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十九 白玉清濯
花家班在諸葛小少爺的壽宴上大出風頭,三個小戲伶更是得了豐厚打賞,金盞兒帶著塞雁兒和止卿等人回到暖閣的時候臉上都揚著濃濃的笑意。
子紓最是得意,一回到暖閣就沖到子妤的懷里,也不顧自己身量已經要超過姐姐了,撒嬌似得鬧著:“姐,我得了諸葛小公子的厚賞呢,你說我乖不乖啊。”
花子妤知道這賞錢捂熱了也不是自個兒的,倒沒多大驚喜的表情,只捧著子紓那張黑漆漆還未褪妝的臉:“好小子,第一次出堂會就掙了這么多,真給姐姐長臉。”
紅衫兒在一邊看不過眼,心想自己演的主角兒,唱的也幸苦才得了這小子一半的賞錢,便話音不善,訕訕道:“賞錢多有何用,你不知道戲班的規矩么?無論多寡,除非是大師姐們這樣的一等戲伶,咱們的不管得了多少都要上交給班主重新裁奪。”
子紓到不懼這紅衫兒是花夷的小徒弟,當即便回了嘴:“能地多少是個人福緣,但諸葛小公子欣賞我是不爭的事實,怎么,你嫉妒不成!”
拉著弟弟小手,子妤勸道:“好了,這次咱們花家班討了頭彩,大家都高興,何須爭那些虛無妄名。子紓,你還小,若第一次就得了好處,以后免不了心高氣傲,就無法踏踏實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學戲了。還是謙虛謹慎為好,知道嗎?”
花子妤這話是勸自己弟弟,又有意無意讓紅衫兒聽了有些別扭,奈何對方現在是塞雁兒的婢女,身份地位都比自己這個小戲伶要高了許多,扁扁嘴,就不再多言了。
“也不盡然。”
止卿取了熱熱的濕布帕將臉上傅粉卸下來,自顧斟了杯暖茶飲著,笑道:“其實咱們今兒個唱的這一出《思凡》有些悲傷的調調,還好唐師傅讓子紓扮作艄公打趣兒,欲揚先抑,使得滿場哄笑不止,正好應了壽宴的喜氣。所以子紓這個賞錢領得是名副其實,相信之后班主也會多多分賞的。”
唐虞和金盞兒見花子妤和止卿均是年紀小小卻話里話外都透著股子聰慧,相視均點了點頭。倒是塞雁兒心思粗了些,只笑著看幾個小娃吵嘴,覺得有趣卻并未察覺其他。
“班主要陪席,你們先乘一輛攆車回去吧。”唐虞適事地插話:“明兒個都好生休息一日,不用練功了。”
“真好!”最開心的是子紓,差些蹦起來。子妤無奈地笑笑,過去幫他將黑粉長須都卸了下來,褪去戲服換上常服,凈好面又替他重新綰了個童子髻。
臨上攆時,花子妤發現唐虞也要留下,想起他讓自己今夜過去上藥,不由放緩了步子,退到后面悄聲問道:“唐師傅,我何時過去尋您?”
夜色中,暖橘色的微光將花子妤一張笑臉映照的溫暖雋秀,唐虞一眼看過去有些失神,心想可不能讓這孩子的容顏毀在水仙兒的手下,小退一步,低聲道:“你直接去等我便可,亥時末前一定能回。”說罷從袖兜里取出一把銅鑰匙遞給了花子妤。
“家姐,跟上呀!”子紓已經跳上了攆子,朝花子妤揮動小手。
“來了。”收好要是,子妤趕緊給唐虞福了一禮,這邊跟著上了攆,在金盞兒的帶領下,一行人先回了戲班休息,只留下花夷和唐虞在相府陪席。
花家班到了亥時就會熄燈上夜。
塞雁兒臨睡前都要焚香沐浴,阿滿和子妤便在一旁伺候。接近亥時中刻才收拾好,各自回房睡覺。
不敢告訴阿滿自己臉上有傷要找唐虞上藥,子妤悄悄推開門,見院子里各屋的燈都熄了,也吹熄了銅魚油燈,躡手躡腳地出了沁園,朝唐虞所居而去。
借著月光,子妤來到了四大戲伶和一進院子的廊橋之處,兩個婆子正半打著瞌睡上夜,瞧見一個嬌小人影過來,警惕地喊了聲“誰!”
