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二十九 一語留心
章一百二十九一語留心青妤記
任由唐虞將自己的手腕拉住帶進屋中。子妤并未掙脫,反倒有種甜蜜的感覺。
剛才他一席話,說得那個高傲無比的諸葛大小姐啞口無言,為了自己受委屈,他竟敢于得罪這樣一位尊客,實在有些讓子妤難以消化和驚喜。
雖然他句句只說是師父對徒弟的愛護,但子妤心底的歡喜卻一點兒沒少,不但對先前之事沒有半分不喜,反而有些暗暗慶幸,借此又看出了唐虞對自己的關心。
感到手心所觸的肌膚有些微微的溫熱,唐虞才發現自己還一直握著子妤的手腕。側眼看著她螓首低埋,睫羽微顫的嬌俏模樣,心里有些不太愿意放開,但也不得不松開了手:“你沒事兒?”
緩緩抬眼,子妤看了他一下,略微側首,輕聲道:“能有什么事兒,被那大小姐數落一頓又不會少塊肉的。”說著,回頭又含著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唐虞:“我還沒見過您發脾氣呢,真有些嚇人。不......應該說是義正言辭,有理有據。搞得那位諸葛大小姐根本沒法還嘴,連解釋也找不到詞兒了。”
說著子妤走到桌邊,這才將原本有些昏暗的燈燭又撥亮了些,再取了兩個茶盞,替自己和唐虞斟了被溫茶。
飲下一杯,想起先前的情形子妤就忍不住心中暗爽,心情頗為愉快:“不過,唐師父對待諸葛小姐的態度,就不怕得罪她嗎?”
接過杯盞,唐虞正色道:“就算她是諸葛家的大小姐,也沒有資格那樣指責你。戲伶身份雖不是頂尊貴,但咱們也是半個官人,我們靠自己本事贏得大家的尊重,不比她相府小姐要低多少。她若生氣了,那不自重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我們,更不是你。”
“其實也沒什么,不放在心里就是了。”子妤擺擺額首,心中反倒并不介意什么。畢竟像諸葛暮云這樣身份的千金小姐,頤指氣使都不算什么,被她說兩句,自己也不會少塊肉,根本懶得動氣。
“不說她了。”唐虞見子妤并未動氣,也釋然一笑,轉而問道:“那個薄觴,薄公子,你們是不是曾見過面?”
點頭。子妤并未隱瞞,將上次去候府作客的事情簡單說了幾句,又道:“好像這位小侯爺以后會一直住在京城,這次跟著薄侯一并來做客。”
“他......”唐虞躊躇了一下,突然道:“剛才我和他一并送諸葛少爺回寢屋,路上他曾說了幾句話,聽他的意思,好像認為你和諸葛不遜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還問我戲班是否知道這回事兒.....”
“那都是他瞎猜的!”子妤趕緊否認,搖頭道:“唐師父您別誤會。遜兒打小就和我們姐弟相熟,所以平時相處也隨意了些。上次他陪著我和子紓一起去探望薄鳶郡主。結果那薄殤見了我們便言及我和遜兒有私,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
唐虞見子妤有些緊張的連連解釋,不知怎么的,心中也松了口氣,“你別急,我只是想問問清楚,畢竟若這樣的流言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和戲班的聲譽都不太好。”
“你真不會誤會?”子妤怯怯地抬眼看著唐虞,眸子被昏黃的燈燭映出點點朦朧的光暈,看起來極為小心翼翼,又無辜可憐。
釋然一笑。唐虞點頭:“我自然是信你的。”
得了唐虞肯定的答案,子妤沒了先前小白兔似的驚惶若失,這才宛然一笑:“虧得諸葛大小姐怕他誤會,當即就說明了情況,不然,他準會以為他的猜測是對的。到時候傳到薄侯耳朵里,或者右相府家人知道了,萬一誤及兩家的親事,那可不妙。”
說著,子妤臉色又變得有些郁悶。
說實話,她還真么想到會在潤玉園遇見那邪魅輕狂的薄觴。若他將這事兒渲染一番,后果一定是諸葛暮云所說的那樣,不堪設想,自己和戲班也沒法承擔這個責任。
“別擔心。”
見子妤面露愁色,唐虞其實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像表面那樣簡單。就算是諸葛暮云解釋過,她本人其實就對子妤有些偏見,不一定能讓那薄觴真的相信。
想了想,唐虞開口道:“明日我去見一見薄公子,將事情給他解釋清楚。就說你是我的弟子,只是跟我過來教諸葛少爺的竹蕭之藝。想來他就算不信,也沒法指責你什么。”
“那人.......”
子妤遲疑了一下,若唐虞明兒個去和那小侯爺解釋,依那薄殤反復無常的性子,不知道會不會提及曾經要將自己“金屋藏嬌”的那檔子事兒。猶豫了半晌,想想還是先告訴唐虞為好,于是使勁兒一咬牙,這才開口道:“唐師父,雖然我只和那薄公子見過一面罷了,但那人行為舉止都有些孟浪。到時候他若是說一些難聽的話,你不用理會就是了。”
“孟浪?這什么意思?”唐虞蹙蹙眉,輕啜了一口溫茶,疑惑地望向子妤,瞧著她欲語還休的樣子,又問:“難道,他曾對你說了什么不該的話?”
