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九十章
班事(二)
新街就是剛剛開出的一條街道。鄉政府為了擴大蔡湖街道，特在老街道以南另外又開辟了一條街道，于是原來并不重要的地皮這下子就成了寶貝，很多的人都在想著把自家的地作為街道上的門面來開發。老楊家那兒有一塊地，不幸的是這塊地離新街道有十幾米遠。與他家相臨并且靠著新街的一家姓蔡，是蔡政道的一個遠房族叔，叫蔡仕鋒，有兩個兒子，這塊地皮分給了他家第二個兒子蔡政和。這政和是老楊的學生，論說應該兩家是可以商量著把地皮的地辦好的。一般情況下，都是臨街的那家以兩間門面地皮來換取背街一家的地皮的，這樣兩家的后院就比較大，而且都有了門面，這是很客氣的做法，不是族親是不會這樣合作的；更多的則是為背街的那一家主動留下兩米寬的出路，以便讓人家上要干活出來進去方便一些。可是，老楊早就聽說政和不準備留出路，更不可能把門面讓給他兩間，而是全部都蓋上樓房的。老楊感到這事做得不是多么好，但覺得自己是個教師，不至于跟學生在這方面計較，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他以為政和怎樣也得照顧師生情面，不會做得很過分的。
老楊邊騎車邊想，很可能就是這政和蓋房下地基了，子龍媽在旁邊看了心里不過意，會不會說什么難聽的了。這事子龍媽早就在耳邊沒少嘀咕，老讓他去找政道先生談談，讓蔡先生去說說政和，只要給他家讓出一米寬的出路也就行了。可是老楊始終堅持人家不會不留的，再說人家只是說說，并沒有做呀。自己怎么向政道先生開口呢？
這事還真讓老楊猜著了。遠遠地，老楊就看見好多的人在新街上看熱鬧。他把車子一扔，快速走進人群，就看見子龍媽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不停地罵著，鼻子上還流著血，可能是人家打她了。再看對方人家，那個老楊教過的學生政和，正站在一邊指揮著他家請來的工程隊在干活，對這邊的事理都不理。老楊的父親則站在那里不停地與政和交涉著，而政和一點都不聽，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口中說著：“我就這樣蓋！我爹都問不了，你想到哪兒告，就告去吧！”
老楊不得不來到工地上，找到政和。政和見自己的老師來了，表現還不錯，從口袋里掏出煙來，遞向老楊，對他說：“楊老師，話都不用說了。我蓋房子我當家，我家的地盤我做主。我雖然是你的學生不錯，但關系到地皮，就像爺倆喝灑不賴壺一樣，你家要么把地皮賣給我，要么就在后面種著吧！”
老楊本來有許多話要說，一下子全被政和一人說完了，就什么都不說了。他的心呀，登時全都涼到了底，當了一輩子的教師，本來覺得挺光榮的，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在尊重著他，有什么事都應該是很好辦的，沒想到與自己親手教的學生之間就如此難辦，真正是讓他老楊不敢想像，這天下的教師都該死了，沒有靠山再會教學又能如何？
老楊還是覺得要問一問他的學生，那坐在地上的子龍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說了：“政和，咱爺倆也不錯。這地方不地方的，我也沒放在眼里。只是她一個婦人家，你不該……”
還沒有有等老楊說完，政和就打斷了他的話：“這可不怨我！她一來到這兒就不干不凈的罵著，我只是上前向她解釋兩名，她就上來與我鬧，我只是把她推一下，她就倒了。你不信可以問這里干活的人，我可沒有打她一手指頭！”
看政和言之鑿鑿、信誓旦旦的樣子，老楊也沒有什么可說的了。他就拉著老父親，又回頭把坐在地上的子龍媽拉起，說道：“咱不行，咱就躲一躲吧！”話沒說完，老淚已經溢滿了眼眶。旁邊的看客知道這事不是他們所能問得了的，也都沒有一個上前說句公道話的。
