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第一弄臣 第602章 掩面而走
“少爺,那胖子往城西走了,咱們還繼續跟著嗎?”
直到出了招商大廳,得了管家的體現,楊慎才發現,原來自己為火熱的氣氛所感染,竟然不知不覺跟著胖子等人走出來了。
“反正都跟出來了,干脆跟到底吧。”楊慎搖了搖頭,不由啞然失笑。
其實,食品加工區只是招商大廳中的普通一角,相對于這種相對新奇的行業,諸如紡織、加工、組裝等行當才是大熱門。后面這些都是相對傳統,比較容易理解,或者已經見到實例的,商人們自然更樂于參
不過,就是這么個人氣一般的食品加工區,火熱程度已經讓楊慎驚嘆不已了,那些他未曾關注到的熱門行業,人氣會有多高也是不言而
所以,既然已經出來了,楊慎也沒有回轉大廳繼續觀察的心思,反倒是打算抓個典型,從頭跟到尾,也可以對天津的狀況有個全面了解,楊才子雖然不懂統計學,可還是無師自通了典型跟蹤的調研方法。
進城的時候,楊慎也沒怎么多留意,等跟著胖子一走才發現,原來城里面已經大變樣了。
各個衙門都步了總兵府的后塵,看方向,他們正前往的專利局,就是原來的清軍廳。
總兵府和清軍廳既然已經這樣了,其他的諸如兵備道、戶部分司這些,想必也都已經改頭換面,變成了其他機構。
民居倒是沒有多大變動,不過朝著街道的一面大多都改造成了門房,門口也掛出了招牌,或是客棧,或是酒肆,甚至有些地方面面是一個門臉,卻掛著好幾塊招牌,除了本店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倉庫、民居出租的告示。
天津這里本來就以軍戶和商戶居多本就是機靈人兒,去年下半年以來對新衙門的動態也看得分明,都嗅到了新政之中的商機,所以他們也都用自己的方式把握著機會。
如今的天津城,雖然表面上變化不是很大,可實際上,這里正在向著一個未知的方向高速發展著。至少對楊慎來說是這樣的,無論是他的學識,還是管家的閱歷,都不足以讓他預測出天津的未來到底是怎么一個景象。
不過,即便做不出預測,可眼前的情況他卻看得分明,從商人們熱切的目光中,百姓們到達目的地,心愿得償的欣喜中,還有那些新官吏接人待物的態度和姿態中,楊慎看到了民心所向也看到了新政帶給大明的希望。
他很迷惑,對于謝宏的新政和種種舉措,士林中滿是惡評就連他一向寬和的父親楊廷和,和最為睿智的大明首輔李東陽,對之都滿懷著警惕之心。
長輩們都是如此,他到了京城之后,也受了不少影響,這次來天津,他本也是報著勇入虎穴,智破敵謀的心情來的。
可到了天津后,眼前所見,耳中所聞都告訴他這里沒有陰謀。
有的只是一群讓他陌生的官吏,這些人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大明傳統官僚的高高在上;
一群他從沒見過的商人,這些人的臉上,沒有一般商人的卑躬屈膝
還有成千上萬的貧民,這些人告訴他,士林中一直贊頌的弘治中興是謊言!
現在離消息剛剛放出去不到一個月現在能趕到這里的貧民恐怕還不到總數的十分之一,而這么龐大的貧民數量,卻僅僅是河北、山東兩個省的,若是將范圍擴大到整個天下,那這樣的赤貧之家會有多少?
中興之世?盛世?
數千年以來,關于什么樣的世道可稱之為盛世,說法很多,標準也不一。總體來說,一般盛世會出現在開國年間,由亂及治之時,往往會吏治清明,民間財富也充裕,社會風氣會很不錯。
不過,若是臉皮足夠厚的話,當年南宋偏安一隅的時候,為了粉飾太平,宋高宗也稱過盛世。比宋高宗更無恥的話,楊慎就不知道了,因為那事兒還沒發生。
后世辮子朝的遺老遺少們,也鼓吹著一個盛世,那就是年年文字獄,天天餓死人的‘康乾盛世,了,華夏人再無恥,總也是比不過這些蠻族的,因為他們本來也沒有臉面這種東西。
當然,在楊慎這個儒家子弟心中,還是有標準的,《禮記》所載,孔子曾經說過:“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就是儒家圣人心中的大同之世了。
這不正是天津正在做的嗎?通過商業將商人們組織起來,通過工業給失地農民和赤貧者提供工作機會,讓他們可以養家糊口。于此同時,在遼東,在三邊,謝宏正在做的那些,不正是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嗎?
