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緣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
“奴婢吵著王爺了嗎?”不跳字。王蕊手在那毯子上碰了一下后才收回。輕聲問道,“王爺可是要喝茶?”
“什么時候了?”上官鈺看了她一眼,坐起身,捏了捏眉心問了一句。車內的火盆燒得極旺,邊上還點著一爐安息香,此時外面雖寒風呼嘯,但卻反顯得這雪夜的靜謐。
“差一刻就到寅時了。”王蕊說著就拿出一個青花茶盞,倒了杯熱茶,小心抹去杯上的水漬,然后捧到上官鈺跟前道,“王爺喝杯熱茶潤潤喉吧,這炭盆擱得太近,又燒得這么旺,明兒一早起來嗓子會很不舒服的。”
上官鈺悶咳了一聲,便接過茶稍稍抿了一口,然后就下了塌。王蕊一怔,隨后一悟,正要出去,卻又看到上官鈺拿起一旁的披風系上,她便詫異道:"這么晚了,王爺還要出去?”
上官鈺未開口。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王蕊不敢再多言,即垂臉跪下幫上官鈺穿了靴子,再幫他整了整衣擺,然后站起身道:"要奴婢先下去通知趙大人嗎?”不跳字。
“不用。”上官鈺丟下兩個字便撩開車簾,推開車門下去了。
王蕊目送上官鈺下了車,便見上官鈺就站在車外叫來趙力,吩咐了幾句,她也聽不到都說了什么,看了一會就放下車簾子。車里少了個人后,似一下子添了幾分冷意,她檢查了一下炭盆里的銀絲炭還剩多少,又往茶壺了添了水,再收拾了一下軟榻。忙了這么一會,直到感覺得困意都散后才坐下,略歇了一會,就拿起旁邊的皮革子開始動針線。
路上一個多月的時間,她除了在車上伺候上官鈺的飲食外,就是想著給他縫些腰帶護腕什么的來消磨時間。約一刻鐘后,她也覺得口有些干了,便放下針線,拿起自己常用的那個杯子,只是將要往里倒茶水時,忽然就看到剛剛上官鈺未喝完的那杯茶。
王蕊怔了怔,垂下眼,接著又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上官鈺還在跟那幾個隨從說著話,她放下車簾,起身走到榻邊。拿起那杯茶,手指在杯子邊緣輕輕順了順,然后才掀開茶蓋,將杯子慢慢送到唇邊,緩緩抿了一口。
杯子很冷,茶水也只剩下余溫,只是她將唇貼在那瓷杯邊緣,良久才放開,喝的那一口茶水也含了許久才一點一點的咽下,如似在細細品著此茶之香。
上官鈺一掀開車簾,就看到王蕊正背對著他站在軟榻前。
王蕊被后面的聲響驚得回過神,她即捧著那杯茶笑著轉過身道:"王爺出去這么久,茶都冷了,我給王爺換一杯熱的。”
上官鈺未理這事,上了車,解了披風,便往榻上一坐,然后就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再幾日就到齊州了,到時我讓人送你回家去。”
王蕊正倒著茶水,一聽這話,手頓時一抖。正從壺嘴里倒出的茶水一下子移出了杯口,灑到桌上。她忙將茶壺往旁一擱,也顧不上擦那桌上的茶水就跪下道:"太妃之前交代過奴婢,這一趟隨王爺出來,須得隨王爺一塊回去。奴婢亦在太妃跟前發過誓,這一路定將王爺伺候得好好的,絕不讓太妃擔心掛念。而且,而且奴婢早在十年前就沒了家,自隨哥哥入王府那一日起,奴婢就將王府當成自己的家,奴婢要是做錯了什么,王爺盡管責罰,只求王爺千萬別將奴婢趕走。王爺,這天地雖大,可自奴婢的哥哥死后,除了王府,就再沒奴婢的容身之地,求王爺,就算不看太妃的面,也請看在奴婢哥哥一片忠心的份上,給奴婢留一片容身之地……”
她說到最后,頭已磕在地上,聲音亦已哽咽。
“你兄長可不希望你在王府為奴一輩子。”
“奴婢不在乎。”王蕊頓了頓,就慢慢抬起頭道,“而且在王府為奴,總也比在外任人欺凌得好。”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始趕路了,你下去幫趙力他們準備一下早飯。”上官鈺沉默了一會,不再說這事,只吩咐了一句。就往榻上一靠,閉上眼睛。
王蕊抬眼,怔怔地看著那榻上的人,許久,才慢慢站起身,欠身行了一禮,先將桌上的茶水擦了,再將那個青花茶杯擱到上官鈺旁邊的小幾上,然后才轉身下了車。
外頭風呼雪號,冷得讓人牙齒止不住地打顫,寒風里似帶著冰渣子,才吸了一口,就覺得鼻子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車門還沒關上,她就已經開始懷念車里的溫暖芳香。
十年前,她隨哥哥走進王府時,就有種從風刀霜劍的冰天雪地,走入鳥語花香的瑤池仙境之感。
