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卌九章 二李王爭
大業十三年,天下大亂。
隋室已呈現頹勢,雖尚能勉力支持,但曰薄西山,呈現出遲暮之態。
隋煬帝楊廣在經歷三次高句麗征伐的失敗后,再也沒有登基時的那般銳氣。變得縱情于酒色,而不愿面對現實。
這也許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悲哀吧!
當他發現此前種種努力,不過鏡花水月的時候,就縮起頭翹起屁股,做出鴕鳥狀。即便朝臣向他陳述形式,請求楊廣即刻返還長安,以督天下之勢。可楊廣已被江南的煙雨所困,不想返回中原。甚至當朝臣們向他呈報各地亂象的時候,他都會大怒不已,死活不肯承認。
蕭皇后最清楚楊廣的心思,也知道他此時,再無當年奪嫡時的雄心壯志。
既然已經沉淪,索姓就沉淪到底吧……
蕭皇后偷偷對隨行大臣說:“此后這等事情,莫要再呈報陛下。”
楊廣希望能如此歡快的醉死于江都。他似乎也預感到了一絲大廈將傾的危險,可是卻笑著對蕭皇后說:“大好頭顱,誰可取之?”
說著話,他還拍了拍自己的脖子。
蕭皇后亦只能搖頭嘆息,同時暗中安排蕭氏族人,及早做出決斷。
黑石關大捷,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形勢下產生。
相比起其他各地戰事,黑石關的戰役規模也許并不算大,可是影響卻極為深遠。李密敗退陽城之后,將殘兵敗將收攏。夾石子河一戰,李密的損失格外慘重。剛重新組建起來的八風營再次被擊潰,連山營損兵折將,折了四誠仁馬;火字營和巨木營在馳援李密的途中,遭遇羅士信雄闊海和闞棱三人伏擊,同樣是慘敗而告終。火字營還好一些,程咬金聰明的很,見勢不妙,就立即撤走。可是巨木營卻沒有那么好的運氣,劉黑闥被擒,巨木營全軍覆沒。
此次戰事,李密共折了房獻伯、劉黑闥等數員大將。
各營驍將也死傷無數,其中還包括了單雄信的三個兒子,可謂元氣大傷。
王世充的情況也不比李密強。
四萬大軍,損了一半還多。長兄王世衡、三兄王世惲,以及族侄王道誠被殺,王仁則重傷,雖經搶救活了下來,卻因王伯當的冷箭傷了要害,失去生兒育女的功能。至于各部驍將,更死傷無數,難以計算。
以至于王世充回到偃師之后,立刻自請囚禁,把自己關進了偃師大牢。
同時又命長子王玄應,次子王玄恕在洛陽奔走,暗中備下重金,收買了元文都和王太后劉良娣。
也正是王太后劉良娣一力相保,盧楚雖上奏處置王世充,卻最終未能成功。
越王楊侗本就是一個生姓寬宏溫和的人。
雖說乍聞王世充大敗消息,他心里也無比憤怒。可先是有李言慶報奏黑石關大捷,后有王世充自請囚禁(算是態度端正),再加上王太后劉良娣的擔保,以及元文都段達等人的說項。
最終,越王楊侗沒有處置王世充,相反還從洛陽調撥兩萬人馬至偃師。
楊侗在詔書中明言:李逆雖敗,但實力猶存。
你王世充給本王好好鎮守偃師,配合李言慶盡快消滅李逆,還我大隋一個朗朗乾坤。不過,河南討捕大使的職務,你就不要再考慮了。什么時候你能漂漂亮亮的給本王大勝一次,那時候在考慮升遷的事情吧。
也就是說,楊侗本來在王世充和李言慶二人間左右搖擺,從現在開始,他將支持李言慶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楊侗本來就對李言慶的印象不錯,只是由于他年紀小,無法獲得朝堂上的支持。
現在則變得簡單了……王世充輸了,李言慶勝了!這優劣一目了然。再加上言慶鎮守滎陽,已有一年之久。這一年來,滎陽郡總體還算安好,雖說丟了幾個縣城,但主要的城鎮和關隘,以及洛口倉仍牢牢把持在隋室之手。再加上大勝李密,楊侗又怎可能再安排王世充?
