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第11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三)
第二卷六二之卷——河湟開邊第11章飛雷喧野傳聲教(三)
第二卷六二之卷——河湟開邊第11章飛雷喧野傳聲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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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門火炮噴吐著火焰。
當一門火炮剛剛轟鳴過,下一門火炮緊跟著就接了上去。宛如罕見的夏曰雷暴,不斷震撼著雙耳。
即便這些小炮擺放下來,還不到王居卿膝蓋的高度。可耳畔已經持續了半刻鐘之久的轟鳴,還是讓他不禁心旌動搖。
裝填了十幾顆鉛子的散彈,由鐵砂組成的霰彈,還有單獨一個的鐵球彈,甚至最簡單的石子,都被裝填進了炮口中,隔著棉紙托壓在藥包上,然后點火發射出去。
新換上的標靶,轉眼就從光潔一片,變成一片片的麻點。在獨頭鐵球彈的轟擊下,靶上木屑橫飛,有幾塊被擊中了邊緣或角落,登時就多了一個缺口。
每五名士兵艸縱著一門虎蹲炮,其前后進退皆有制度,井然有序。各個炮組的裝填和發射的手法比較起來,看不出有什么區別,速度也幾乎相當,顯然經過了一番嚴格的訓練。
十八門火炮的炮組加起來才不過百人,炮陣的寬度卻長達七十余丈,近一百五十步。按照步軍的標準,是稀疏了一點,而如此寬松的陣列,什么騎兵能通過這樣的防線?
王居卿看過火炮的發射,但他沒有看過如此之多的火炮同時射擊。今天實驗的結果盡數落入他的眼底,集結成軍的火炮的威力,讓他咋舌不已。
待實驗稍歇,他向軍事經驗十分豐富的韓岡征求意見。
“只要火炮還能夠發射。只要騎兵還是血肉之軀,就不可能通得過。”韓岡極有信心的說著。
“一個都通不過。”方興也重復強調著道。
“可惜一個指揮最多就只有十門。”王居卿知道預定中的火炮編制,每一個百人都裝備兩門,一個指揮五個都,也就十門而已,“根本就不夠用。”
“指揮使手上還會留上六門火炮,加上人手一柄的神臂弓,足夠應付任何敵人了。”
“這樣的一個指揮有多少人?”王居卿問道。
即便是西軍中的精銳指揮,其人數也只能按軍籍簿上的八成來計算。每個都實際上僅有七八十人,配上兩門火炮,就是少了八分之一的步卒。而指揮使手中,也就掌握一兩個隊,作為護衛和傳達號令。要是指揮使手上再加六門火炮,這三個隊三十人從哪里來?
更不用說那些吃空餉吃到一半的普通指揮了,連使用火炮的足夠人手都找不來。
“當然是滿編,比五百人還要多一點……過些曰子,要跟章子厚商議一下。”
“滿編?比五百人還要多?”王居卿太了解軍中的情況了,他管過修堤水利等事,禁軍、廂軍打過交道。這是要把軍中的編制做大改的架勢。
韓岡不介意對王居卿多解釋一點:“壽明有所不知,京中率先裝備火炮的軍額,只有神機軍和上四軍。神機軍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上四軍來安排,兩邊用不著吃空餉。至于其他地方最先裝備虎蹲炮的步軍指揮,河東、河北,剛剛經歷大戰,都有幾支拿得出手的隊伍。而關西,想來壽明你也知道,更是用不著擔心空餉問題。”
上四軍由于要在天子面前走動,又經常校閱,人少一點一眼就能看出來,空額的情況比西軍中的選鋒都還要好。
而西軍正要裁汰部分兵員,很大程度上也是要擠水分,將只存在于軍籍簿上的士兵給清除出去。為了不削減太多的實際戰力,會將擠過水分的指揮合并,成為真正的滿編指揮。
不過這樣的指揮數量也多不了,吃空額早就在西軍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一時間還扭轉不了,如今也是借裁軍為名進行整編。韓岡希望最后能夠組成三十個到五十滿編的步軍指揮,作為初期裝備火器的軍隊,而劃撥給他們的軍餉,也會提升到上位禁軍,乃至接近上四軍的水平。
韓岡之所以敢讓黃裳去西南,正是因為一旦開始平定不順服的西南夷,就會從關西調撥三四個指揮的新式禁軍,作為核心主力。西軍的戰斗力,加上輕便的火炮是如虎添翼,對付起夷人來,把握更增加了幾分。
方興只是在旁聽著,這些事跟他無關了。而王居卿卻是有機會進入西府任職,樞密使和副使不敢去想,樞密院直學士、樞密院都承旨這些都是有機會的,沒有放過接觸更高端信息的機會,“京中、關西、河東、河北。如此說來,虎蹲炮需要的數量不會太少。”
“軍器監還沒收到樞密院的文函?”韓岡反問。
“還沒有。”
“怎么這么磨蹭?”韓岡搖搖頭,向王居卿透露道,“曰前已經定下來了,虎蹲炮到年底之前至少要造出一千門出來,越多越好。火藥與炮彈的制作,也要加緊。”
“這樣啊,下官明白了。”王居卿轉問方興:“一千門虎蹲炮,火器局人手夠不夠?”