她在王府做的五年的小丫鬟,又跟在安遠太妃身邊伺候了五年,盡心盡力,恪盡職守,十年的小心翼翼,才總算換得太妃的信任,來到安遠王身邊。
等待了十年。才看到了希望,她怎么能就此罷休。
她不懼他的冷漠,也不在意他的漠視,更何況他冷漠,卻并非無情,特別是對待身邊的人。她細細觀察了十年,默默注視了十年,怎么會不知道……
王蕊出去后,上官鈺歇了一會,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神有些不寧。似乎一閉上眼。眼前就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嬌憨的臉,今夜風雪這般大,也不知他們尋到落腳處沒。
如果沒算錯的話,他離他們也就兩三天的路程,那丫頭,應該是先去洛城吧。只是那邊如今正亂著,孟家也一團糟,只怕她……
上官鈺想了一會,心里一嘆,便睜開眼,坐起身,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然后拿起旁邊那杯茶。
只是當他將茶杯送到嘴邊時,忽然就頓了頓,杯子上好像比剛剛多了一縷淡淡的脂粉香。
他將茶杯拿開,細看了一眼,即在杯口的邊沿處發現一抹極淡的胭脂,已經快被水化散了。之前王蕊出去得匆忙,將茶盞捧過來時,忘了將杯上的水漬抹去,倒因此留了些痕跡。不過若是再過一會,待那幾滴水落下后,可能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見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那狂灑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卻有停下的趨勢。
唐老太醒來后,唐蘆兒服侍她喝了藥,然后才將昨晚的事告訴她。唐老太聽后面上也沒什么意外,只是扶著唐蘆兒的手站起身道:"丫頭,覺不覺得逞強了?”
“哪有”唐蘆兒一邊幫唐老太披上大氅,戴上雪帽,一邊道,“有那么多人在我身后呢,再說為了奶奶,我怎么往前沖都不會怕的”她說著就將臉湊到唐老太跟前嘿嘿嘿地笑道,“沒見過我這么孝順的孫女吧,是不是覺得以前疼我疼得少了,罵我罵得多了。心里特內疚?”
“傻樣”唐老太難得沒數落她,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就拉著她出去了。
唐蘆兒面上還是帶著笑,眼里卻露出明顯的擔憂。奶奶現在連說話都比以前輕了好多,臉色瞧著也隱隱有些發青,就連走路也慢了,真不能再拖下去了。
出了酒肆,瞧著外頭那早整裝待發,烏泱烏泱一大片望不到邊的馬賊,明明只是一支盜賊團伙,卻給人一種龐大陣營的洶涌之勢。再瞧那一匹匹幾乎都比人高的馬匹,和馬背上那一張張帶著痞笑的嘴臉,唐蘆兒這才覺得自己昨晚束手就擒的決定簡直是太正確了。
“丫頭,好好照顧自己。”孟三走到馬車邊,抬手在她兩邊胳膊處拍了拍,嘆息一聲,又朝車內道了一句,“師叔保重,我不能隨行了。”
唐老太靠在車壁上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她早預料到這一行不會一直順利下去,什么話,之前在路上的時候也都說完了。
魯沖在一旁看了看天色,然后就牽著馬往這走近幾步道:"天不早了,白薇姑娘趕緊上車,早點過去,早點把事情解決了,這樣誰都得輕松。”
唐蘆兒看了對方一眼,沒應聲,只朝孟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孟三后面,披著斗篷,遮住大半邊臉的金瀟瀟一眼,然后就轉身上了馬車。
“孟三爺代我向都司大人問聲好,沒準哪日魯某會登門拜訪。”馬車的簾子落下后,魯沖長刀掛上馬鞍,一個翻身躍上馬背,然后疾風一般的離去,留下那刀劍鏗鏘的話語,讓人心頭隱隱有些發震。
風雪住,車疾行。
半日后,趁著用午飯小歇片刻的時候,唐蘆兒本想叫魯沖過來商量一下,能不能慢些走,這一路車顛得厲害,她奶奶不定能受得住。只是她才撩開車簾,就瞧著魯山子那張大臉,她怔了怔,還不待開口,魯山子就道:"你,你下來”
“干什么?”唐蘆兒身子即往車內一退,一直跟在馬車兩邊的那幾名王府侍衛也逼身上前,將魯山子擋開。
魯山子斜著眼打量了那幾名侍衛一眼,偷偷啐了一口,然后才對車沒的唐蘆兒道:"下來,我爹找你說話,還有里頭那什么大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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