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第一百零二章 請借阿奴一用
·第一卷第一百零二章請借阿奴一用
后世武俠小說泛濫,給了人們一種錯覺,似乎武術高手無所不能,可以凌駕于世間一切權力之上。高官貴人、公侯王爺,甚至皇帝,見了武林高手都畢恭畢敬、奉若神明。
但是實際上,武功一道的確是不上臺盤的東西,即便是在文武并重的唐代,所重的也是征戰沙場、揮指千軍萬馬的武功,即將兵作戰、統帥千軍的能力,而不是匹夫之勇。
人們可以習武強身,但是不會把它捧到一個極高的位置。
在后來的唐代劍俠小說中,似空空兒、紅線女、聶隱娘之流,武功被描寫的已是登峰造極,達到傳說中的劍俠境界,可是他們的身份依舊是大將軍、節度使或者一方權貴的門下死士,鷹犬之流。
擁有一身超卓的武功,從古到今,都算不上什么晉身上位的有效途徑。不過,不管什么技藝,但有一技之長,也不致于如此沒落,要屈身做個小小坊丁。天愛奴知他必有所圖,只是自家的秘密不能說與他知道,當然也不方便追問人家的秘密。
楊帆迎上去,欣然笑道:“你怎么回來了,可是心里丟不下我么?你可知道,你那日一走,坊間紛紛傳說,我楊帆的小娘子跟別人私奔了,那段日子,人人都在議論我,處境苦不堪言吶!”
天愛奴臉蛋一紅,說道:“那消息是我散播的,我還不是想著免得因為我來去過于神秘,叫人疑心你私藏罪犯,讓你受我牽連么。你個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壞的可是自己的名聲。”
楊帆作勢一揖。笑道:“阿奴高義,請受楊帆一拜。來來來,咱們坐下說話!”
楊帆把那床麻花似的被子丟開,向天愛奴示意了一下,請她坐下。天愛奴沒有在那床皺巴巴的床單上坐下,而是歪著頭看著楊帆的光頭,奇怪地問道:“你怎么做了和尚?”
“和尚?”
楊帆看看身上,這才醒起自己的和尚身份。連忙合什一禮,對天愛奴肅然道:“阿奴只要答應嫁給貧僧,老衲馬上還俗。”
天愛奴“噗哧”一笑,隨即把笑臉一板,說道:“你再不正經說話我就走了。”
楊帆硬拉著她在榻上坐下,說道:“算啦,別裝樣兒啦,咱們都老夫老妻了。誰不知道誰呀,不滿足你的好奇心你肯走才怪,坐下,我說就是了。”
天愛奴一臉無奈,以前壓根沒有一個人敢跟她嘻皮笑臉,油嘴滑舌,如今可好,這個楊帆……,原來是因為他裝傻充愣,那也就罷了。現在明知道他不是一個瘋了心地想要討老婆的光棍。還是油嘴滑舌占人便宜……
天愛奴裝作沒聽到他的前半句瘋話,問道:“你說!”
天愛奴是做什么的,楊帆不知道,但楊帆知道她的立場一定是站在官府對立面的,再者他成為和尚的經歷,連官府都一清二楚,也沒必要瞞她,所以楊帆把他成為白馬寺首座大師的原因告訴了天愛奴。
天愛奴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驚嘆道:“真是匪夷所思,也只有碰到這個天底下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你才能有這般古怪的境遇。”
楊帆心中一動,忽道:“對了,我正有一件為難事,想找人幫忙,卻又沒有合適的人選,你來的正好。看見你,我才想到。這件事,真是沒有人比你更合適去做了。”
天愛奴警惕地看著他,問道:“你要干嘛?”
“阿娘。你回去吧,白馬寺并不遠,孩兒有空就回來看你。大娘,小寧,各位鄉親,你們都回去吧!”
天近黃昏了,再不走就要趕上宵禁,來不及回白馬寺,此時街上行人已日漸稀落。
楊帆和馬橋向馬母、江母等人告辭,臨行之際,平素比較友好的坊鄰都來相送。經過一整天的時間,大家漸漸適應了這件事情,關于馬橋曾經是“殺人兇手”的事,大家的反應已經不再那么激烈。
畢竟,連官府都裝聾作啞了,他們理會這些作甚。
楊帆和馬橋剛要走,一個蒙面人突然掠現在坊門的門樓之上,高高在上,負手看著他們。這人穿一件葛黃色圓領衫,頭戴一頂絲網巾,橫插一根紫檀木的簪子,未戴幞頭,面上蒙了一條潔白的絲帕。
正送楊帆和馬橋離開的眾百姓頓時驚呼起來,楊帆和馬橋背對著坊門,一時有些不知所謂,轉身一看,卻不禁又驚又喜,二人急忙趨前三步,翻身拜倒,馬橋驚喜地叫道:“這位可就是恩公么?”
