手繡出來。就算不能，也得把其中比較重要的幾樣做了。
比如，送給婆家人的鞋襪、荷包這些東西，也是可以請人代繡的，給公婆做的鞋不能投機取巧，但給其他人的荷包等物是可以請人代繡的。當然，這個代繡也不能隨便找人幫忙，要是那手工一看就是出自兩個人的手，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那也太打臉了。手工熟的繡娘繡出來的東西，當然和閨閣中的孩兒繡的會然不一樣，所以這些東西不能交給她們做。
又林幾個相熟的姑娘自動給她攬了一部分去，玉林更是當仁不讓。她和又林是姐妹，比起別人，她對又林更了熟悉，樣就從她們以前攢的樣里挑的，都是些大方清雅不落俗套的樣。玉林開始學做針線的時候總和又林一塊兒做，兩個人也都是跟著魏媽媽她們學的。這么一來，姐妹兩個的針腳繡法差不多。而且玉林青出于藍，紅做得比又林還強呢。由她代勞，又林非常放心，而且非常心安理得。
玉林把荷包香袋什么的活計又攬不少，還說可以幫又林繡鞋面。
這媳婦給公婆做鞋，也只不過是一種規矩，以示恭敬。葉同時也是讓人看看新娘的紅技藝。象于鎮的尋常人家，人們常要紡績織布，貼補家用。有那手巧的姑娘，還能掙下挺豐厚的一份兒嫁妝來。
又林呢。雖然生在這魚絲絲綢之鄉，心也挺靈慧，手也算巧。能寫一手好字，也能畫兩筆畫，可是紅上頭，始終少了那么兩分靈氣，兩分耐。做的東西只能說是不算丟人。可也不算有多出挑。四奶奶一向覺得，自家姑娘又識字，又知禮，算賬持家更是一把好手，這就挺夠使了。紅和廚藝雖然也是必備技能，可是象他們這樣的人家完全用不上，會了就行了，用不著到專。
玉林反正沒什么事做。整天陪著又林埋頭做活，累了姐倆就一起歇著，喝著茶聊兩句話。有人陪著。這做活兒也不顯得那么沉悶無聊。窗前兩個繡架對著擺開，一人坐在一邊，夏日的陽光照進屋里來，照在她們身上，玉林有時做著做著活，會抬起頭來歇一歇，如果正好又林也抬起頭來，兩人就會對視一笑。
又林忽然十分的不舍。
這一切如此寧謐好，可是她卻很快就要遠離這個家，和父母、弟妹再也不能這樣隨意親近的在一起。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如此珍惜留戀現在的生活。人哪。總是這樣，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倍感不舍。
與又林不同的是，離她不遠的地方，在另一個不大的院里，卻有一個人，迫切的詛咒著現在的生活。每時每刻都想逃離這一切。
這個是李心蓮。
自從她的母親去世，父親逃得不見蹤影，她和妹就被族中一位守了望寡的姑姑照看。新
李心蓮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吃的不好，睡的不慣，連也不能出。
這個姑姑為人孤僻，也沒有人來拜訪她。這個院里除了她，就一個耳聾的老婆，平時買菜做飯都是她。
飯菜總是寡淡無味，讓人難以下咽。穿的都是連一點紋飾都沒有的便宜的料，住的屋很窄也很暗，只有早上能照到太陽。這一切都令她和妹妹難以忍受。可是最讓她受不了的，是這位姑姑對她們嚴厲而苛刻的態度。
她不讓她們臉上涂擦脂粉，不讓她們頭上戴，不讓她們出，甚至不讓她們笑。她總是用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口氣，讓她們貞靜，替她們的母親守孝。她也會提起五老爺，雖然次數很少，只有一兩次，但那口氣極為不屑和鄙惡，對這人敗壞了李家一族聲名的人，這位自認貞烈的姑姑當然是深惡痛絕的。
如果說李心蓮長這么大憎惡過什么人，以前可能有別人，有一段日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親爹五老爺。可是現在，這位姑姑無疑是她最憎惡的人了。
