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一十二 女兒心事
章一百一十二女兒心事青妤記
烤的噴香流油的野兔腿。切作極薄片狀的松香雞,還有種種色澤青翠的山間野菜,配著山果子釀的清酒,雖無珍稀佳肴,但山中野味卻極惹得眾人食指大動。
薄鳶郡主最為高興,席間也忍不住一直在說話。被母親輕斥了幾次要“食不言”之后,她還是撲閃著一雙大眼睛,“低低絮絮”地和身邊的子紓交頭接耳。
倒是經過先前在后花園一敘,子妤顯得極為沉靜,只是默默地夾菜吃飯,偶爾應對劉桂枝和薄鳶郡主說上一兩句話,只是輕輕帶過,一副素然雅嫻的樣子。
比起自己郡主女兒的嬌蠻活潑,花子妤如此與大家閨秀都不遑多讓的沉穩表現,倒讓劉桂枝出口稱贊,看向她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薄觴正對著花子妤落座,眼見她規規矩矩,只曉得埋頭吃菜,還惹得劉桂枝對其贊嘆有加,眼底閃過一抹悻然之色。
想著她先前在后花園的小亭中那可是牙尖嘴利之極,口舌逞能絲毫不輸男子。如今在眾人面前卻裝得溫雅少語,不過是被自己給嚇到了。
女子始終是女子,再厲害,又怎么可能厲害過男人呢?
想著想著,臉上的得瑟更深,薄觴唇邊那一抹邪魅的笑意也就更濃了。
還是諸葛不遜一副精神爽爽的樣子,一掃先前徒步爬山而上的喘樣兒,雖然吃相斯文,但明顯是餓了,也不多話,夾起一片片切得薄如蟬翼的山間嫩筍送入口中,滿意之色溢于言表。
品味山中美味之余,他也看出了薄觴的異樣。
其眼神一直在子妤身上輕輕掃過不說,那種紈绔子弟調戲良家婦女的特征更是表現得極度明顯。
閑的無事,諸葛不遜有意想要捉弄捉弄這小侯爺,便主動加了一塊薄切山雞放到子妤碗中,語氣溫柔:“別只顧著扒飯。嘗嘗這山雞片,入口即化,滋味濃香。吃多了也不長肉,不怕的。”
側眼望了望諸葛不遜,見他表情親切,子妤雖然有些不明白,卻也沒有拒絕,夾起雞片送入口中,還順口道了聲“多謝”。
一旁的薄觴見狀,自是不甘落于人后,遂主動夾了一塊松木針做碳。烤的噴香油滑的野兔肉到子妤的碗里:“來者是客,子妤姑娘多吃些,在下身為主人也會高興。”
子妤愣了愣,看著薄觴給自己夾菜時眼角還掃了一下諸葛不遜,總算明白了幾分。原來諸葛不遜先前那樣體貼親切的給自己夾菜,竟只是為了逗弄一下這小侯爺。也不知他是怎么發現的,明明從后園子過來之后自己一句話也沒多說,這個薄觴小侯爺更是未曾表露出想要納她為妾的意愿。
對諸葛不遜這人精敏銳的觀察能力,子妤也不得不暗中在心中畫了一個“服”字。
用過飯,婢女又依次上前,一人面前奉上一盞用山泉水泡制的甜瓜蜜汁綠豆湯,一口下去滿腹沁涼,也消了不少先前食用野味的油膩感覺。
這下席間頓時熱鬧了不少,薄鳶郡主一個人又“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劉桂枝也不再管,只含笑寵溺地看著她,并時不時掏出絹帕替她擦一下唇邊沾著湯汁。
吃飽喝足,子妤也不忘正事,將面前的盤盞推開,對著劉桂枝含笑央求:“二夫人,此番唐師父卻是脫不開身無法前來。所以特意交代我替郡主把脈。還請尋一間靜室,讓我為郡主診脈。”
“翠娘,你帶子妤姑娘去郡主閨房。”劉桂枝馬上就吩咐了左右。
“嘻嘻,子紓你等我哦,待會兒完了我帶你們去抓山雀,可好玩兒了。”說著,薄鳶郡主已經起身來,主動挽起了子妤的手臂,親昵地一同退下了。
其實原本不比這么麻煩,但薄鳶郡主虛歲已經十六,算是大姑娘了。把脈免不了需要挽袖露出腕間肌膚,這對于她郡主的身份來說自然是不許外人所窺的。諸葛不遜和花子紓雖然與她熟識,但怎么說都是男子,自然要避開才行。
這個道理上次子妤就給薄鳶郡主講過一二,就算是唐虞給她把脈還要子妤先在其腕上放置一張絲帕隔開觸碰。
經過引溪入園的水上小道,翠娘領著兩人來到了薄鳶郡主的閨房之中。
湖藍色的輕紗綴滿四壁,當中是一個偌大的拔步雕花架床,上面錦緞被面皆是同系的柔軟藍色,配上淡淡鵝黃的花梨木,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屋子正面是庭院水景,遠山勾勒,皆歷歷在目。
閨房如此環境讓子妤不住地點了點頭,暗道此處不愧為一個絕好的養病之所。也難怪薄鳶郡主原本羸弱之身這些年來能逐漸好轉,恐怕除了百花蜜丸克制肺咳之癥以外,住在如此天然純粹的環境中,身心的洗滌都是其他地方遠不可比擬的。
翠娘顯示將四周的簾紗放下,又將墊手的布囊放好,隨即點燃了山草熏開夏蟲,這才退了出去。
子妤三指輕點在薄鳶郡主的腕脈之上。細細感受著脈搏的跳動。
隨著薄鳶郡主的呼吸,子妤感受到了她的脈象,跳動略有些快了,也不順滑,感覺很是突兀......小半會兒過去了,子妤才收了手,看著她:“郡主可是這幾日沒休息好?”
