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六十九 瑣憶當年
正文章六十九瑣憶當年
或許是這樣的清晨讓人忘卻了所固守的一些堅持。又或許面對子妤這樣清澈的雙眸讓人無法拒絕總之,唐虞清了清嗓,竟果真將當年和金盞兒賽雁兒三人之間的糾葛一一訴諸出來,好叫子妤清楚個中因由際會。
唐虞的嗓音很沉緩,卻柔和朗潤,一字一句,猶若串線的珠子,讓聞者,會有種漸入其中的感覺。
此時的花子妤就是這樣的感受,聽著唐虞細細說來,加之平素里從阿滿處旁聽來的一些流言蜚語,腦中仿佛浮起了七年前,當金盞兒和賽雁兒還只是二八年華時,那段動人的風華。
作為曾經名動京城的古竹公子,少年時期的唐虞豐神俊朗,玉面琉華,雖不是女色,卻仍能絕代傾城。而那時的金盞兒和賽雁兒,卻只是剛剛盛名在望的二等戲伶,上頭還有好幾個能壓著她們的師兄師姐們,不如眼下身為四大戲伶的尊貴驕傲。
那時唐虞剛剛出道。同樣十五歲的年紀,卻已成為京中備受追捧的一等戲郎。每次演出,包廂內都會坐滿達官貴人,甚至京中閨秀們也會湊到一起來悄悄點了唐虞的堂會。打賞且不說,就是日日送來的演出請帖,就已經足夠花家班的下人們忙活一陣子的了。
但唐虞卻從不驕傲,與同期進入花家班的幾位師兄弟和師姐妹相處的也極為融洽。那時的他脾氣溫和,對人總是微微含笑,不似現在的那般冷漠淡然。
所以,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唐虞,漸漸成為了戲班里女弟子們私下紛紛議論的對象,傾慕者眾多。每日拋送秋波,暗許芳心的女弟子能從花家班里面排到街尾巷口都不止。
雖然戲班規矩,戲伶之間不得有私情,否則將會被逐出戲班,發配給人牙子轉賣。但私底下的愛慕和明里的相好是不同的。規矩如鐵,也有縫隙可鉆,只要不出現茍且暗合只是,這些年輕弟子私下的你來我往花夷也并不阻止。而仗著是班主愛徒,這些女弟子中最為大膽的,便是賽雁兒。
賽雁兒在同期的師姐妹里年紀最小,和金盞兒情如姐妹。夜深人靜無法入睡時,她總會提及唐虞,那個清朗玉潤的美少年如何如何每當這個時候,金盞兒只是含笑不語,也不勸賽雁兒死心,只說等大家都退下了戲臺子。說不定賽雁兒真能與唐虞成就一段緣分。
十五六歲的年紀總是愛幻想的,如花少女一般的賽雁兒性格爽利,開朗愛笑。唐虞并沒有發覺賽雁兒對自己有所愛慕,只是保持著師兄妹的關系交往著。但因為對方嬌憨可愛,年紀也最小,唐虞只當她是個,平素里若送來吃食糕點或是幫忙縫補衣裳,唐虞一概接受,并未有過任何拒絕的言辭或行動。
漸漸的,戲班里傳出了些流言,說賽雁兒和唐虞互相鐘情,郎情妾意,柔情蜜意等等。
花夷雖不信,但傳言多了對戲班里規矩肅整也不太好。分析一番,覺著唐虞不是那等不明輕重的人,所以只找來賽雁兒一番詢問。
以賽雁兒的機靈,肯定不會承認,但也總花夷的口中得知,唐虞身份與眾不同,乃是前朝皇族的后裔,來花家班只是因為他喜好戲曲之藝罷了。也沒有簽下死契。花夷心疼賽雁兒,好言勸讓她死了這條心。因為就算將來退下,唐虞也不可能會安于留在花家班,娶一個戲娘做妻子。
得到花夷的規勸,賽雁兒黯然而去,當夜就把所知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金盞兒。金盞兒聽完,也和花夷一般,勸賽雁兒先莫要再去招惹唐虞此人,免得將來落花之意付之流水,白白浪費了情感。
可依得賽雁兒脾氣,若不是聽了唐虞親口拒絕,又怎會熄了懵懂初開的情竇心思?
