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二百五十七 桃之夭夭
青妤記
初秋的早晨,風卷起幾片尚未完全褪去翠色的落葉,翩翩然然,比春天里放肆飛舞的蝴蝶還要多了幾分嬌媚和悠然。
推開窗,一覺醒來頓覺神清氣爽,回想起昨夜在戲臺上的演出,子妤會心地笑了。
單單是憑借臺下賓客們的反應,子妤就知道自己成功了。腦中還回響著昨夜里前院的喧囂,她相信,自九月初八登臺一役,自己離得“大青衣”這個目標又更近了一步。
再加上自己和唐虞之間愈發的契合,感情也并未因為不常見面而冷落,反倒熱切地比日日守在一起更甚,子妤只覺得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讓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憂慮
只是子妤并不知道,隨著她在花家班以一等戲伶登臺亮相,宮里一個流言悄然傳了出來。
昨夜之后,京城的街頭巷尾,茶社中酒肆里,“花子妤”三個字被人們不斷地提及,內容無非是京中新晉的一等戲伶演出是何等的驚艷絕人,名不虛傳。
有好事者便打聽關于花子妤以前在戲班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牽連除了兩個人物,那就是諸葛不遜和薄鳶郡主。
以花子妤在戲班的地位,被選為秀女已是讓人難以理解。而她落選之后竟以一等戲伶的身份再度登臺,這樣傳奇性的變化更是猜測頗多。
其中一個最為讓大家可信的說法便是關于花子妤和諸葛不遜還有薄鳶郡主之間關系的。
諸葛不遜身為諸葛家的繼承人,右相親孫,諸葛貴妃的侄孫子,他竟然會和花家班的一雙孤兒姐弟交好不僅如此,薄候的二女兒,以庶女身份被封為郡主的薄鳶小姐竟然也是花子妤的手帕交
諸葛家和薄候早已聯姻,兩家的兒女也被皇帝賜婚。花子妤和他們兩人交好,莫不是將來花子妤會進入諸葛家,成為諸葛不遜的側室?而諸葛貴妃看在自己侄孫子的面子上,不但安排了她在福成公主婚宴上獻演,還求皇帝直接旨封了她為一等戲伶如此說法,倒也能讓人津津樂道之余,有了幾分相信。加上又是從宮里不知哪位貴人嘴里親口說出來的,大家議論著議論著,也就認定了花子妤靠的便是諸葛家和薄候的關系,才能一躍成為京中名伶
對于這些傳言,身在海棠院的花子妤自然不知道。
唐虞走之前專門找了花夷,為子妤要到三日的休息時間,三日后再接帖子唱戲。所以這三日子妤也足不出戶,早早醒來便梳洗好,要么翻翻閑書,要么動手做做好吃的給弟弟和止卿中午加餐,要么就拿了繡籃子給唐虞做衣裳。
可花子妤沒有聽到,就并不表示其他人也不知道京中竟有如此流言傳出。而親自來和花子妤說此事的,正是諸葛不遜和薄鳶郡主。
這天下午,兩人聯袂而來,花夷不敢怠慢,當即便讓陳哥兒親自送了兩人去海棠院見花子妤,隨后覺得不妥當,又吩咐陳哥兒交上茗月,過去幫忙端茶遞水,伺候兩位貴客。
正拿了本詞集,子妤斜躺在涼塌上,也不看,只將書展開蓋在頭上擋住眼睛,打盹兒呢。
“子妤姐”
薄鳶和花子妤在宮里倒是常見,可自打她出嫁的事兒定下來,花子妤又落選回戲班,兩人已經有小一個月未曾見面了,所以當薄鳶看到花子妤的時候,語氣中都透露著興奮。
被這聲喜悅的叫喊給吵醒,子妤拿開詞集,一眼就看到了午后陽光下端然而立的薄鳶郡主。
細薄如蟬翼般的綠紗衣裙,將薄鳶原本就過于白皙的肌膚襯托地晶瑩如玉,整個人仿佛一塊剔透的翡翠。而她身邊傲立的諸葛不遜則仍舊是一身月白輕袍,淡雅俊逸的氣質正好與薄鳶的嬌俏媚然相契合,端端一對璧人兒
“春困秋乏,子妤姐好興致。”諸葛不遜說笑著走了過去,撿起來花子妤丟開的詞集:“詩經?”說著,一翻開,便張口念了起來:“《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諸葛不遜一口氣念完,眼眸中閃著晶亮的光彩:“這首詩詞瑯瑯上口,若作為唱曲兒,定然絕妙。”
頓了頓,諸葛不遜略微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將別在腰間的玉簫取出來執在手中,湊到口邊就吹奏了起來。
子妤聽見一曲別樣悠然的旋律從玉簫之中發出來,同樣的眼前一亮,張口便配合地唱起了這首出自《詩經》的桃夭。
一人執蕭吹奏,一人啟唇開唱,這曲子和唱詞的結合竟極有默契,一張一弛間都配合地敲到好處,根本不像是即興而為。
