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緣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血
“老爺也要過去那邊?今晚可是元宵呢。孩子們都盼著能跟你一塊坐著說說話兒。”傍晚時分,孟夫人進了屋后,瞧著孟桐已換了衣服,她便走上前輕輕道了一句。
“昨晚也算是擺過宴了,再說一會老三也隨我一塊過去。”孟桐整了整袖子,說著又讓孟夫人將他的大氅取出來。
“說來,伯新也回來這么些日子了,有些話我總沒找著機會跟老爺好好說說。”孟夫人將丫鬟手里的大氅拿了過來,然后就讓她們都出去。
“什么話?”孟桐也不看她,只隨意問了一句,然后就走到桌邊,剛拿起茶杯,孟夫人就接了過去。她小心倒了杯熱茶遞到孟桐手里后,才斟酌著開口:“伯新如今都快二十五了,以前因為老爺一直拖著,他呢,又沒個定性,年紀也還小,所以我才沒急著給他定下一門親。后來老爺出了事,我也就顧不上這個,可如今老爺已經沒事了。伯新也回來了,這事兒,也該好好考慮考慮了,或者老爺心里另有什么打算?”
孟桐喝了半盞茶后,沉吟一會才道:“你怎么想的?”
孟夫人嘆一聲:“我還能怎么想,咱孟家經過這一場大難,老爺心里不都有算計了嗎。”孟夫人說到這,就看了丈夫一眼,遲疑道,“難道老爺還打算讓薇兒嫁進來?雖說當年說過要跟白月城結親,但此一時彼一時,薇兒不定能不能接手白月城,而那蘇殿主是個什么角色,這些年老爺心里還不清楚嗎?大伯他們一家……”
“所以你認為不妥?”孟桐打斷她的話,反問一句。
孟夫人住了口,也沒應聲,只是壓住心頭那點不快,轉身走到椅子邊,輕輕坐下后才重新開口:“那就單說薇兒吧,這孩子回來后,也沒回咱孟府,而是住到麒館那去了。雖說她忘了以前的事,但伯新可是舍命帶著她離開,又在那荒島上陪了她三年,這點恩情她總該記得的吧,偏……”孟夫人說到這,忽然就打住了。停了好一會,她才重重嘆了口氣接著道,“算了,我也不是要跟她計較這個,只是昨兒她過來時,我曾在她面前點了一下她和伯新的事,可當時她看著除了有些吃驚外,就沒別的表情了。宴后,也不曾想要留下一晚,跟我好好親近親近。再說她既然忘了以前的事,那現在就得努力想起來才是,怎么看著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薇兒以前不就是那么個性子嗎,話從來不多,也不習慣與人親近,你何須大驚小怪。”
孟夫人淡淡一笑:“以前是那樣沒錯,但是這一次回來,我瞧著她卻是變了不少。單是不住孟府,不住白月副城,反去麒館那落腳,這事就很耐人尋味。”
孟桐瞥了她一眼:“這事以后再論,你讓人去老三那看看。他準備好了沒,該出去了。”
孟夫人微皺了皺眉,站起身輕輕道了一句:“不過那孩子如今倒是越來越像白梅了。”
孟桐眉頭微蹙,孟夫人就已經出去了。
父子倆坐上馬車后,孟桐忽然就問了孟三一句:“薇兒跟安遠王是怎么回事?”
孟三一怔,隨后笑道:“老爺子不是最會看事的嗎,怎么倒問起我來了。”
孟桐沉下臉,孟三手拍在膝蓋上笑道:“就是老爺子你想的那么回事。”
孟桐皺起眉頭,卻沒再開口,可就在孟三以為自個老爹不再談這事的時候,孟桐忽然又問出一句:“你就打算這樣?”
孟三靠在車壁上懶懶一笑:“這話問得,丫頭喜歡誰就是誰,再說咱孟家跟安遠王的關系向來不淺,難道還能在這事上弄出什么事來。”
孟桐瞥了自個兒子一眼,沉默了一會,便將話轉到這些天洛城內發生的大小事上。
下午那會,白蘇的馬車就候在麒館門口了,而那會,上官鈺出去還未回來。
唐蘆兒在白鏡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后,又回頭看了一眼,可滿眼看到的只是紛落的雪花中,灰色的高墻,緊閉的大門,以及空寂的街道。
上官鈺是天沒亮就出去的,她一夜未眠,一直注意著屋外的動靜。只是不知他這么早出去做什么,今日是元宵,他可是去找衡華琴師?
