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居
嫁時衣
第一百一十九章故居
遂州一切都好,可是小冬他們還是決定七天之后就起程回京城。
小冬是想念京城的,非常想。
她想念安王,想念趙呂,想念太后,甚至想念在京城時早上吃的夾餡兒的攤煎餅,想念自己新家的花園,池塘,還有胖墩墩憨乎乎的肥貓梅花。這次沒有帶它出來,不知它這些天過得好不好?
就算在這里也很快樂,非常快樂。可她還是止不住的思鄉。
是的,她已經把京城看做了家鄉。
也許遂州會成為她另一個家。但是……不會是現在。
趙芷身體很快康復,她的病,一半是心病,還有一半是產后失于調養。章家事情徹底了斷之后,她很快好起來,也許有句話說得很對:女人雖弱,為母則強。為了孩子,她也不能象以前一樣再放任自己軟弱下去。
秦烈安排了人手,如她所愿送她離開了東泉。趙芷陪嫁的丫鬟也被章滿庭送了過來,一見到她便撲在地上大哭起來。
送走了趙芷,宅子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沒有了煎藥時彌漫的青煙和藥氣,也沒有了嬰兒咿咿呀呀的哭聲。秦烈對小冬的心事再了解不過,知道她喜歡熱鬧,喜歡與親人朋友熱熱鬧鬧的在一起,分離總是會讓她傷感好一陣子。比如上次在京城,送走秦氏和姚錦鳳,她就失落了好幾天。不過李家兄妹迅速填補了這個空白,他們實在堪稱活寶,為了張子千說喝茶時要講究用水,他們是上竄下跳忙得不亦樂乎,下雨時接雨水,天不亮時去采露水,還上山去打泉水,簡直是二十四孝的好徒弟。
“真要帶他們一起回京啊?”
“嗯,看樣兒是甩不掉了。”秦烈笑著:“不用擔心,現在有人能制住他們了。”
小冬可沒有這么樂觀。牛牽到京城還是牛,這兩只潑猴兒能一下子改邪歸正嗎?可不要老實一段兒之后故態復萌,又惹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麻煩事來。
“對了,明天咱們去遂州西城,你想去姚家看看嗎?”
小冬怔了一下:“姚家?”
這些天玩得太瘋,她可把這事兒全忘了。
安王還說起過呢
遂州不但是秦烈的家鄉,更是姚青媛的家鄉啊
小冬有些羞愧,也有些疑惑:“能去嗎?”
雖然這些年來安王沒說過什么,可是小冬也不是傻子。雖然姚青媛早已去世了,但姚家卻從沒派人到京城看過她,沒有信,沒帶過東西,這很不正常。看看沈家,雖然趙呂的親娘沈王妃已經去世多年,比姚青媛死的還早,可是沈家卻和安王府保持著較好的關系,沈芬沈芳沈靜他們更是在安王府長住過數年。
而姚家……姚家為什么沒動靜?姚家是她的舅家啊,這時候的風氣,舅家可是最親的親戚了。姚青媛死了可是小冬還在,姚家這么多年來竟然和安王府沒有什么往來——如果把姚錦鳳算上,那勉強算是有往來——可是姚錦鳳早就等于脫離姚家了。小冬喊她一聲表姐……可是在姚錦鳳那兒她也沒聽說過姚家什么事。
“其實,姚家現在也差不多算是都散了。和你關系最近的一個就是姚錦鳳的親爹,是你的堂舅舅,他也過世了。現在承繼姚家的是旁枝,我也聽說……他們素來不合。”
小冬點點頭。
她想也差不多。要么是當年姚青媛的事情還有什么隱情,要么就是姚青媛在姚家已經沒有很近的親人了。
“咱們不用繞圈子,我打聽過了,當年你母親住過的地方現在應該是空著的,我陪你去看一看吧。”
“也好。”
小冬也有些好奇。
還有,回去了對安王也有所交待。
秦烈行動力十分快,著手送走了趙芷之后,第二天就安排好了手邊的事情,帶著小冬乘船去了西城。從他們住的東泉到西城可不算太近,坐船也要了小半天功夫。小冬從船艙里朝外張望時覺得十分訝異。她還沒來過遂州的這塊地方。前些天所見的,都是一種異族風情,大多數人都住在山地,看到的全是木樓竹樓,石屋土屋,這里卻象是到了中原的城鎮一般,一眼看過去都是磚瓦房,有些房子有高高的院墻,有飛檐,有雕梁畫棟——與東泉相比,西城簡直一點都不象是邊遠之地。
“這邊住的多半都是官紳富戶,與東泉很不一樣。”
小冬明白過來,點了點頭。
看來姚家也算得是當地的大戶人家了。
這里的街上有車,有轎,很少見到女子,一切都和中原相象。小冬上了一頂轎子,透過兩邊的紗簾可以將路兩旁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轎杠吱呀吱呀響著,走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轎子停下來,秦烈撩起轎簾伸手扶她出來:“到了。”
小冬抬起頭看,眼前是幾株不知長了多少年的老樹,綠樹掩映著一段院墻。秦烈扶著她走過去,在一扇黑漆小門上敲了兩下,里面有人很快將門打開了。
巷子很深,遠處傳來犬吠聲。
秦烈給了開門的老仆一些錢,那人默不作聲的讓到一旁,很識趣的既不抬頭看人,也不多嘴發問。
小冬跟著秦烈走進去。
這房子很舊了,看起來恐怕即使沒有一百年,也不會差很多。但顯然這里常有人看護修繕,所以保存得很好。
這里沒有人住,屋瓦上長著兩三尺高的青蒿,磚縫里鉆出不少野草來。沿著墻角生著許多蒲公英,長著絨團團的花球。
“就是這兒嗎?”