“兩位婆婆,四師姐讓我捎個東西去南院,請通融一下。”花子妤是塞雁兒的婢女,見了這兩個婆子也不慌張,因為她們守夜的任務只是不讓其他閑雜人等隨意進出這偏院,怕打擾了四大戲伶的休息罷了。
“原來是子妤,去吧。”兩個婆子都認得花子妤,知道她是塞雁兒身邊的人,絲毫沒有為難,當即就放了過去。
教習師傅們所居位于花家班一進院子的南側,統稱南院。每個師傅的屋子上都掛有名牌,方便弟子們過來請教學習。
晚休時間已到,南院靜悄悄的,偶爾一兩個屋子還亮著燈。花子妤借著月光很快找到了唐虞的名牌,掏出鑰匙打開門輕一推便進去了。
一進屋子,子妤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苦味,似乎是好多種草藥混合之后的味道。
蹙眉,不敢隨意點燃桌燈,靠著朦朧的月光環視了一圈。
果然是男人的寢屋,簡單的四柱床榻,墻邊立著個雙門衣櫥。窗戶旁是個巨大的書案,后面立了滿墻的書和一些匣子,好像那些淡淡的草藥味兒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屋中是個古舊的茶桌,圍了四個腳凳,子妤移步過去下,看著桌上的油燈卻又不敢點燃,只好雙手撐著臉,聽見打更師父“倉倉”的銅鑼生,估摸著唐虞差不過該回來了。
可周圍黑乎乎的感覺讓人犯困,沒多久,花子妤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亥時末刻,唐虞準時回來了。
花夷今日很高興,多喝了兩盅,唐虞先和陳哥兒扶了他回房休息,這才回到南院。
門沒鎖,里面又是黑漆漆的,唐虞知道花子妤那小女娃一定在里面等著自己,悄聲推門而進,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茶桌上,似乎是睡著了。
暫時沒有吵醒她,唐虞點燃了桌上的銅魚油燈,屋中總算變得明亮起來。繞到書案后取下一個匣子,里面不少的瓶瓶罐罐,似乎都是藥膏一類的。
拿出一瓶上面有著蘭草花紋的,唐虞回頭,卻發現花子妤已經醒了,正揉著眼,便道:“把額前的頭發攏起來,我幫你上藥。”
借著燈燭,花子妤看到唐虞臉上的倦色,忙照其吩咐將額前落發都梳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么晚,打擾唐師傅您的休息了。”
唐虞沒說什么,來到子妤身邊坐下,扒開了瓶口的紅布軟木塞子,頓時一股清香從里面飄然而出。
幽幽光暈下,花子妤離得近才發現,唐虞的手指很是纖長,干干凈凈的,很好看。若非骨節有些突出,而且寬厚許多,或許會被誤認是女子的手。
“抬起頭來吧。”唐虞沒發現花子妤在觀察自己的手,只淡淡地提醒她。
“我自個兒來吧。”子妤抬頭,感覺有些不太適應。畢竟屋中光線昏暗,面前的唐虞又離得很近,仿佛呼吸之間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小家伙,難不成你還害羞?”唐虞見花子妤雙腮中隱隱透出緋紅顏色,不覺得微微一笑:“而且這白玉膏涂法很有些講究,你自己弄怕是不行的。”
被唐虞猜中心里所想,花子妤咬咬牙,提醒自己不過是個小女娃罷了,害什么羞,這才乖乖側過左臉,小聲道:“我不是怕羞,是怕疼。”
用一個細小的銀匙挑出指點大的一塊兒白玉藥膏,唐虞直接用右手無名指的指腹沾了一些,伸手在花子妤的傷口處輕輕點涂開來,再順著肌膚紋理打圈幾下。數次反復,銀匙中的藥膏用光之后,才道:“后兩日也按時過來,我會幫你上藥。第四日應該就會痊愈的。記住這幾天要拿頭發遮住傷口,免得被人問及不好作答。”
花子妤覺得傷口處隱隱沁出一股涼意,很是舒服,再加上唐虞指尖動作極為輕柔,不由得又雙腮微紅,趕緊岔開話題道:“對了,唐師傅,那個水仙兒到底是什么人?”
收起藥瓶,唐虞用銅盆中的冷水將手清洗了,才緩緩道:“她以前和你一樣,曾是花家班的戲伶。不過兩年前有些變故去了佘家班,班主很是心痛,嚴令大家不得提及此人,違者會被逐出。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今夜發生的沖突。”
“這樣么”子妤吃了個虧,自不想再有什么事情發生,唐虞意思很明顯,這水仙兒對于花家班來說是個禁忌,便也不再問什么,起身告辭又悄悄回了沁園。
只是臨走時又敲了一眼屋中的唐虞,燭燈將他的身形拖得很長,愈發顯得纖瘦挺拔。怎么看,心中都升起一股莫名的孤獨感,讓子妤覺得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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