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二百零九 竹榭飲宴
青妤記
古人講究是不言寢不語,宮中更是這樣的規矩。
但宴請與普通的用膳不太一樣,要講究賓主盡歡。有酒,就少不了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即便是幾個女人的宴席,也同樣脫離不了這樣的定律。
“貴妃娘娘,這杯小女子敬您。”李文琦首先站了起來,雙手托杯,目光熱切地遙看著首席的諸葛敏華。
也難怪李文琦會這樣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能與當朝貴妃,太子母妃同桌進食,而且是作為客人接受招待。這樣的榮幸,并非每個人都能領受的。就算是秀女,一百多個里面也僅有她們三個得蒙召見,又怎能不讓她倍感驕傲呢。
或許是類似李文琦這樣眼神的女人看得太多,諸葛敏華只淡淡地一笑,將酒杯揚起:“李姑娘不必多禮。”說著,只將杯盞就在口邊輕輕沾了一下。
看到諸葛敏華的動作,李文琦才意識到自己的施禮。明明是敬酒,卻沒有先干為敬,反而讓被敬的人主動沾了酒。
只覺腦一熱,李文琦臉被憋得有些紅,忙又開口道:“娘娘贖罪,小女子不懂禮數,竟真是該死”說著竟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擺擺手,諸葛敏華示意李文琦起身,臉上神色柔和,絲毫不見生氣:“李姑娘你何必這樣拘謹小心呢。本宮又不是這點小事兒就喊打喊殺的人。再說,你們頭一次來本宮的云華殿,緊張而失禮是何其正常的,本宮不會怪的。”
聽起來似乎諸葛敏華似乎是一副寬厚仁和的態度,但話里卻點出了李文琦的“失禮”,顯然心里頭已經對其有了幾分不滿。要知道,今日能來做客的都是宮規課考的翹楚,若是連這點基本的禮數都不能完善,何談其他?
李文琦倒也不是個笨的,自然也聽出諸葛敏華話里有話,臉上的表情更尷尬中帶著羞愧,一時間答話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只呆站在了那里。
一邊立著的宏嬤嬤眼看著如此情形,心里頭著急卻不敢插話,只得求救似地看向立在諸葛敏華身邊的黃嬤嬤。
黃嬤嬤領會了宏嬤嬤的意思,低俯下身子,討好地道:“娘娘,秀女們不過才學了小半個月的規矩,自然有不足的地方。娘娘雖然寬厚,可卻不能太過縱容。您雖然不說什么,卻并不見得是為了這李姑娘好。不如讓宏嬤嬤領回去,讓她仔細學好了規矩再來給您請安。”
“好吧。”諸葛敏華點點頭:“若是本宮不理,將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娘娘,我”李文琦話一出口,又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忙改口:“小女子一時緊張,還請娘娘不要攆了小女子走”
聽見李文琦還在聒噪,諸葛敏華眼中已經閃過了一絲不耐。
“小女子求”李文琦還想再說什么,從后面上來的宏嬤嬤已經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半拉半拽地和另一個上前幫忙的秀女合力將她從竹榭里直接脫了出去。
李文琦預料到了開頭,卻沒有預料到結局。因為嘴被緊捂住,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有大顆大顆委屈的眼淚從眼眶里滴落下來,任由自己被人屈辱地從竹榭里拖拽出去。
這樣一來,竹榭里的氣氛立馬變得有些微妙。
劉惜惜原本強撐著讓自己表現如常,可眼看著李文琦被那樣拖出去,哪里還能裝作毫不在意,于是表情僵著,只好埋頭不語,希望自己不要被連累。
看這情形,花子妤也有些意外,沒想到諸葛敏華絲毫不給李文琦留一點兒情面。要知道李文琦的父親乃是正二品的侍郎,身為嫡長女,怎么也應該有幾分體面的。
感覺到身旁劉惜惜的不知所措,還有屋內不太好的氣氛,子妤只好暗自一嘆,揚起頭對著諸葛敏華朗聲道:“娘娘,小女子有件事兒想詢問您的意見,還請不吝賜教。”
有人說話總比氣氛就這樣僵著好,諸葛敏華隨意一揮手:“說吧,不必拘禮。”
“是這樣的,前幾日小女子被選中為福成公主做婚嫁前的女紅。因為幫福成公主解決了一個關于嫁衣的小麻煩,所以公主答應了小女子的請求,準許小女子在公主大婚的宴席上唱一出獨戲。”子妤見對方并無不耐之色,頓了頓又繼續道:“雖然小女子曾經在娘娘生辰上獻演,但畢竟經驗不夠。那天是公主大婚的重要日子,若是有點兒差錯,小女子不但會毀了花家班的名聲,自己的戲伶生涯也會受損。最重要的是,若是因為自己給公主大婚添上一絲不如意,那小女子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你要去福成的婚宴獻演?”
