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三 第二百零三節 強行推銷的軍事顧問[中]
大清國駐大美國代理副領事,白斯文……”秦朗微不揚眉毛,抬起頭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談判代表,“這是正式的任命,還是公使先生,或你自己想出來的、用來應付談判的臨時頭銜?”
大清國駐大美國代理副領事,這是楊儒臨時為白斯文安排的頭銜,否則西洋商人肯定會懷疑他是否有資格與自己進行談判。但即使如此,秦朗仍舊認為白斯文不是自己需要的談判對象。
將新式陸軍中的外籍軍事顧問更換為umbrella的高級雇員,如此艱巨的任務大概楊儒都沒辦法完成,一個莫名其妙的代理副領事就更不可能了。
他認為有必要換一個更合適的談判對象。
白斯文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進入會議室后他就開始用傲慢的目光打量秦朗——他一直以為與自己談判的應該是洋人,一個中國人,這是他從來沒有預料到的,但卻是意外的驚喜——聽到隱含責備和嘲弄的質問,他立刻向秦朗擺出一副惱怒的面容。
“你這是什么意思,嗯——”白斯文大聲指責到,帶著顯而易見的官僚語氣,“難道你認為本官是騙子?”
“我只是感到很好奇,”秦朗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大清國駐大美國代理副領事——從來沒有這樣一個職務。”
“現在已經有了,本官就是。”
“是的。”秦朗承認白斯文的身份,只是他想知道這個身份究竟有多么合法,“只是我想知道。代理副領事先生。你地頭銜就是由誰授予地:皇帝、清國政府、駐美國公使,或你自己?”
他的問題讓白斯文變得越來越惱怒:雖然他的新身份確實存在合法性問題,但一個平民百姓還沒有資格追究它。哪怕他正在洋人工作也同樣如此。“刁民。”他暗自咒罵著,以更加傲慢地語氣宣布到:“本官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自以為是的傻瓜。”秦朗對自己說,但臉上仍帶著溫和的微笑,聲音也很平靜,只是加強了語氣。“代理副領事先生,我建議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只有這樣,我才可以確定你是否有資格進行談判。”
“資格?”白斯文尖叫起來,身體因為憤怒而輕微顫抖著。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平民竟然有膽量質疑官員地資格;目無尊長,簡直豈有此理!
他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指向秦朗。“你——”
白斯文想要狠狠的訓斥秦朗,想用嚴厲的斥責讓他知道尊重朝廷的官員,然而他剛張開嘴巴。形勢就生了變化。
瑞切爾走進會議室并在秦朗身邊坐下,同時以一種近乎冰冷的語氣出警告:“代理副領事先生,這里是美國,不是中國。如果你想展示你作為政府官員的威嚴,我認為你選錯了地方。”
她的警告如同一盆冷水一樣澆在白斯文身上。使他迅速冷靜下來。隨即白斯文變得異常沮喪:剛剛走進來地這個西洋女人說得很對,這里是美國,不是中國,不是他有資格大雷霆的地方;在這里,他的身份并不像他認為的那樣高貴。
但另一個聲音又在告訴他,他是代表大清政府和駐美國公使地官員,即使身份的合法性存在問題,也不能被一個西洋女人和一個中國刁民隨意威脅指責;就算他地身份并不比他們更高,但至少也保持在同樣的水準上。
他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白斯文做了一個深呼吸,重新坐下,然后“哼”了一聲:“本官是楊大人的代表,自然有資格與你們談判。”
“我很懷疑——”
“你又有什么資格與本官談判?”白斯文不高興的打斷秦朗。他一直不認為秦朗是真正的老板;雖然在他看來,他身邊的西洋女人似乎也不是老板,但既然她在這里,那么秦朗又有什么資格繼續言呢?
白斯文認為秦朗應該離開了,最起碼也應該把嘴巴閉上。
當然,他犯了一個錯誤,因此不可避免將要遭到嘲弄。
“資格?”秦朗的眼睛閃動了一下,嘴唇翹起來,擠出一個譏笑,“顯然你還沒有意識到目前的狀況,代理副領事先生……好吧,我們重新認識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開始一個正式的介紹:“我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董事長秦朗,而我身邊的這位則是公司的總經理瑞切爾麥克布萊德小姐。”
“或說得更通俗一點,”瑞切爾以一種絕不僅僅是嘲弄的語氣補充到,“秦朗才是公司的老板。”
最開始,白斯文被搞糊涂了,但是很快,迷惑迅速讓位給驚訝,接著是惱怒。秦朗才是老板,這個真相并沒有讓他感到好受一點,事實上它產生的效果剛好相反。一個刁民,跑到美國開辦一家工廠,然后就敢肆無忌憚的責問和刁難朝廷官員——不只是他自己,還有楊儒——白斯文再次產生了訓斥秦朗的沖動。
但這一次,他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畢竟秦朗是老板,談判能不能取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只取決于他的態度,白斯文不敢冒險激怒他。
他還承擔不起引起談判破裂的責任。
白斯文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但語氣還是不可避免的變得冷淡起來。“既然如此,本官認為可以開始談判了。”
“我們一直在談判,不是嗎?”秦朗笑著說,“只是焦點一直集中在你的身份上,代理副領事先生。”
“本官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
“我很懷疑。如果你沒有得到正式任命和授權,我認為你沒有資格與我們進行談判。”