是的，五老爺很不是東西，自己不學好，得家破人亡，他害死了老婆，拋棄了兒，自己帶著金銀細軟跑了。有時候李心蓮甚至會想，他說不定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會被放債的要拉去賣掉，臉都丟盡了。要不是他，娘也不會死，自己更不用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她可能說了一好婆家，要出嫁了。
可是李心蓮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聽著別人貶低咒罵五老爺，那是另一回事。五老爺總是她的爹，她是他閨。別人罵他，又何嘗不是罵她？別人鄙薄他，她這個做閨也一樣抬不起頭來。
李心蓮和妹妹在背地里咒罵姑姑，說她象個老妖婆，自己守了望寡，八不得別人也都和她一樣過這種死不死活不活的日。她們偷偷的罵她，還要怕她聽到，真恨不得她明天就死了，她們才能逃脫苦海。
就這幾天，又林定親的事兒已經傳開了，李家上下都為這親事覺得與有榮焉。李家祖上是出過進士的，可是后來就一直沒再有過有出息的弟了。富則富矣，可說起話來總是沒有底氣，矮人一頭。這回李家的姑娘結了一好親事，朱家是讀書人家，何等體面。朱家的哥兒還是試的頭名呢，說出去更是臉上增光。李心蓮雖然被關在屋里不得出，也已經聽說了。因為買菜的婆在屋里和那位姑姑說起來——這算得是一件大事了，也是喜事。按理，娘家的親戚都是不送禮錢的，但是可以送添箱禮，給姑娘充實嫁妝。
因為那個婆耳背，說話聲音特別響，所以她說的，李心蓮姐妹倆都聽到了。
兩姐妹臉上都是云密布。
她們過得艱難，聽著旁人的好消息，只會更添忌恨不平。以前她們就很嫉妒又林，現在聽說她嫁得這樣好，而自家姐妹的終身卻沒有著落。親爹親娘都沒了，整天關在這里，誰會關心她們的終身大事？就算說親，沒有嫁妝，親爹又干了那樣的事，她們也很難嫁到什么好人家去，更不能和又林的風光相提并論。
“她有什么好的，連針線都做不好……不就投了個好胎嘛，要是咱們家……”
李心蓮心煩的說了句：“住嘴。”
她妹看了一眼李心蓮的臉，沒再接著說下去。
家對她們來說，也已經成了一個禁忌的話題。家已經破落了，哥哥也不理會她們的死活，他自己且顧不上呢。還有那么一個爹，他干的事，是她們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會影響她們一輩。
她們都恨這個姑姑，恨著李家族里的其他人。可是她們又沒有旁的地方可去，只能繼續生活在這個狹窄的院里，聽著別人風光得意。
李心蓮把窗推開一條縫，聽著正屋那邊的動靜。那邊只說了兩句話就沒了下文，那個婆去燒火做飯去了，再也聽不著什么。
李心蓮把窗一合，坐在那兒半天沒說一句話。
吃飯的時候因為妹妹心不在焉，飯粒掉在了桌上，又招了一頓訓斥，妹半句不敢頂撞，委委屈屈把掉在桌上的飯粒撿起來，又塞進嘴里。
李心蓮木然地看著，把飯里的飯粒扒完。
這樣的情形差不多隔三差五都會發生，不獨今天一天。李心蓮覺得這位姑姑從骨里也是憎厭她們的，不獨因為她們家的事情，更是因為她們擁有青春和貌，她們也不必守寡。
后來幾日，又林恍惚聽見家里人說起，好象有誰生了病，四奶奶打發人地過去看望，沒幾天，聽說已經病的不好了，只能預備后事。
那位姑姑守了幾十年的寡，在族里是很受敬重的。她父母早已經辭世，她也沒有兄弟，后事只能是族里來張羅。
這倒也不難辦，發送燒埋也統共不了多少錢。但是原來由她照看的李心蓮姐妹倆，一時間又沒了著落。
沒人愿意接這燙手山芋，甚至有人隱約在背地里說，這倆丫頭命硬，父母都給克了，這又妨了一個，誰再接手，只怕都得不了好結果，可是又不能扔著不管。
又林有很久都沒見她們了，差一點想不起李心蓮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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