傍晚時分,唐蘆兒入了白玥副城。
下了車后。即看到兩排身著長袍的人立在兩邊對她屈身垂首,接著又有兩名老者上前向她屈身行禮。唐蘆兒回過神,也回了一禮,這些白鏡都教過她了。
不多時,她就被帶到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內,里面已經侯了數位侍女。
隨后就是一系列繁瑣的沐浴穿衣打扮,待天完全暗下后,唐蘆兒也似整個換了個人般。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有些陌生的身影,一時間有些怔然。
長及臀部的頭發被整個放了下來,如緊箍圈般的額飾被戴在頭上,中央還鑲了塊鴿子蛋大小的,如招妖鏡般的藍寶石,很沉。之前的小襖長裙也換上了一襲貼身拖地長袍,衣領開得不小,寬大的衣袖幾乎要垂到地上,腰身那收得很緊,總之是各種別扭。
“果然,這瞧著總算是像個樣子了。”白蘇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旁邊的侍女慌忙行禮,然后皆退了出去,只白鏡站在那未動。
白蘇看了看白鏡,眼中帶著幾分玩味。忽然道了一句:“城主似乎很信任你。”
白鏡未應聲,唐蘆兒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問道:“要出去了嗎?”不跳字。
白蘇回頭,又打量了她一眼,便朝她伸出手道:“走吧,隨我出去,客人都到齊了,好戲要上場了。”
唐蘆兒一怔:“什么好戲?”
白蘇一笑,瞇著眼睛看著她道:“我的薇兒,今晚這樣的場面,你最想看到什么?”
唐蘆兒心頭隱隱生出許些不好的感覺。只是不待她多琢磨,白蘇已幫她系上披風,并握住她的手,將她拉了出去。
他的手還是那么冷,像冰一樣,讓她感覺極不舒服,唐蘆兒要抽回手,不想他卻握得更緊了,且還轉頭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覺得我的手很冷。”
明明是極陰柔的一張臉,但那看過來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嗜血的味道,讓她不由就打了個寒噤。
“薇兒,你怕我。”他忽然笑了,“你母親從來不怕我,不過她跟你一樣,也是非常不喜歡我這雙長年冰冷的手。”
唐蘆兒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兩人沉默地走了許久,穿過最后那道長廊后,便到了副城中央空地的祭臺那,祭臺上的異獸銅鼎里,已經燃起熊熊烈火。
祭臺周圍已經坐了一圈今晚的貴客,唐蘆兒剛走到那,就看到東面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心頭忽的就是一酸,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目光再一掃,就注意到那高高的祭臺前面,還坐著位白衣勝雪的男人,冰冷的面具下,古琴已然備好,就等著寒劍出鞘。
只是接下來,當她在眾人的注視下,被白蘇牽著手,一步一步踏著臺階走上祭臺的那一刻,唐蘆兒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在走一條不歸路般,不由就想回頭,白蘇即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冷冷道了一句:“在這個時候左顧右盼,無疑是對信仰的褻瀆,你準備面對所有信徒的怒火嗎。”
踏上最后一級臺階,站在高高的祭臺上,寒風將她的長發衣袍闊袖揚了起來,臺下的人抬眼望去,只覺臺上那女子似馬上要乘風而去般,看著竟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坐在東面的那位男子,從入座到現在,他同周圍那些勛貴都不一樣。從高處往下一看,更是明顯,他的坐姿,永遠像軍人般挺拔,面上的表情亦冷漠得讓人不敢靠近,所以沒有人發現他眼中藏著那一絲復雜的情緒。
唐蘆兒站到祭臺上后,副城的長老不知往異獸銅鼎里灑什么,只見那銅鼎里的火忽的就高了一尺,隨即白蘇讓她上前,必須在火勢恢復正常的時候,將禱文念完。這對唐蘆兒來說并不難,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可當她口最后一個音落下的那一瞬,下方,一聲如冰石碰撞般的琴音忽的炸開,一下子將祭月的神圣感壓了下去,不曾防備的賓客皆被震得心頭一陣發麻。
第一琴師之名,并非虛傳。
唐蘆兒往下看過去的同時,白蘇的佩劍已出,如鶴般的身姿亦飛了下去。
唐蘆兒莫名地倒吸了口氣,那一瞬,她心底那種不祥的感覺猛地就竄了上來。
一人之琴,卻仿佛千軍萬馬列陣沖鋒,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那琴音給操縱住,激蕩之氣聚于胸中,如似要爆發一般,有人甚至已經站立而起。
白蘇劍舞若蛟龍,白袍飛起,長劍劃出寒泓,劍鋒指向天際。他每一步,都踏在衡華琴音節拍間,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是私下已經練習過千萬次一般。
周圍賓客面上皆露出神往之色,只是下一瞬,那琴音忽的又拔高,十指飛動,音如魔曲。
唐蘆兒瞳孔猛地一縮,高臺之上的她,那聲“住口”才喊出,白蘇手里的箭已經刺入衡華的身體,猩紅的血,頃刻間染透他身上的白衣。
衡華掌拍在琴弦上,琴音驟然停下,周圍忽地陷入一片死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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