第二日,賽雁兒就尋到了正要上場演出的唐虞,說出了心中所想。雖然對方嬌羞之下,意思有些含糊不清,唐虞聽完賽雁兒的敘述也知道了個大概,一愣之下正色拒絕了對方的女兒情思。
賽雁兒初開的情竇就這樣遭受拒絕,一氣之下自然又是找到金盞兒哭啼一陣。金盞兒替姐妹不值,便想著趁第二天和唐虞一起去出堂會的機會,再好生盤問一番,好替賽雁兒爭取一線機會。
金盞兒的這些心思,唐虞自然不知。他年紀尚輕,本來就對情愛之事沒有絲毫興趣,加之與賽雁兒是師兄妹的關系,怎么也沒想到男女之事上去。當時他只覺得賽雁兒行事荒唐,卻沒想金盞兒又拿了這事兒來煩他。本不想多做理會,但那是的金盞兒頗有傲骨,言必稱唐虞看不起同為戲伶的師妹,語氣也是忿忿不平。
二八年華的金盞兒雖然為人清冷。但從來視賽雁兒為親姐妹一般。其實她心中也對唐虞有些傾慕,但每次賽雁兒都提及她有多喜歡唐虞,自己也就逐漸把那顆驛動的芳心埋在了內心深處。這次賽雁兒被拒絕,金盞兒除了替她不平,總有種意氣之爭在里面。只想得知唐虞是不是真的看不起戲娘們,將來是不是會想花夷所言,干干凈凈不留一點兒痕跡的離開花家班。
她想問的,也不過是將來自己所抱的一個飄渺希望罷了。
眼看堂會演出就要開始,主人家又是當朝的四品大員,絲毫耽擱不得,唐虞不得已只好答應下來再和金盞兒細細分說。
知道對方不過是敷衍自己,金盞兒當時腦子一熱,在演出中看到那官員看唐虞的眼神有些yin靡邪意,對當時喜好男色的民風也有所得知,便心生一計,想借此挫挫唐虞的傲氣。
中間歇息換場之時,金盞兒到側屋寫下一張字條,上書:得逢君,明珠蒙城也終有重見光彩之時。落款:古竹親書,君且細品。
托了小廝交予那位大人,當下金盞兒就有些后悔。但想起唐虞骨子里那種驕傲,又讓她下定了決心要好生教訓一下他,讓他明白戲伶就是戲伶。即便是花家班是宮制戲班,比普通老百姓身份隱隱高出一籌,也不過是供人取樂的戲子罷了。
正好下一出戲里,唐虞的唱詞中就有這句“明珠蒙塵,請君珍視”。剛唱到此處時,半借酒意的那位大人竟當著幾位賓客的面起身來一把握住了唐虞的手,舉起酒杯湊到他的眼前,臉色猥瑣地吐出一句:“且讓本大人替你拂去蒙塵,可好?”
以為唐虞會嬌羞推卻兩下就從了自己,畢竟對方先送來書信在先。可哪里知道眼前的古竹公子年紀且輕,卻大力地猛然推開了他。并一把摔碎了酒盞,面色冷冷地拂袖而去。
這大人在眾位賓客前失了面子,自然把氣都撒在了離開的唐虞身上。當即便命人前往花家班,要花夷將這個古竹公子給逐出戲班,發配賣了。
心疼弟子,花夷又是極為護短愛才,當夜就讓唐虞好生呆在屋中不許出來,只派了陳哥兒找來人牙子,將一個買來不久的年輕小弟子給打發了走,對外便宣稱古竹公子已被逐出戲班,終身不得再回戲臺子。
畢竟那官員的面子也不好看,只放話這京中戲臺上再無古竹公子此人就行。至于對方是否真的被發賣,到沒有深究。
回到戲班,冷靜下來的金盞兒才發覺自己先前的舉動既卑鄙又下作,若不說清楚,恐怕連覺都睡不好。只咬著牙又尋到了唐虞,把事情的先后一股腦的全交代了清楚。
本以為唐虞會大罵自己一頓,可對方只冷冷地看著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種近乎于不屑和淡漠的情緒,讓她懵然間感到一股心寒,仿佛以前那個溫潤朗御微笑著唐虞漸漸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般。
其實唐虞并未過多責怪金盞兒,只是借由次機會,他選擇了用一幅冰冷淡漠的表情來面對戲班里的師兄姐妹們,免得再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他當時選擇進入花家班,除了對戲曲的喜歡之外,只想找一個清凈的處所,遠離家族帶來的一些枷鎖和負擔。
這件事的起因,唐虞也沒有告訴花夷,只選擇了把“古竹公子”這個名字隨著流言蜚語而埋葬,并發下誓言,今生若無必要,絕不會再登臺,不會再用“古竹公子”這四個字。
就此,唐虞和賽雁兒還有金盞兒之間便多了一層隔閡,和莫名的糾結無果。
多年來,那賽雁兒是因為求愛不成生羞憤之下產生了些許的恨意。兒金盞兒是因為心存愧疚。無法釋懷。
反觀唐虞,心中并無太多躊躇,畢竟臺前的五光十色非他所求。安于花家班一隅,做個教習師父,閑時研讀戲文醫術,弄笛,倒比原來的“古竹公子”日子過得逍遙自得。
花夷知道唐虞心思不在臺前風光,心中是真心喜愛這個弟子。再加上接受了唐家捐贈給花家班的一萬兩的學藝銀票,即便他一輩子在戲班里白吃白喝都綽綽有余,也不在多勸什么,讓他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便好。
如此,唐虞便成為了花家班的一個特殊所在。明明身懷絕藝卻不登臺獻藝,雖是教習師父卻不去無棠院為低階弟子上戲課。因他心思清明,睿智懷謀,花夷將他好生用了起來,戲班里大小事宜均令其參與決策,久而久之,他二當家的位置便在眾人心目中確定了下來。(!)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