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與天通(八)
第一卷初六之卷——塞上枕戈第28章官近青云與天通(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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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六之卷——塞上枕戈第28章官近青云與天通(八)
“這是什么話?”向皇后出離憤怒了,“是官家和我將他趙仲糺逼瘋的嗎?”
大發雷霆的皇后,讓福寧殿上下都噤若寒蟬一名名內侍和宮女都縮起了身子
“昨天夜里,官家都那般委曲求全了,就只想保住六哥韓學士也不顧身家性命,只想請他趙仲糺出外,好保全六哥但結果呢?裝聾作啞”
“做兄弟的為兄長祈福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做臣子的為君上求平安難道不是圣人說的綱常大義嗎?但趙仲糺他都不干啊”
“就這樣的兒子,還硬是要留在京里不理忠臣之言,連點母子情分是都不念分毫,什么時候還記得官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親骨肉啦?”
向皇后氣得幾乎語無倫次,手腳直顫著,說著說著淚水就涌了出來,當著福寧殿中內侍和宮人們的面嗚咽著:“要是太皇太后還在,要是太皇太后還在,有她老人家主持,哪里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圣人,還請息怒啊……”
幾名貼身的內侍、宮女在旁勸解著,卻是一點用都沒有,直到外出的宋用臣回來,向皇后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她眼皮微微紅腫,帶著濃重的鼻音問著宋用臣,“趙仲糺的情況怎么樣?醫官說了什么?”
“雍王已經安靜下來了,雍王府的醫官都受了韓學士的吩咐”
“韓學士已經知道趙仲糺的事了?”向皇后先有幾分驚訝,但想到韓岡的身份,便覺得醫官們通知他也是正常的,“韓學士怎么說?”
“韓學士只是吩咐雍王府給雍王安排一間避光、避風的屋子,在墻壁上釘上厚氈和棉花,以防雍王自殘”
“韓學士做得好”向皇后毫不猶豫的夸著韓岡,“要是亂給藥,還不知怎么會編排官家呢”
宋用臣有些尷尬,加小心翼翼的正道:“圣人,據雍王府的翰林醫官回報,韓學士還吩咐了,要給雍王開方子”
“韓學士開了什么藥?”向皇后先是怫然不悅,但又立刻問著宋用臣
“韓學士說:清涼散好開,但雍王要的至圣丹是沒法兒開的先開些鎮心理氣的方子,讓雍王好好服用”
“韓學士說得好”向皇后心中頓時痛快無比,用力一拍手邊的桌案清涼散的典故是京中流傳甚廣的笑話,她平日里閑聊時,沒少聽人說過宋用臣這么一說,她便立刻就明白韓岡話中之意,“想要至圣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鎮心理氣的方子,開得是最好不過”
宋用臣唯唯諾諾,不敢接向皇后的話茬
“韓學士這樣的才叫肱股之臣”向皇后一聲嘆息,也不知是拿誰做對比停了一停,她又問道:“當年有個姓章的小臣,就是曾經上吧讓雍王離宮,卻被太后逼著官家將其發遣出外的那一個,現在他在哪里做事?”
宋用臣想了半天,卻完全回憶不起來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縱然他那是就已經在天子的身邊,但區區一個剛露頭就被趕出去的小臣,哪里還能留下什么記憶
而且向皇后突然提起此人,原因不問可知說實話,宋用臣甚至都覺得兩宮之間,都快要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冬至的早上,皇后還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行禮,現在就跟仇人沒兩樣了難道說是這些年來,在心底里已經積攢了多少怨恨,到今天才爆發出來?
也不敢再多想,搖了搖頭,宋用臣老實的回答道:“奴婢不知”
向皇后有幾分不快,看了宋用臣一眼:“去知會政事堂,將人給找出來如此忠臣貶居在外,朝堂上卻盡是些忘恩負義之輩,這是哪來的規矩?”
向皇后一想起昨夜王珪的沉默就恨得心口發痛要不是官家說的‘使功不如使過’,要不是王珪擺出了痛改前非的姿態賣足了力氣,她今天就要將當今唯一的宰相給踢到京城外去了蔡確、韓縝哪個不比他強,韓岡從品行到能力,是強出百倍
“圣人,雍王可以不論,但太后那邊……”宋用臣都不知道該怎么勸母獅一般的向皇后,嘴張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官家的名聲要緊啊”
“官家的名聲不好嗎?”向皇后尖聲怒道:“官家顧全兄弟手足之義,對兩位大王和蜀國賞賜從來都沒缺少過,甚至自己都舍不用的器物、珍玩,照樣賜予弟妹孝道一事上是從無疏失,福寧殿十幾年來就修補過一次,慶壽宮和保慈宮年年翻時蔬果、珍寶珍玩,都是想到太后晨昏定省,又有哪一天少過?高家是人人富貴,難道官家做得還不夠嗎?”