看得薄鳶郡主羨慕到不行,等子妤唱完,趕忙拍著手就叫了起來:“好聽好聽,真的好好聽遜兒的簫聲好聽,子妤姐的歌聲也好聽。這唱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還有‘子之于歸宜室宜家’,真是妙極,妙極了呢”
諸葛不遜倒是對花子妤隨手丟開的詞集頗感興趣,一手將興奮地不得了的薄鳶給拉開,自顧問道:“子妤姐,你這本詩經得自何處,為何我從未曾見過?而且,看字跡筆墨,竟像是新抄的一般。”
“這些都是我從一些古籍書中整理出來的。”子妤沒有掩飾,只點頭承認:“收集成冊,好交給唐師父配上樂曲,以備登臺之用。”
“我也可以為你伴奏啊。”諸葛不遜笑容柔和像是一滴掛在葉尖兒的露水,透著一股自然平和的味道。
“對娘還交給了我一些舞段,遜兒吹,子妤姐唱,我還可以跳”薄鳶高興地像個小孩兒,牽起裙角就在院子里旋轉開了,像極了一只翠色的蝶兒在翩翩起舞。
“不遜兄不遜兄你終于肯來啦”
老遠,花子紓洪亮的喊聲就從圍墻外灌了進來。三人正在興頭上,乍一聽,都和在一起笑開了。
趕忙過去為子紓開了院門,子妤拉了他的手,掏出絹帕擦擦他額頭的細汗:“瞧你,年紀比人家遜兒大,卻如此沉不住氣,人沒見到倒是嗓門先到了。”
“子紓哥哥”薄鳶心里頭早已將對花子紓的奢望埋得深深的,此時見了他,卻像是見到親哥哥一般,眼眶一熱,竟直接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
子紓和薄鳶雖然從小就玩兒的好,但畢竟因為花子妤的有意為之,兩人已經有一年多未曾相見了。眼看對方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卻像個小女孩兒般撲到自己的懷里,子紓先是愕然,之后便是一股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輕輕將薄鳶給推開:“郡主,你這是?”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滴落,薄鳶抿著唇,一副委屈的樣子:“自打前年我病好,你和子妤姐來了一趟別院,以后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我了。乍一見到,人家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嘛。”
許是想起自己少年時對薄鳶郡主有著特別的好感,子紓竟微微有些臉紅:“我這不是自打跟著朝元師父練功就沒有再出過戲班嗎。郡主,你別怨我”
諸葛不遜和子妤對望一眼,兩人默契地上前去,一個拉了子紓到一旁說笑,一個將薄鳶郡主帶到屋內打了水重新梳洗,適時而又恰當地化解了兩人重逢的“尷尬”。
“子妤,子妤,我奉班主之命帶了一些糕點過來,你在嗎?”
茗月和子紓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老遠就亮開了嗓子喊起來:“班主說諸葛少爺和薄鳶郡主要來做客,讓我幫忙伺候一下呢。”
說著自顧推開院門走進來,茗月才發現和子紓站在一起的諸葛不遜,還有正好和子妤從屋中渡步而出的薄鳶郡主。
對自己的“大嗓門”感到不好意思,茗月臉上紅的像是要滴出水來,一開口,便磕巴起來:“見過諸葛少爺,見過郡主,我不知道你們已經來了,所以才總之,請莫怪我失禮了”
“茗月,有什么好吃的”子紓看到茗月,倒是感覺輕松,忙走過去替她端了托盤:“來來來,擺在這海棠樹邊的食桌,咱們一邊說話,一邊吃”
“嗯。”茗月看到子紓主動上前幫忙,臉上更是緋緋如紅云蒸騰一般,羞怯地便跟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薄鳶郡主心里頭藏地極深的醋意竟被掏了出來,也不顧正牌未婚夫在場,臉色一變,嘟起嘴兒道:“那個誰,你是花班主派來的丫鬟嗎?放下東西就走吧,我們四人還要好好敘舊呢,不需要人在旁邊伺候。”說著,還走過去,從袖口里掏出一顆極為精致的銀裸子:“喏,賞給你的。”
茗月沒想到薄鳶郡主竟把她當成婢女,性子素來老實敦厚的她一時間愣住了不知該怎么辦。而子紓看在眼里,卻心里一個不舒服,擋在了茗月的身前:“郡主,茗月也是戲班的戲伶,并非什么婢女。你的銀子還是收回去打賞其他人吧。”
“你竟為了維護她兇我?”薄鳶哪里看不出來花子紓的用意,滿眼的不可思議:“你和她是什么關系?莫不是相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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