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六十六 青蓮并蒂
章六十六青蓮并蒂
銅魚小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小屋的窗戶也仄仄地露出一條縫兒,迎進滿滿月華如水,倒也顯得通透清亮。
子妤守在阿滿的床頭,揉揉眼,強打著精神,手中一刻未停地用心做著香囊。
送給止卿的“荷塘月色”已經做好,是靛藍的錦緞底兒,用淡金色的絲線勾勒出彎月和點點荷塘,意境朦朧,優美柔和,與其俊朗中略帶一絲陰柔的氣質極為合稱,想來他也一定會喜歡。
現在手上的是給唐虞所做的碧波青蓮。子妤特別選了上好的米色錦緞,有細密的暗水紋,極扎實又耐看。她取了碧色的細絲,先將迢迢碧波繡好,現在就剩用淡青色絲線來勾勒出飽滿的青蓮花樣了。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子妤放下手中香囊,長長的舒了口氣,滿意地看著成品,忍不住唇角微翹地點點頭。伸了個懶腰,看著阿滿還在熟睡之中。自顧起來斟了杯熱茶潤口,又坐回床榻前頭,瞧著夜色還不算很深,便又取了略帶光澤的月白絲線,想再細細地給青蓮勾個邊兒,看起來好飽滿一些。
做了一小半,覺著睡意來襲,眼皮子忍不住地往下耷拉,子妤放下香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頭和手臂,想著干脆趴在床沿上休息一會兒再繼續繡,反正離得天亮還早,只要趕在明兒個之前做出來送給唐虞便好。
捂嘴打了個哈欠,子妤尋著阿滿床身的一處空隙,扯了見長袍搭在肩頭,輕輕地趴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呼吸沉沉,不出意料地睡著了。
半夜,銅魚燈還染著,半開的窗戶偶爾刮進來一絲春寒夜風,卻把阿滿給驚醒了。
看到趴在自己前頭的子妤,阿滿含笑地伸手拖過來一件厚些的小毯她蓋上,心疼地甩甩頭。
這丫頭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懂事,帶著弟弟,即像是姐姐又像是母親,自個兒有什么事兒從來憋在心里。那次萬壽節的事兒。唐虞下來只罰了自己半年的薪奉罷了,若不是有她替自己擋著,恐怕早就被一怒之下的花夷給打發出去賣了,自個兒哪里能安安穩穩地呆到現在!
自己六歲起就被父母送進了花家班,靠著一百兩的賣身銀置了地,老兩口守著一個年幼的弟弟才算有了生存下去的機會。十多年年過去了,前些日子家里頭送了信,說是弟弟娶了媳婦兒,讓阿滿這個姐姐不用擔心,好生在戲班做活兒,等積蓄了二百兩的雙倍贖身銀,將來也有團聚的一日。
二百兩!
普通人家不吃不喝,一年能積蓄個二十兩銀子就已經是頂天的了。一家四五口,有個頭疼腦熱的總也要用銀子治病。鄰里親戚有個嫁娶生喪的也要趕禮。阿滿家里不過是普通的農家人,按照這個進度來存錢,恐怕三十年也存不夠二百兩。
自己在花家班倒是每月有五十文錢的月列,可就算存著又如何,存滿了二百兩,也成老姑娘了,難不成還能出去嫁個如意郎君?
這年頭,雖然戲伶身份算是個好招牌。普通人家也愿意娶個這樣的媳婦兒,可嫁給那些個農家漢子,還不如嫁給戲班的師父,至少知根知底,不用勞作辛苦。
鐘師父年紀比自己大了好幾歲,可也不算老。雖不是自己喜歡的書生公子,好歹一身武藝也能保護家人不受欺負。人雖粗了些,但平日接觸還是個做事粗中有細的實誠人……思來想去,阿滿不禁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來,胸中憋悶了許久的那股子委屈也好想隨之突然就想通了一般。低首看著閉目淺睡的子妤,眉眼間全是釋然。
既然相通了,阿滿的眼神也變得清明透徹了起來,尖尖的下巴因為這一月的病,臉上愈發瘦弱無肉,也多虧子妤日日陪著自己,又是熬藥又是熬粥的,還時常勸慰,想起來心里頭就覺著暖暖的。
偶然瞥到了子妤手邊的繡藍,那個米色錦緞的香囊上還插著一支繡花針,月白的絲線在淡淡月光的映襯下有些微光泛起。單從這底料和絲線的質地來看,均是不菲。若是送與普通人,子妤可不會拿出自己壓箱底兒的東西來用。
取了在手,仔細把玩,蓮花獨獨而立,按理應該是繡完了的,可是繡花針別的位置卻是花蒂之下,看起來好像還未完工。柳眉蹙著,阿滿總覺得一支單蓮有些孤單了,想這丫頭是繡了送給止卿的。他們兩個男的貌若玉郎。女的纖巧似云,若是將來雙雙退下,做一對伴侶也是極為合稱的。現在談及婚嫁雖然還早,可止卿這樣的好相貌,將來前途無量,惦記的姑娘定然不在少數,不如……
反正這層窗戶紙總要人先去捅破才好,阿滿眨眨眼,露出一抹打趣兒的目光斜斜挑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子妤,暗道:丫頭,以后好事成了,可別太感謝我這個姐姐喲!