怒火又增加了一點,接著又被強行壓制了。秦朗的話讓白斯文有一種感覺。他似乎正在故意激怒自己。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做,但其中肯定有什么目的;白斯文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陷入圈套。
“既然楊大
本官前來談判。本官就有資格。”他裝出一副不耐“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本官建議立刻進入正題。”
“我……好吧,既然你堅持。”秦朗聳了聳肩。既然有個傻瓜一定要讓自己陷進入,他沒有必要繼續浪費時間,徒勞無益地嘗試讓他解脫——雖然這不是秦朗的主要目的。他只是想找一個擁有決定權地談判對象。
他向后靠了靠,習慣性的將手指交叉起來并摩擦著,裝著考慮了一會兒。“事實上,我邀請公使先生前來談判,只是因為我對中國正在組建的新式陸軍很感興趣……當然,是生意上的興趣。除了向新式陸軍提供槍支和彈藥,我希望我的公司可以更加深入的介入它地組建工作。”
白斯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只是秦朗的要求本身,而且他也意識到問題比他認為的更加麻煩。但他仍舊決定嘗試打消秦朗的瘋狂念頭。“本官認為。一個商人不應該也沒有資格介入軍國大事。”
“如果只是生意,我認為可以。”秦朗笑了,一個得意的、炫耀似的微笑,“除了大毒蛇武器公司。我還是umbrella保安服務公司的老板,我地公司里雇傭了大量聯邦軍隊的退役軍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職業軍官,我希望中國政府能夠聘請他們擔任新式陸軍的軍事顧問。”
“本官認為這根本不可能。”白斯文毫不猶豫地拒絕到,“聘請誰擔任軍事顧問,這只有負責訓練新軍的袁大人可以決定,而本官聽說他已經聘請了許多德事顧問。”
“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呢?”秦朗繼續微笑著,“即使已經聘請了德事顧問,也可以解聘他們,重新雇傭我推薦地顧問。”
“簡直豈有此理!”白斯文又開始生氣了,聘請什么人擔任新軍的軍事顧問,只有負責軍務的朝廷官員才能參與決定,一個商人又有什么資格對如此重要的事情說三道四?“即使已經聘請了德事顧問,也可以解聘他們,重新雇傭我推薦的顧問”,白斯文毫不客氣的注視著秦朗。他以為自己是誰?
但在表面上,他沒有表現得太過于激動,只是平靜但卻堅決的拒絕了。“本官認為沒有必要做這樣的事情。”
“我認為這很有必要。”秦朗的微笑變得更明顯了,“當然,也許你并不懂得軍事,但我仍要強調,聘請德國人擔任軍事顧問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錯誤。德人,”他輕蔑的撇了撇嘴,“死板、保守、不知道改變,盡管他們曾經戰勝了法國人,不過那是二十五年前的陳年往事,現在他們懂得的那些戰術已經徹底過時,繼續應用到戰場上將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他肆無忌憚的嘲諷著德隊,部分是真實情況,德國人的戰術確實已經落后,部分則純粹只是刻意的貶低,就像任何商人都會做的那樣:詆毀競爭對手,讓自己得到生意。當然在白斯文看來,不管秦朗的目的是什么,這都是無法接受的。
他固執的堅持著:“本官認為沒有必要如此費事。”
“必要,或不必要……很遺憾,這并不由你決定,代理副領事先生。”瑞切爾突然插進來。在這場談判游戲里,她扮演一個富有攻擊性的角色,現在正好是她揮的時候。“我的看法是,你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接受。”
“你這是什么意思?”白斯文緊張起來,他突然有了一些很不好的感覺。
“我們提出的并不是一個建議,而是要求。如果你,或中國政府拒絕雇傭umbrella公司的軍事顧問,我們將拒絕向中國出售槍械和彈藥。”
“你們怎么能這樣!”白斯文終于忍不住了。他站起來,怒視著瑞切爾,接著又把目光轉向了秦朗。
一個小小的商人,竟然強迫朝廷接受他派遣的軍事顧問……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
白斯文有一種拂袖而去的沖動,當然,也僅僅只是沖動,沒有變成現實。他還是很擔心談判破裂。然后他意識到,也許正是因為秦朗和瑞切爾知道他的處境,才會毫無顧忌的提出要求。
他們什么也不用擔心,最糟糕的結果也只是做不成生意,但他卻不得不承擔朝廷的嚴厲訓斥,甚至遭到革職。
盡管翻譯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官職,但白斯文還是不想失去它,因為失去它就意味著失去所有前程、意味著一個黯淡無光的未來,而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
悲哀的嘆了一口氣,白斯文坐下并立刻癱到在椅子里,但目光依舊直視秦朗。現在,他極其痛恨眼前這個可惡的家伙;如果剛才他只是對秦朗充滿歧視與不滿,那么現在他已開始痛恨他了。
有那么一會兒,秦朗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饒有興致的回敬著白斯文的注視,估摸著他的情緒以及思想,然后,他向后靠了靠,對這場最初的對抗感到滿意。“你沒有必要立即做出回復,代理副領事先生。一個小小的建議,你應該立即將我們的條件轉告給公使先生,相信他會給你一個指示。”
秦朗的提醒讓白斯文醒悟過來,他只是楊儒委派的談判代表,一個翻譯,并不是真正的負責人;他沒有必要把所有責任全部承擔下來。
是的,楊儒允許他全盤的、毫無保留的接受談判條件,但現在他看到的條件完全超出了最初的預計,也超出了他可以管理的范圍,因此是否應該答應秦朗的要求,這應該交給公使大人決定。
想到這里,白斯文感到自己已堅強得可以說話了。“我會立刻將你的要求轉告給楊大人。”
“非常好,代理副領事先生。”秦朗向前靠了靠,心滿意足的注視著,“我期待一個令人滿意的回復。”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