老楊一家還沒有離開，卻見政和又上來了，他向著眾人大聲說道：“唉，你老楊別說這話。我可不是欺負你。你行不行，這與我沒有關系。我蓋房子蓋在我的地盤，可沒有占你家的，這到哪里講都是我的理。如果我占你家一厘地，我政和算是欺負你。”這話講出來更讓老楊感到羞愧無比，仿佛他老楊當一輩子教師窮到了這步田地，非要占人家的地皮過日子不可。
老楊不再說話了，他拉著妻子與老父親的手，一步步走向家中。他的自行車，最后是他的一個侄子給推了回來。
回到家中，老楊安撫好妻子和父親，自己又到廚房里開始做飯，人不吃不要緊，家中的牲畜還要喂呢。
下午的課老楊上得迷迷糊糊。關于周會課上談到收補課費的事，他一邊講著，一邊在心里埋怨自己收學生的錢是不是太有點兒太勢利了，雖然這錢是用在教師身上，但它是違背教育原則的，也雖然現在亂收費現象不是他一人在做，但他真的不想讓學生說他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更不想著以后培養的學生都是這樣的人。
落黑的時候，老楊從街上拎著一箱高級泉水貢酒，慢慢地向蔡先生家走去。他邁進了大門，對著院子喊：“政道！政道在家嗎？”
后院里傳來了狗叫的聲音，同時有人應聲，是政道先生的女兒。她過來叫了一聲“楊老師”，就在前面打著狗，把他迎到樓中的客廳中。
其時蔡先生正有吃著晚飯，見老楊進來，還拎著一箱酒，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讓老楊坐在一邊，關切地問：“老楊，你吃飯沒？”
老楊推說已經吃過了，他不可能說沒吃，不然還需要麻煩人家的。
蔡先生把桌子上的香煙遞過來，讓老楊自己抽。
待到蔡先生一抹嘴，老楊才開口說：“政道，我家那一點地的事，你看該怎么辦？”
政道心里已經有了譜，對老楊說道：“老楊，這事本不應該發生的。不過，既然發生了，我看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我要說讓政和給你家留一條出路，他肯定不依，還罵我胳膊彎子朝外使勁；我如果說不留出路，你敢說我這人不講情面。再說，我現在早就不問村子里的事了，我說的話也不一定有人聽呀！”
老楊試幾試想插話說，都被政道先生擋回去了，只聽政道先生還在說著：“你老楊也不是糊涂人，我與政和本來就不太好。前些年，你能不知道他和我還吵了一架，我去說他也不好講！我看，你不如去找馮所長，你家子龍與他不是很好嗎？”
老楊這才得以點點頭，說：“是！”
“這就好辦了！”蔡先生把手的擺，“你向他把情況都說清楚了，看他怎么辦？”
老楊一聽這話還中意，不然的話就經官來辦。但他忽然又醒過來了，他可不是糊涂人，他知道這個馮所長來這兒工作還不是靠著蔡氏家族給捧著，自己兒子雖然與他是戰友，關系也不錯，話說得也很鐵，可是碰到這事，他馮所長也會避重就輕的，還不如讓政道給出個主意的好。
于是老楊說對蔡先生說：“我就不去找他了。你看著辦吧，這事也沒法經官辦的。咱們都是爺們關系，只要能有個八九不離十，不就可以了嗎？”
這政道先生也是夠狡猾的，聽老楊這樣一說，才呵呵笑了一聲，說：“這你老楊想對了。他馮所長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我看你只有一個辦法能走，路他是不留了，門面的事你更不用想，你就把那塊地都放上樹吧！現在不是講究植樹嗎，你以后就不用天天來回上地了，省掉了許多的麻煩。地，你暫時不要賣給他，等他找到你再說！到時候你也可以有個好價錢來講的。”
老楊聽出了蔡先生的話還是替自己著想，又自我沉思良久，覺得也只有這一個法子可走了，就對他說：“也只有這一個方法了！”
又坐了一會兒，老楊起身告辭，蔡先生送出了樓，就轉身回去了，送走老楊的還是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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