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一千三十四章 上眼藥
兩頭青牛,牽挽著一輛油壁輕車緩緩停靠在皇室禁!苑的芳林門前。
禁苑東監的內宦正守在門前,上前驗過了車中人的身份,便向門口的禁衛擺了擺手,門隨即便無聲地打開了,兩頭青牛拉著車子緩緩駛
一進大門,又是一番天地,園中花木繁盛,亭臺樓閣掩映于綠樹之間,小橋流水參差于青草坪上,仿佛一片人間仙境。
禁苑的門又在后面無聲無息地關上,守門的一個禁軍看著地上兩道深深的車輒,納罕地道:“不過是一輛油壁輕車,怎么會這么沉,里邊載了什么東西?”
另一個禁軍往地上看了看,抱著大戟,懶洋洋地道:“大概是昨夜下雨,草地濕濘的緣故吧。”
“怎么可能,方才那幾輛車子進去,車輒可沒這么深。”
另一個禁軍道:“誰曉得,方才我可看到了,車里就坐了一個人,好象是千騎忠武將軍,哪還有什么東西,難不成那輛車子是鐵鑄的不成?你啊,吃飽了撐的操那閑心。”
兩個禁軍回到門前復又站定,遠處又有幾輛輕車向這里駛來。
長安三苑包括西內苑、東內苑和禁苑。大興苑在禁苑之中,禁苑位于都城之外,東西二十七里,南北二十三里,占地一百二十里,東接水,西括長安,南連宮城,北枕渭水,是三大苑中面積最大的一個。
苑內面積如此之大,受邀的客人自然不能在禁苑外下車,里邊還有很長一段路呢。楊帆是從千騎營過來的,所以走的路程并不多,行不多久,便見前方二十幾個奴仆家將護著一輛輕車正在草原上游蕩,車頭插的官幡寫著“奉宸張”三個字。
楊帆微微一笑,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張昌宗的那輛車子進了禁苑之后·一路欣賞著沿途風光,走的并不快,楊帆的車子一追近,張昌宗就看清了他的官幡·馬上命人停下車駕等他,兩人相見,哈哈大笑,張昌宗舉手相邀,楊帆便下了自己的車子,上了張昌宗的車。
張昌宗這輛車單轅兩軛,長駕高輪·車上支著橢圓形的大型油紙車蓋,形同戰國先秦時代的車子,看起來頗具古意·因為四下沒有車廂擋著,所以視野極好,正適合在此處行走,可以隨時觀賞到四方美景。
張昌宗笑問道:“楊將軍也是受邀赴宴來的?高陽王這一次設宴,邀請的人可是不少啊。皇親國戚、勛貴功卿、兩京權貴、官員士紳、文武重臣都齊了,聽說就連宮里頭幾位有品秩的內宦中官也都受到了邀請,哈哈,當真是包羅萬象。”
楊帆聽出他話中的嘲弄之意,笑答道:“這種事·也只有高陽王夫婦才能做,他們夫婦二人集皇室、功臣、勛戚、權貴于一身,若是旁人這么做·一來不合乎身份,容易引人閑話,二來旁人未必買賬·可他們出面就沒問題了。”
張昌宗撇了撇嘴,神情很是不屑。
楊帆目光一閃,又道:“據我所知,上官待制也受到了安樂公主的邀請。”
張昌宗笑道:“只怕上官待制來不了吧。”
楊帆笑道:“正是,定然婉拒的,可惜安樂公主不知真正緣由,怕是會因此怪罪上官待制了。”
張昌宗曬然道:“安樂算個什么東西?今兒來的客人·九成九沖的是梁王武三思的面子,你真以為有那么多人把她放在眼里么?我若不是因為閑極無聊·想到禁苑里來散散心,今兒也懶得赴她的約。
楊帆一笑,又道:“對了,近來坊間有些奇怪的傳言,六郎可曾聽說過么?”
張昌宗道:“坊間流言蜚語有什么好打聽的?嗯?聽二郎的話音兒,莫非這流言與我有關?”
楊帆道:“不錯,這番流言正與六郎有關。坊間有傳言說,上官待制已身懷六甲,她是為了避免事情暴露,才尋個機會避到長安來的。”
張昌宗吃了一驚,失聲道:“怎么可能!上官待制一直住在湖心島上,根本不與外人接觸,旁人怎知她身懷有孕?”
楊帆搖頭道:“楊某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更叫人奇怪的是,坊間傳言還說,那個令上官待制身懷有孕的男人就是六郎你。”
張昌宗嚇得差點兒跳起來,臉紅脖子粗的道:“胡說八道,這是誰人信口雌黃,竟敢如此污蔑于我,若是叫我抓到了那亂嚼舌根子的混蛋,我必把他千刀萬剮,銼骨揚灰,方消心頭之恨。”
楊帆一臉古怪地道:“六郎何必這般激怒,那個男人······不會真的是你吧?”
張昌宗又急又氣,臉都紫了:“當然不是我,張某為何插手此事,二郎你知道啊,你怎么也說這樣的話?”