而且,同樣以孔圣人的說法來講,仁政是什么?很簡單,為政以德,寬厚待民,施以恩惠。
在天津官吏身上,楊慎看到了仁德,從四川到江南,再從江南到京城,除了天津,他又何嘗見過官吏們身上出現過這樣的態度?要知道,他們面對的可是一群商人,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一群人。
在新政的具體措施中,他看到了寬和,從兩省趕來的百姓都和難民差不多,可到了天津之后,受到的接待可比難民高多了,外面成排的屋舍就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那些屋舍有些簡陋,不過對那些百姓來說,卻已經足夠好了,何況,根據那些辦事文吏的說法,等到工程工人召足之后,會先在城外修民居,然后再修路。
先百姓之憂而憂,楊慎覺得,這似乎比范相公的先天下之憂而憂,更上了一層樓了,前者是實實在在的,而后者卻是一個空泛的抒情。
最后,如果招商局的那個文吏沒有說謊的話,天津衙門施以民眾的恩惠還不止這些,通過專利局提供新技術給商人們,并且提供種種便利,讓他們以之創造財富,這種恩惠比純粹的散財要高明得多也實際得多。
散財的話,大明這么多人口,有再多的財富也不夠用,而且很可能會養出來一群寄生蟲人畢竟都是好逸惡勞的。所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天津衙門做的,正是這件事。
管窺見豹,能創造出種種神奇的技術,并將之毫不吝嗇的傳授于人,其中蘊含的智慧與氣度都是讓人驚嘆的。
正是在謝宏無與倫比的智慧,和前所未有的氣魄的帶領下,如今的天津,正朝著一個孔圣人曾經向往并且憧憬的輝煌盛世行進著,至少,以楊慎看來是這樣的。
可是京城的前輩和同道們,對此卻持有相反的看法・到底誰錯了吊慎很苦惱,士林中喧囂著的觀點,都是說謝宏大奸大惡・現在的新政不過是偽善之舉,可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謝宏這新政到底偽善在哪里?
除非・・・・・・他舉目看了看前方,前面就原來的清軍廳,現在的專利局了,若是謝宏真的是偽善,那么可能隱藏陷阱的恐怕也只有這里和稅務廳了。
技術是謝宏的,他也許會憑此而要求干股,或者收取高額的專利費;若不然就是等有了收獲的時候,對商人們課以重稅・畢竟大明原本是沒有商稅制度的,他可以任意施為。
不過,這只是個可能性罷了,從理智出發的話,楊慎并不認為謝宏會做這種殺雞取卵的勾當,那太沒遠見了。
可他又很希望對方會這么做・因為只有對方這么做了,才能證明他的師長前輩們是正確的,比起素未謀面的謝宏,甚至眼前所見的商人和百姓,對楊慎來說,那些從少年時代起,就一直景仰著的人才更重要,這幾乎是一種信仰,又怎能輕易崩潰?