諸葛敏華有些驚訝和意外:“福成大婚算得上是宮里最高級別的宴請了,你不是才五等戲伶嗎?福成怎么可能同意?內務府怎么可能通融?”
“需要內務府通融嗎?”子妤倒是沒想到這點,忙道:“稟娘娘,是福成公主親自答應了小女子的。這也不行嗎?”
“這”諸葛敏華看著花子妤眼中的認真,隨即道:“既然是福成答應了的,那就應該沒問題了。不過她或許不知道這里面的規矩,改明兒本宮讓黃嬤嬤去一趟內務府給小馮子打聲招呼,到時候才好安排你的上臺的相關事務。”
“如此,就多謝娘娘了。”花子妤雖然想過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但卻沒有諸葛敏華竟然愿意主動幫忙給內務府打招呼,這讓她有些意外。略想了想,又接著道:“娘娘,小女子不知道福成公主的喜好,所以挑了一出唐虞師傅的新戲準備在婚宴上獻演。既然今日能做客娘娘的云華殿,少不了要請娘娘幫忙把把關才好。”
看到花子妤這么主動,諸葛敏華倒也來了幾分興趣:“你當初扮的花木蘭本宮就很喜歡。如今見你還惦念著唱戲,本宮甚感欣慰。說吧,也讓本宮替你參詳參詳才好。”
“既然是公主大婚,自然是以公主為主的”子妤越說,眼中的光彩也就越甚,不一會兒,便字斟句酌地將《落shen賦》的構思還有一小段戲文說給了諸葛敏華聽。
一旁的劉惜惜見花子妤能如此落落大方地和諸葛敏華交談,心里頭羨慕的很,隨即也放松了心情,認真聽著她講關于這一出新戲的事兒。
“你的意思,是把福成比喻成那個落shen?”
諸葛敏華聽得很是感興趣,想著剛剛花子妤念出的那幾句描寫落shen美貌的戲文,不由地重復著:“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好一出《落shen賦》字字句句竟是如此絕妙。你若能在福成的婚宴上唱出來,她聽了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子。”
“娘娘也覺得好?”子妤見諸葛敏華都贊不絕口,心下大定。
“豈止是好,簡直就是聞所未聞”諸葛敏華倒是對這戲文的出處更為關心:“你剛剛說是唐虞師傅所作的新戲,他可是你們花家班的戲文師父?”
本不想扯出唐虞,畢竟是子妤硬將他弄成了《落shen賦》的作者,而且事先也沒能知會他一聲。可諸葛敏華既然問起了,就不能不答,于是子妤只好就此說了下去:“唐師父是小女子的親師。他從前也是戲伶,后來退了便專心在戲班教習弟子,閑時也做些新戲。上次那出《木蘭從軍》就是唐師父的新作。”
“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諸葛敏華食指扣桌,贊道:“看來戲班的確是個藏龍臥虎之地。若有機會,真想會一會這位唐師父。”
對于諸葛敏華的話,子妤不好作答,只得笑笑。
“子妤姑娘,你還惦念著唱戲,可是不想留下來嗎?”諸葛敏華話鋒一轉,竟直接問起了這個。
劉惜惜有些替子妤捏了把汗,生怕她一個回答不好就觸怒這位貴人。至少在劉惜惜看來,子妤無論回答“想”還是“不想”都會冒犯到諸葛敏華。
子妤顯然也沒料到諸葛敏華會這么直接,略思慮了一下,便揚頭,語氣陳懇地道:“說實話,小女子一開始就沒想到自己會被挑中入宮待選。花班主也曾解釋,說當初并未遞送小女子的名單。”
說到這兒,子妤停了片刻,觀察了諸葛敏華的表情,見對方果然挑了挑眉,就知道她肯定是知道的,便又道:“小女子在戲班長大,從小就打定主意要為戲臺子而活。所以,小女子打心眼兒里的確不愿意成為秀女。”
“本宮很欣賞你的誠實。”諸葛敏華微瞇著眼,總覺得花子妤像是在表白解釋一樣,隨即又試探道:“可既然你已經成為了秀女,難道就不想留下來?要知道,成為皇帝的女人,享受這世上最大的榮華富貴,豈不比你做一個戲伶更強?”
眨著眼睛笑笑,子妤似乎猜到了諸葛敏華的話:“娘娘,這皇宮已經有了您,再多的女子不過是裝飾罷了,誰又能敵得過皇上對您的寵愛呢?皇上將這世上最大的榮華富貴已經給了您,其他人就算想,也不過是妄想罷了。所以小女子是個務實的人,覺著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最好,該唱戲還唱戲,這才是人生嘛。”
“你這小姑娘,嘴巴真甜”諸葛敏華不管花子妤的話是恭維也好,實話實說也好,眉眼已然彎彎地,竟露出了難得的開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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