尷尬地笑笑,子妤拂了拂耳旁的發絲,想想這又不是自己的錯,吐了吐香舌,埋怨道:“上次我們姐弟去候府別院探望郡主,他當時就私下找我說話。告誡子紓不要和郡主走的太近,以免產生誤會,同時也告誡我不要和遜兒關系太密切,否則......總之,他的誤會我們姐弟一個去接近郡主,一個去討好諸葛不遜。我本來懶得理會他自個兒的臆想,但關系到戲班和侯府的關系,只好耐心給他解釋了我們姐弟沒有那個心思,也答應他不讓子紓和薄鳶郡主常見面就是。”
唐虞聽得子妤所言,逐漸意識到花家姐弟在侯府與相府的聯姻中的確有著讓人容易誤會的尷尬處境,也有些顧慮起來:“看來,明日我得好生向他說明情況才是。本來宮制戲班的戲伶也必須唱滿了歲數才能退下來嫁人。這等事情,原來就沒有任何可能。”
“好不容易讓他暫時沒有懷疑,可后來,他又說......”子妤話只說了一半,見唐虞神色嚴肅,又有些猶豫了。若讓他知道薄殤竟對自己提了納妾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呢?
這時想要隱瞞也已經晚了,唐虞追問道:“怎么,他還說了其他的?”
咬咬牙,子妤知道自己若是不說,明兒個要是被那薄觴主動問及。也瞞不了,只好深呼吸了一口氣:“其實也沒什么,他開玩笑罷了。”
唐虞見她臉色不善,可不信這“玩笑”之說,當即便問:“什么玩笑?”
豁出去了,子妤憋著臉上的羞色,低聲道:“他說要‘金屋藏嬌’納我為妾,安置在京城的另一處宅子里......”
眉頭深鎖,唐虞愣了半晌,最后竟苦笑著嘆了一口氣:“他真這么說?”
子妤無奈的點點頭,苦笑著嘆道:“他應該是開個玩笑罷了,我也沒當真,當即就拒絕了。”
“也罷”唐虞也隨著一嘆:“你是宮制戲班的戲伶,就算他有那個心思,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做什么。畢竟你才十六歲,離得二十五歲的年限還早,暫時不用理會就是!”
瞧著唐虞的表情,好像并沒有生氣或者誤會,子妤笑笑:“我有自知自明。比起其他的戲娘,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他身為小侯爺,應該也看不上我,當時應該只是已是玩笑罷了。”
面對子妤的自嘲,唐虞卻不然,看著子妤不自信的樣子,忍不住勸道:“不必妄自菲薄,比起其他人,你自有你的獨特之處。”
子妤聽得心中一動,半垂首,柔聲喃喃道:“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罷了,能有什么特別。”
“當局者迷,你自己沒有看清楚自己罷了。”
唐虞說著,表情認真起來:“一旦讓你站在戲臺之上,每一個表情,每一句唱詞,都會讓所有人在那一刻望向你。就好像,你天生就是屬于那方舞臺的。你有對于唱戲的執著,也有堅信自己能成功的毅力。比起天生的嗓音和唱功,這才是最重要的。”
被唐虞說得心中一震,從來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看自己,子妤忍不住眸中浮起一抹霧氣:“你,真這么認為?”
見她有些激動,唐虞微笑著點點頭:“其實,不單是戲臺之上唱念做打的你,生活中你,也有著讓人難以忽略的特殊氣質。恬靜沉穩的性格,堅毅不拔的對待著相當艱難的戲伶之路。若說五年前我絲毫看不到你身上有‘大青衣’的影子,現在,卻對你有了幾分信心。再過五年,又到了朝廷欽點‘大青衣’的時候,希望你能如愿以償。”
“唐師父......”胸中溢滿了感動,化作層層水霧迷住了雙眼,子妤咬著唇,竭力壓制著想要撲入他懷中的沖動,好半晌才開啟粉唇:“有您這句話,子妤一定不負您!”
反倒是唐虞上前了一步,輕輕抬手拍著子妤的薄肩,柔聲道:“你也不要太將那‘大青衣’放在心上。畢竟已經連續兩年朝廷未曾有過動靜,下一個十年之期,也不知道將會如何。你身上若包袱太多,將來恐戲途不順,放平心態最好。”
依言點點頭,子妤緩緩抬眼,不經意地和唐虞又目光相碰,逐漸交融起來。
今夜,有了唐虞的這番鼓勵言語,子妤突然覺得前途不再茫茫,也覺得那個原本高不可攀的“大青衣”封號沒那么遙遠。
戲伶之路異常艱辛,頂尖戲伶之路,更是坎坷異常。若是路上有人能一直陪在身邊,給自己鼓勵,給自己信心,這一切,將會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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