“對。”
他們繞到前院,推開正屋的門,屋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沒有桌椅器物,沒有帳幔垂簾,墻上也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字畫裝飾。
“來,應該是這邊。”
那個不出聲的老仆人打開了靠東面的院門上的鎖,小冬頓時聞到一股甜絲絲的花香氣。
“桂花?”
“對。”那個老仆人低聲說:“這兒栽了桂花。”
小冬想起安王府里那一大片桂花,不知道與這些有沒有什么聯系。
也許是因為什么人很喜歡的緣故。
濃綠的葉子之間夾著密密的金色的桂花,香氣越發濃愈。因為早晨還下過小雨的關系,空氣非常濕潤,吹到臉上的風帶著潮意和香氣,仿佛讓人沐浴了一場香霧。
這院子小巧而簡約,三間房,正屋里也沒有什么,小冬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進了東廂。
東廂里還有簡單的家什。一張床,一個梳妝臺,一張書桌,靠墻的架子上是空的,原來這里可能擺過書,或是花瓶。也許花瓶里還插著從外面桂樹上折下來的花枝。
因為太久沒有人生活在這里,屋里有一股陳腐的霉味。
姚青媛就曾經生活在這里嗎?
也許安王也曾經來過這里。
小冬慢慢走到窗子邊,將窗閂拔掉,推開窗子。
光亮和微風一起灑進了屋子,這兒頓時顯得明亮而生動起來。黑漆桌面反射著光亮,梳妝臺上還有一個小妝盒和一把梳子,這些東西都十分干凈,并沒有霉蛀的痕跡,看來有人精心的打掃維護著這里。有了光亮和風,這里不再象是一間陳舊無人的陋室,而象是一間正有人生活著的屋子。
就象主人還在。
她腳步輕盈地穿過庭院,走進屋里來,手里抱著從樹下剪下來的花枝,把它插進花瓶里,也許還會再修整擺弄一下。屋里彌漫著桂花的香味兒。她會坐在梳妝臺前梳頭,就用這把梳子,梳好之后,也許會忘了清一下梳子,于是梳齒間可能會留下一兩根柔軟的長發。她會坐在桌前,打開一本書,攤開一張氏,磨好墨,埋頭寫字——
小冬從沒有哪個時候象現在一樣,強烈地感覺到姚青媛的存在。
感覺到自己離她這樣的近。
在安王府里她找不到姚青媛的痕跡。
是的,沒有痕跡。
小冬忽然間發現,她一直疏忽了這么多。
沒有她生活過的屋子,沒有她穿過的衣服,沒有曾經服侍過她的人,什么都沒有……
就象……就象她從來不曾在王府生活過一樣。
以前她沒有想那么多,偶爾觸及,也會覺得可能是因為她病逝之后有些人和物都被處理安置了,時間久了,還有,也許安王不想觸景傷情的緣故,所以……
可是現在她忽然想,也許,姚青媛是真的不曾在安王府真正的生活過。她待的最久的地方,應該是她去世的那個地方。
為什么呢?
安王對她是很有感情的,這個小冬絕不懷疑。但是他們共同生活過的印記,卻這么少……少得不合常理。
連這個姚青媛很久之前住過的屋子,都可以留下來一些曾經的過往的痕跡,沒道理王府里什么也沒有。
秦烈走到她身旁來,小冬顯得有些恍惚而怔忡。秦烈事先想過,來她母親的故居,也許小冬會心情低落。不過現在看起來,她更象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怎么了?”
“沒事……”
小冬回過神來,伸手將窗子合起。屋里頓時又暗了下來,顯得有些陰郁壓抑。
今天午睡醒來時還在迷茫……看來我得過好幾天才能在心理上真正感覺到我回到家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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