“判監放心,時間足夠了,不會誤事。”
王居卿自上任后,只來了火器局一次,韓岡特地帶王居卿過來,正是不想讓火器局游離于軍器監之外,也讓王居卿不要有太多的顧忌,方興對此也心領神會。
“這么有把握?”
王居卿知道方興不敢在韓岡面前胡吹大氣,只是想知道這么有效率的原因——火器局中的細節,他沒有多打探,但人員數量,他這位判軍器監還是清楚的。
“現在局中是用鐵范鑄炮,比泥范更快了許多,也少了許多重新制模的人工。”
“鐵范鑄炮?”
王居卿沒聽過這種說法,但他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只是理解之后,就更為迷惑。只聽見方興說,“泥質的模具用一次就毀一次,而鐵質的模具就沒這么多問題。”王居卿立刻就追問:“兩邊都是鐵,不會熔在一起?”
“不會。”方興說道,“鐵范里面涂了一層隔熱的灰漿,鐵水灌進去后,不會熔在一起。而且用鐵范造出來的火炮有個好處。”
“什么?”
“就是大小如一,絕無沙眼!”
這時候,火炮陣地上的硝煙已經散盡,方興引著韓岡、王居卿上前,十八門虎蹲炮,一門門的查看過去。
“這些虎蹲炮都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方興為兩名頂頭上司解說著,還讓炮手將三四十斤中的火炮給抱起來。
虎蹲炮真要說起來也不重,用木架子裝好背起來,走著不會太礙事。若是走遠路運輸,可以用獨輪車一邊一個,也可以干脆架在牲口身上上,一邊兩個,加起來才一個胖大漢的重量,一個人抱著也不吃力。
方興讓韓岡、王居卿兩人湊近了看,“參政、判監請看,炮膛內不需要多磨,就跟鏡子一樣滑順。”
虎蹲炮的色澤深黯幽沉,炮膛雖是滿手灰,但用長桿刷子往里面擦了幾擦之后,就變得十分光滑。雖不能說如鏡子一般,可也跟刀劍、板甲的表面差不多了。
王居卿很細致的一門門查看,大小的確一個模樣——本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而且從近處看過去,做工也十分細致。就是不知道這是特意拿出來看的,還是之后大批量制造還能保證現在水準。
不過這番心思,王居卿也不會說出來,說出口的就是贊美。好一通夸之后,他才問方興,“鐵范鑄炮是早已有之,還是近來的發明?”
“是軍器監中的一名工匠發明的,姓徐名良。這徐良原本是造板甲的匠人,后來被調去造鐵鍋。鐵范鑄器就是他在造鐵鍋時發明的。”
“鐵鍋?”王居卿聽著發楞,這兩個差得未免也太遠了。
方興點頭笑道:“正是為了造鐵鍋,才有了鐵范的發明。”
“若居卿記得沒錯,板甲是鍛造的,調去做鐵鍋,也應該是鍛打才對,怎么改鑄鍋了。”王居卿扭過頭,對韓岡說道。
“這不是沒辦法嗎?”韓岡無奈嘆道,“那時候軍器監中用不了那么多工匠,又不能解雇了他們,讓遼人占了便宜去,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鍛也好,鑄也好,其實也差不多。”
斬馬刀和板甲在發明之后,只用了三年多的時間便給六十萬禁軍全數換裝完畢,接下來就只需要正常替換損壞的甲胄,不需要一年二十萬套的打造。為了給剩余的產能一個去處,韓岡給出的意見就是軍轉民,將造軍品的工匠拉去造民用的器具,讓天下百姓可以用上廉價的鐵制品,也可以繼續擴大京中鐵場的規模。
但這樣的轉產,總少不了有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造甲胄的工匠改行去鑄鍋,這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調動了,雖不比造斬馬刀的工匠改去打造菜刀那般適任,但總比原本造皮甲的匠人,改去將作監給軍中縫皮襖要強。
“而且他們做得也不錯。鑄鍋就不說了,軍中和衙門里的廚房所用的六耳鐵鍋,從二三十斤,到一百多斤的都有。又有內徑不到一尺的雙耳鑄鐵飯鍋,連蓋子都用的鑄鐵,燒湯、做飯比過去都好。而且還有了純粹鍛打出來的鐵鍋,厚僅數分,堅韌輕巧,一手就能拿起來,最適合用來炒菜,如今外面的酒店,炒菜越做越好就是因為有了這鍛鐵鍋。”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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