想著想著,阿滿也不耽擱,就這月白的絲線,在這支青蓮旁邊又繡了一朵小些的,因為顏色和底緞區別不是太大,若不仔細瞧倒不會發現。但就這燈燭的光暈輕輕一轉,便能看出這香囊上的花樣正是“并蒂蓮”。
好事兒做到底,幫子妤繡了并蒂蓮,阿滿又繡了個指肚兒大小的淡紫色花兒在底部,這可是子妤手工活兒的標記,每做完一個都會留下這樣的五瓣兒花。
做完這些,已是天色漸亮。桌上的燭臺也“噗”地一下子隨即熄滅。外間偶爾傳來兩聲雞鳴。阿滿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來,將繡藍里的一袋干桂花填裝進香囊,又把子妤準備好裝香囊的荷包取了勒緊系帶放好,以防她發現其中的奧妙,這才輕手推了推還在熟睡的子妤。
感到肩上有人在拍自己,子妤蹙了蹙眉,細密地睫羽輕輕撲閃了兩下,緩緩睜開了眼。只覺得腰間酸痛無比,撐著身子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才發現阿滿正含笑看著自己。手里捏了個荷包。
輕輕捶打著腰際,子妤眨眨眼:“阿滿姐,你醒了呀,我這是睡了多久呢?”說著扭頭往外一瞧,發現天色竟已蒙蒙發亮,一驚:“哎呀,我的香囊還沒繡好!”
“給!”阿滿遞上荷包:“見你累極了,也沒叫你。反正我醒了也睡不著,就幫你繡好了。拿去送給止卿吧。”
也沒解釋什么,子妤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接過荷包,:“多謝阿滿姐,你太好了。”
正欲打開看看,阿滿忙道:“我的手藝你還信不過么?保準兒比你自己繡的好看。快幫我挑件衣裳,得先去準備早膳,再伺候四師姐起了。”
看著阿滿的精神頭兒,子妤這才回神過來,上下一瞧,見阿滿雖然眼圈兒有些發黑,但目光閃動,笑意盈盈,全然沒了以前病弱無神的模樣,欣喜道:“阿滿姐,你,可是好了?”
“我本來就是極好的,怎么,還不快幫我挑件合稱的衣裳。”阿滿說著已經自顧走到鏡前,看著自己消瘦的臉頰,搖頭嘆道:“真個瘦了好大一圈呢,得尋件合體的衫子才行。”
這下子妤也不得去看手中的荷包,將其往懷中一揣,走過去從身后抱住了阿滿,忍不住地淚水就“吧嗒”而下:“太好了,阿滿姐,你終于振作起來了,我真高興......”
回身輕輕擁住子妤,阿滿才發現這小丫頭如今早就高過自己半個頭了。看她哭的悲嗆,心中也是酸酸的,無言的感動溢滿胸口,忍不住也哽咽了起來:“丫頭,瞧你,我自己不爭氣,想不過這一輩子就如此了了,才會一蹶不振。只染了點兒風寒就病懨懨的不下床,害你擔心了吧……”
語氣酸酸的,阿滿的淚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咬著唇,搖搖頭,在子妤看來,阿滿可以說是除了自己弟弟之外的另一個最親的人。平日里她待自己就像親妹子,無論是生活上還是沁園里的活計兒,她都幫著承擔著,照顧地自己無微不至。這一個月里,她就這樣病著,子妤才是最焦急的那個,因為完全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臥床不起,為什么會精神懨懨。
如今一夜之間她就完好如初了,雖然身子纖弱細瘦了不少,可好歹精神完全恢復了,自己心中那個親切和藹的阿滿姐又回來了,子妤又怎能不高興地哭了呢。
輕拍著子妤的后背,阿滿安慰道:“好了,這一個月來是我的不對,現在也相通了。我這一輩子要登臺是無望了,若能嫁給鐘師父,還能繼續呆在戲班里守著你,守著四師姐,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
撐開身子,子妤淚眼閃閃:“阿滿姐,你果真相通了?”
點點頭,阿滿抬袖替她擦了淚水:“走吧,這些日子也讓四師姐擔心了,陪我先去準備早膳,再伺候她起床。”
狠狠地點頭,子妤忍住淚水,臉上浮起了陣陣愉悅的笑意,親熱地攔住了阿滿的手臂,兩人一并歡歡喜喜地去了后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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