坊門上那人哈哈一笑,朗聲道:“某那一日路經南市,見你是一條漢子,酒后乘興,順手救你出來,卻未送你出城。酒醒之后,心中頗為不安,今日前來,本是想探問一下你的下落,既然你已平安無事,某家便放心了!”
楊帆大聲道:“壯士那一日于法場之上仗義搭救我家兄弟,在下感激不盡。今日能夠再見壯士,心中甚是歡喜,我二人愿備水酒,以謝恩公,還請恩公讓我二人一償所愿。”
馬母也驚訝地道:“坊門上這一位游俠兒,就是救了我兒的那位壯士嗎,哎呀!多謝壯士!”
馬母趕緊上前拜倒稱謝,坊門上的那位壯士似乎不愿受老人一拜,微微一側身,避了這一禮,說道:“爾等無事便好,某縱橫天下,快意恩仇,伸手救你,只為乘我心意,何須一個謝字,告辭了!”
語落,這人肩頭一搖,大鳥般縱掠而去,待眾人搶出坊門,早已不見了這人的身影。坊中百姓見這位奇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剎那功夫便不見了身影,免不了嘖嘖稱奇,又是一番議論,恐怕不到明天早晨,無數版本的游俠故事又要新鮮出籠了。
楊帆此舉,是對自己法場救下馬橋,容易被有心人聯系起來,從而把他列為懷疑對象的的一個補救措施。苗神客現在何處他不知道,丘神績在孟津,他卻是知道的。他上一次趕去孟津時,丘神績早已有備,顯然是楊明笙和蔡東成的死使他提高了警覺。
雖然丘神績武功很高,又身在軍營,未必會如臨大敵地把他這個刺客當回事兒,可是丘神績必定對當初發生在楊明笙府上的一切是有所了解的。當然,丘神績可以派人了解楊明笙府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卻不可能派人留在修文坊,關心這個坊接下來發生的各種事情。
馬橋法場被救的事他未必知道,就算知道城里發生了一起劫法場的事,也未必就會和楊明笙府上的事產生聯系,此前他甚至都未必知道自己這個坊丁曾經在楊府當過值。饒是如此,終究是個隱患,讓這個“義士”明明白白地站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確實有這么一個人存在,這才萬無一失。
天愛奴仗著身形奇快,閃過幾條街巷,來到一處無人之處,摘下蒙面絲巾,嘆息道:“唉!自打認識這個小賊,本姑娘是越混越回去了,如今竟連裝神弄鬼的騙子都要做!”天愛奴搖搖頭,便往千金公主府,去見自家公子了。
天愛奴見了白衣公子,便把楊帆做和尚的前因后果向他敘說了一遍,白衣公子奇道:“此人有一身武功?”
天愛奴道:“是!婢子心中好奇,特意相試,此人確有一身武功。”
“唔……”
白衣公子以手虛撫琴弦,沉吟有頃,又問道:“比你如何?”
天愛奴搖搖頭道:“婢子只是試出他會武功,并不曾見他出手,更不曾與他較量,此人功夫深淺,著實不知。”
“嗯!”
白衣公子點了點頭,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白衣公子系出名門,勢大財雄,正所謂“窮文富武”,他若肯用心習武,無論是尋訪名師,還是幼年習武時所需的各種滋養身體、強壯筋骨的名貴藥材俱都隨手可得,今日武功必然高明之極。
可是像他這種名門公子,只需一句話,武功高他十倍的人,要他三更死,也活不到五更,又何必吃那種苦頭。故而,他雖也自幼習練武藝,只求強身健體罷了,眼下的武功不及天愛奴的十分之一。
武功之道,他不擅長,也不重視。
他思索片刻,說道:“白馬寺首座,呵呵,看來馮小寶那個市井匹夫,很看重此人吶!”
天愛奴想起楊帆這番古怪的遭遇,尤其是他那顆锃亮的光頭,就不禁想笑,她嘴角抽了抽,應道:“是!”
白衣公子輕輕吸了口氣,說道:“此人,以后你多注意一下。說不定,會有用處!”
天愛奴暗自一怔,心道:“公子所謀,干系重大,一旦失敗,輕則殺身,重則亡族。我受公子活命之恩,自當為公子舍死忘生,可是何必牽連那個家伙進來。”一念及此,便心生悔意,悔不該對公子直言不諱。
白衣公子卻不知她心中轉動的念頭,阿奴是他收留、看著長大的,自幼便對他的命令從無一絲違拗,他可猜不到天愛奴為了不忍心拉楊帆下水,心中已經起了維護的念頭,白衣公子只當她已記下,吩咐已畢,心緒便飄到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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