正半瞇著眼趁子妤幫忙把脈時發呆呢,被對方突然一問,這薄鳶郡主竟含羞一愣,兩腮頓如紅霞落彩,緋紅一片:“姐姐怎么如此問呢!”
“你脈象急促,明顯比上次過來讓唐師父親自診治時要差了幾分,不過沒關系,只因為沒睡好的話,將養幾日便無大礙了。”子妤說著已經替她將袖口挽起,好像沒有將其含羞垂首的樣子看在眼里似的,說話間也一如以往的平淡含笑。
見對方毫不起疑,薄鳶郡主那張嬌俏的小臉蛋驟然有些失望,隨即蠕蠕地檀口微張:“姐姐不問我為何睡不安穩么?”
不露痕跡地一笑,子妤自然知道她是憋不住的。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身邊除了母親就丫鬟奴仆,沒個閨中密友分享心事,憋得住才怪!這薄鳶郡主又和子妤極為親近。私下相對,自然而然也會將她作為傾訴對象,不吐不快的。
想到此,子妤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可是不舒服才睡不著?”
被子妤溫柔的話語所觸,薄鳶郡主輕點額首:“是有些難受,所以輾轉難眠呢。求姐姐給我開一劑良藥才是。”
“我又不是郎中。”
打趣兒地看著她以手托腮,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樣,子妤想起薄觴那直白的告誡,不由得一嘆,話鋒一轉:“鳶兒。若你信我,且將心事訴出,或許能幫你開一劑良藥也說不定。”
怯怯地抬頭,看著子妤柔和的目光,清淺的笑意,薄鳶心下突然就安寧了下來:“子妤姐,我想我是害其他病了。”
子妤忍住心下的難受,緩緩起唇:“是相思病么?”
薄鳶郡主趕緊躲開子妤的眼神,就像個受驚的小兔子,臉頰上的緋紅之色也愈甚了,聲音細弱蚊蠅:“姐姐怎么知曉......”
少女情懷總是詩,面對著含羞怯怯的薄鳶郡主,子妤原先醞釀好的勸慰之語竟如鯁在喉,無法吐出半句來。
半晌,見得她低垂的螓首已經要羞得埋入胸口了,子妤只得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薄肩之上:“郡主,你這又是何苦呢,明知不可能而為之,最后受傷害的除了你自己,還有你喜歡的人,兩相權衡,你應該明白的。”
抬起頭,眼中已是淚水半盈,薄鳶郡主玉牙緊咬,只搖頭,一句話也不說。雖然平素里她總是一副羸弱嬌嫩,不堪一擊的樣子,但此時淚眼之中透出的堅定卻是無法輕易撼動的。
看的心疼不已,子妤掏出絹帕替她拭淚,語氣也婉轉了些:“想必個中道理你也是懂得的,不然也不會如此糾結。”
薄鳶郡主粉唇微啟,終于開口了,但語氣還是免不了躲閃:“糾結是糾結,見不著他的時候,我就慌的不知道該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睡覺。一見著他了,就覺得踏實。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樣甜。子妤姐,你幫幫我,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心’該怎么辦呢?我真控制不住呀!”
子妤見她訴出這些心里話,也踏實了許多,至少她并沒有像那些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子一般,便吐氣如蘭:“剛剛你不是找我要一劑良藥么?”
薄鳶郡主淚眼欲訴地望著子妤,里面有期待,也有苦澀。
“時間,便是最好的良藥。”
眼神穿過薄鳶的耳畔,子妤望著窗外遠山,也不知是在勸別人,還是在勸自己:“既然知道不該有此念想,便斷了,最多一時片刻辛苦些,久了,也就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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