楊帆干笑道:“楊某本來是不信的。不過要說起來,以上官待制的人品才學,也只有六郎你這樣的少年才俊她才會看得上,所以聽到這坊間傳言后,不瞞你說,就連楊某心里也有點含糊了。”
張昌宗急道:“這話可不能亂說!二郎,此事真的與張某全無干系!張某素蒙圣人寵愛,在男女之事上怎敢逾越雷池一步,你想想,如果張某真與上官待制有私情,圣`放過上官待制么?會放過我么?會讓我來安置上官待?”
楊帆點頭道:“六郎所言有理。只是坊間百姓沒有這般頭腦,只會人云亦云,才會散播這等謠言。六郎,你莫往心里去,市井間的傳言又不會傳入圣人耳朵,況且圣人素來寵愛六郎,雖然古人有三人成虎、眾口爍金的說法,想必是不會發生在六郎身上的。”
楊帆不安慰還罷了,這一安慰,張昌宗心里更毛了,一張白臉再也見不到半點血色:“旁的事或許陛下不信,可是這種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一旦陛下聽說······,真是奇怪,上官待制身懷有孕的事怎會泄露出去?為何會傳成是我……”
張昌宗身子一震突然道:“不對!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
楊帆不以為然地道:“不至于吧,六郎素來與人為善,誰會想加害于你呢?”
張昌宗道:“想要害我的人多了,武家的人李家的人,那些以忠臣自居、以為我張某人禍亂宮廷、蒙蔽君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楊帆搖頭道:“誰不知六郎是圣人身邊第一寵臣,他們敢做那等螻蟻撼樹之事?”
張昌宗道:“要想害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們才用此事大做文章,圣人如此寵我,他們想要害我就只能讓圣人先厭我憎我!”
張昌宗越分析,越覺得自己的推測無誤,楊帆心中暗笑:“皇帝命你照顧婉兒你若失職,也不過是小事一樁。如今這事牽連到你的頭上,還怕你不盡心竭力。”臉上卻也陡然變色道:“不無可能!楊某原來還只當荒唐傳聞來聽,沒想到謠言背后竟暗藏殺機。”
張昌宗咬牙切齒地道:“是誰害我,究竟是誰要害我呢?”
楊帆疑惑地喃喃自語道:“是啊,上官待制一到長安,就被送上了湖心島,根本與外人沒有接觸。楊某是絕對沒有泄露消息的,我的人我也可以替他們保證可這消息……,我想起來了,咱們游過樊川去過興教寺,難不成有人認出了上官待制?”
張昌宗斷然道:“不可能!上官待制自幼居于深宮,便是洛陽也沒幾個認得她的人何況這是長安呢。我明白了,一定是洛陽那邊有人探聽到了這個秘密,想利用此事加害于我!”
楊帆道:“清者自清,六郎莫要胡亂猜疑自亂陣腳。這件事你就交給我好了,我一定幫你查個清清楚楚!”
張昌宗是個受不得激的性子,此刻他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就回去追查此事楊帆再三相勸,才讓他勉強平息心頭怒火。
前方草木漸稀漸漸出現一片平湖,平湖波瀾如海,水畔有巍峨的宮闕,宮殿群與山川、草木、河水完美地融為一體,風水氣脈,絲絲入扣,宛然天成,沒有一絲突兀生硬的感覺。
這里是皇室禁苑,如同洛陽的龍門溫泉,雖然皇室遷去洛陽已久,這里不似皇帝居住在長安時一般年年整修,依舊顯得奢華壯觀。宮殿前面早已停了許多車子,先到的客人或三三兩兩徘徊于池邊柳下,或在殿上談笑風生。
張昌宗的車駕一到,就有人通報上去,武崇訓夫婦作為地主,自該前往相迎,有那忌憚二張勢力的客人,少不得也要跟上來拍拍馬屁,巴結一番。
安樂公主一邊緩步而行,一邊對落后半步的杜文天低聲道:“上官婉兒不會來了,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杜文天低聲道:“在下明白!”
今日這場飲宴,雖說是武崇訓夫婦宴請賓客,不過廚子奴婢、樂師舞姬、食材美酒,一應器物,莫不是由杜家提供的,所以這杜文天才得以亦步亦趨地跟在安樂公主身邊,儼成了公主府上的大管事。
這禁苑中飲宴,其實是集野炊、踏青、狩獵、騎馬、蹴鞠、登山等各種游樂為一體的大型野外聚會,所以安樂公主穿的不是宮裝,而是一件小翻領的窄袖衫,衣長及膝,內著條紋缺胯褲,腰系革帶,近似胡服,十分妖嬈又添兩分英氣,顯得格外嫵媚。
楊帆坐在車上,看到緊隨安樂公主身后的杜文天,唇邊倏然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對張昌宗低聲道:“六郎你看,跟在安樂公主身后的那個男子,可有些熟悉么?”
張昌宗雖然托大,也不至于坐在車上等著眾人迎過來,他正想下車,聽楊帆這么一說,連忙縱目看去,一見杜文天,不禁微生疑惑地道:“不錯,看著是有些熟悉。他是什么人?”
楊帆不太確定地道:“我看著怎么像是當初咱們在興教寺里教訓過的那個登徒子呢?”
“是么?”
張昌宗定睛又看兩眼,在扶手上“啪”地一拍,說道:“對!就是他!”
張昌宗說完這句話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我明白了,原來是他!”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