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楊慎跟在包胖子等人身后,進了專利局。
專利局的人相對少了些,來這里的都是想做實業的,而招商局那邊卻包括了許多行商或者要做海貿的。不是所有人都有信心和耐心開設作坊賺錢的,在很多人看來,商人就應該做一手進,一手出的買賣。
商人雖然少了,但辦事員卻差不多,格局也一樣,大廳內,沿著對門的墻擺設著一排桌椅,后面坐著十幾個書吏,桌子上放著各類別的名牌。
其中一張桌子面前正站了兩個人,正是楊慎剛剛在招商局見過的那兩個要開罐頭廠的,胖子幾人也看到了,于是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雖然是點頭之交,不過終究也是熟人,通常情況下,那兩人是會打招呼的,可楊慎卻分明看到,那兩人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書吏,半點都沒注意到身旁的動靜。
不知是不是他們這副模樣感染了后來者,胖子等人圍過去之后,很快也變成相同的樣子,好像不是圍過去幾個人,而是有人搬了幾座雕塑過去一樣。
顯然,那書吏正在講的東西非常重要,這些商人切身利益攸關,這才會如此緊張。他們雖然都是屏息靜氣的傾聽著,可從他們偶爾轉動的眼珠,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中,楊慎可以感受到那份難以抑制的激動。
“大人,您是說・・・・・・如果有獨家手藝的話,咱們也可以申請專利?然后別人通過專利局學了之后,就必須給咱們銀子,不,是專利費?這不是侯爺才能……”楊慎走過去的時候,那個書吏的說明剛好告一段落,先前的兩人當中,有一人正遲疑著提出疑問。
“專利局是大明的專利局,在這里,只講技術,不講身份,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王侯將相,只要你有一技之長,只要你信任專利局,專利局就會保護你的技術,讓其為天下人所用的同時,也為創造技術的人帶來收獲。”
這名書吏也是面帶微笑,可話語卻鏗鏘有聲,連楊慎聽到了,都覺得胸中有些激蕩,那些切身相關的商人都已經聽得雙目泛紅了,是激動,也是向往。
“其實,侯爺提供出來的技術都不曾為他個人帶來半點收獲,這錢都是要入國庫的。”書吏一揮手,指著城外說道:“城外的民居大家應該都看見了,若沒有合適的居所,工人們又豈能有精力工作,而工人工作帶來的是什么?是各位的盈利。”
“修路、疏通運河、建碼頭和交易大廳,這些基礎設施都是為各位提供的便利,而且是在各位開始賺錢繳稅交專利費之前,就已經建設完畢了。現如今只是天津一處,將來整個天下都會照樣而行・・・・・・這樣才是取之于民,而又用之于民啊,有這樣的天子,有這樣的侯爺,正是我等大明子民之幸!”
“不錯,大人說的不錯,咱們的侯爺再是仁慈不過,咱們的皇上最是圣明不過了。”胖子第一個叫起好來。
“沒錯,我等受教了,大人,在下有一項家傳的技藝,不知……”其他人也是紛紛響應,還有個別幾個人,急吼吼的就欲將家傳的技藝獻出來。
聽過書吏的講解之后,商人們也明白了,原來不一定是制造八音盒那種寶物的手藝才叫技術,技術很多也是來源于生活經驗的。
而華夏又一直以家族為傳承的基本單位,幾千年來,雖然歷經變亂,可傳承下來的經驗技藝卻不計其數。
從前由于觀念的限制,當然不會有人拿出來與人交流,可到了天津,對專利局有了了解后,商人們也都是意動。
“大人,我家也有,在下愿意效法侯爺,無償將技藝捐獻出來!”氣氛開始熱烈起來,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無償捐獻的聲浪也高漲了起來。
“那不行。”無償捐獻的得利更大,可書吏卻笑著搖搖頭,拒絕了商人們的這個提議。
“怎么不行?難道我等效法侯爺的賢明之舉,有何不妥嗎?不然你為何橫加阻攔?”包胖子指著書吏的鼻子怒吼道。
他家也有秘傳的絕活兒,不過卻算不上多高明的技藝,只是做菜的本事罷了,用這技藝得利,他覺得很有些過意不去,要是無償捐獻出來就不一樣了,既能幫到侯爺和皇上的忙,又能把自家的手藝發揚光大,當然是件好事。
“各位跟侯爺不一樣,侯爺身為三邊總制,大明冠軍侯,他是拿朝廷俸祿的,當然要為朝廷出力,怎能以公器為自己謀利呢?可各位卻是普通百姓,攢點家當不容易,皇上仁慈,又怎忍讓各位蒙受損失,各位只要依法納商稅,那就是對天子,對朝廷的莫大支持了。”
見眾人臉上還有不平之色,書吏微微一笑,“這是侯爺親口所說,然后形成命令傳諭三邊、天津以及常春藤書院的,在下也是書院的學子,當然要凜然奉行了。”
商人們還沒有反應,可楊慎卻忽覺臉上發熱,心中羞赧,再也沒心情繼續聽下去了,而是轉頭掩面而走,拿著朝廷俸祿,因此不能為自身謀利?說出這話,并且身體力行的人會是個奸佞?
楊慎覺得心中‘咔,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斷裂了。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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