宋用臣撲通跪下,雖然他只是閹人,但自總角受學以來,忠孝二字決不敢違,現在看到向皇后快要在明面上跟太后過不去,卻不敢不規勸,“圣人母慈子孝乃是常例,不足為奇就是因為父母不慈,虞舜依然守孝如故,這才被千古稱道啊”
向皇后胸口起伏,怒瞪著身前的宋用臣
這是當年高太后和英宗關系緊張,英宗抱怨說高太后待其無恩,韓琦勸英宗皇帝的話宋用臣現在說出來,就是要向皇后以舊事為鑒,縱然太后偏心不慈,也不要讓還在病榻上的天子,落得個跟英宗一樣忘恩負義的名聲
宋用臣苦口婆心的勸諫,向皇后心中對高太后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點,但對雍王的恨意卻又立刻涌了上來:“一個閹人都知道忠義,貴為親王卻還不知道”
宋用臣跪在地上,對向皇后給自己的評價,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圣人,圣人,官家醒了”在寢殿中服侍天子的小黃門跑了出來,急聲稟報于向皇后
“官家醒了?”
向皇后尤帶著幾分欣喜趙頊僅僅是因為疲累才睡著了,但中風后的睡眠,誰也不敢保證病人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坐到床榻邊,先服侍過趙頊喝了藥湯和稀粥面對著睜著眼睛的趙頊,向皇后將今天發生的幾樁要事,很是簡省的做了稟報
“三叔剛剛上吧了,愿意出京為官家祈福奴家安排了藍元震帶上一個指揮的天武軍和御龍弓箭直,一路護衛他去河北”
“六哥兒回去后就在抄寫金剛經,說是要為官家求平安”
“王相公已經接了平章軍國重事的制誥,明天就能上朝了”
“保慈宮那邊,奴家方才讓蜀國去作陪了,還請官家放心”
“雍王回府后就突發心疾,病狂了,脫了衣服在院中跑”
“韓學士不敢讓醫官用藥,只敢讓雍王靜養怕出了事,累了官家的名聲”
向皇后絮絮叨叨,說話也不是很有條理,趙頊靜靜的聽著只在聽到趙顥病狂的時候,眼神才波動了一下,其他時候,都是平靜得近乎毫無知覺一般
不過到了最后,向皇后也沒有提起給韓岡學士之封的話題,只是問道:“官家,還有什么吩咐”
趙頊停了半天,方才眨了眨眼,示意并沒有吩咐
“奴家知道了”向皇后起身,屈膝福了一福
趙頊垂下眼皮,甚至有些冷漠
趙頊和向皇后之間的微妙,站在后面的宋用臣盡收眼底心道官家終究還是舍不得他的位置
英宗垂危時,用宰輔之議,立趙頊為皇太子,卻因此而泫然下淚文彥博退下后,就對韓琦道:“可見陛下神色?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無動于衷”韓琦則道:“國事當如此,可奈何”
之后韓琦還說過縱使英宗病愈,也只能為太上皇的話這兩件事很快就被有心人傳到趙頊耳中,趙頊由此而對定策元勛的韓琦甚是冷淡,自其出外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過招他入京任職的念頭
在帝位面前,就算是以父子之親,夫妻之情,也抵不過那控制億萬生民的權柄
“二大王瘋了,三大王出外這變得可真快?”
“都是皇后垂簾了,留京就得發瘋,不想發瘋就不能留京”
“別亂說幾名宰執都在場,若不是太后真的犯了眾怒,天子也不可能跳過太后,然后讓皇后垂簾的”
“太后又不能出宮宮中全由皇后控制誰知道是真是假”
“舅姑尚在,婦卻出面管家的例子,世間還少嗎?所謂子承父業延安郡王為皇太子,不正是合乎人情?”
時局變化得太快了,從天子發病,到現在皇后垂簾,局勢就像天穹上被狂風卷動的層云,倏忽間變得面目全非
但在世人的心目中終究還是有幾分疑問的并不因為皇后和兩府諸公的身份,或是韓岡的權威,而稍稍平息但也幸好只有幾分疑問,若不是韓岡的名聲具結作保,市井中的謠言就不會這么平靜了
韓岡對這些謠言根本沒去打聽,他自離開城南驛后就直接回家
趙傭要侍疾,當然還不能開課再過幾天就是臘月,就是正常的吧院也會放假了,資善堂放假的時間長一點,基本上要等到開春后
但這僅僅是京城,當天子重病垂危的消息離開京城,天下也會隨之震動
冬至后的第二天黃昏,一騎快馬奔進了洛陽城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