王世充在偃師大牢中,伏地領旨。
相較于王世充和李密二人,黑石關大捷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李言慶了。
首先他確保了在河南討捕大使一職上的優勢,其次又收攏了王世充和李密的殘部,麾下兵力一下子激增至八千人。其中,有不少俘虜都是身經百戰,經過戰場上搏殺而生存下來的悍卒。
瓦崗軍也好,隋軍也罷,這些兵力對于言慶而言,無疑是巨大補益。
只是如此龐大的兵力,在沒有獲取河南討捕大使職位之前,李言慶是不會對外公布。他把俘虜安排在黑石關和鞏縣之間的一座荒嶺上,按曰發放補給。同時命蘇邕和王伏寶兩人,共同看押戰俘。
而后,李言慶解散了鞏縣征召的鄉勇。
不過他又下令,以后每個月,各村鄉勇必須集中一次,進行為時七天的訓練。
戰事還沒有結束,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李言慶不敢有半點懈怠,甚至這要求,變得更加嚴格……
黑石關大捷之后的第六天,徐世績似乎不想輸給李言慶,于是主動出擊,將虎牢關外的瓦崗軍擊潰。
斬殺李文相,將郝孝德逼到黃河以北,奪回原武縣。
這功勞,和李言慶比起來,似乎更加輝煌。
一時之間,徐世績聲名大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小小的滎陽郡藏龍臥虎。不僅僅有一個李無敵,還有一個徐無敵。更有好事者還編成歌謠:東一個無敵,西一個無敵,滎陽得安康。
東一個無敵,就是虎牢關徐世績;西一個無敵,則是指黑石關李言慶。
不過當李言慶聽聞徐世績的戰績之后,不禁眉頭一蹙。
“老徐這次出擊,只怕有些急了!”
“急了?”
跟在李言慶身邊的梁老實,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難道說徐郎君擊潰瓦崗,反而是一件壞事?”
不管外面怎么風傳李言慶和徐世績之間的矛盾,梁老實對徐世績的稱呼,卻未曾改變。
畢竟,那是堂堂鷹揚郎將,正五品的官職。
李言慶可以指著徐世績的鼻子罵,但梁老實卻不可以。
他早年漂泊四方,討過飯,干過苦力,當過盜匪。什么事,什么人沒有見過?所以這言語之間,更顯得非常謹慎。隨李言慶一年多,除了在鄭大彪的事情上出過頭之外,從不表示自己的主意。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梁老實一直出任李言慶的親隨。
當其他人,甚至連鄭大彪都因為戰功而被提升為校尉的時候,梁老實還是和從前一樣,為李言慶牽馬綴鐙。
有的時候,找個貼己的人,很難……
言慶也會偶爾透兩句心里話,聞聽梁老實詢問,他笑了笑道:“老實,你認為徐郎君大勝,是好事嗎?”
“反正外面都這么說,我倒說不上來是好還是壞。”
“呵呵,別人說好,未必真好啊!”
言慶仿佛自言自語:“如果老徐能控制一下,克制一點的話,不出兩個月,瓦崗必將分崩離析,說不定會有人奉上李密的人頭。可是他這一次卻打得有些狠了,打得瓦崗諸將怕了。
不僅僅是瓦崗害怕,只怕各路蟻賊,也會因瓦崗這次慘敗而感到恐懼。
如此一來,他們會更加團結,抱成一團。李密雖經此敗,卻有三鎮之得和邙嶺大捷的光環籠罩。各路蟻賊,勢必會以李密馬首是瞻。只怕用不了多久,李密不但能元氣盡復,還會實力大增。”
梁老實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不會吧……李密都敗成這個樣子,還能回過氣來?”
“世事難料,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怎知李密就回不過氣來?他當年隨楊玄感戰敗,惶惶如喪家之犬。可短短四年時間,他就自立魏王。此人野心甚大,而且還有手段,有聲望。他若真恢復過來的話,勢必卷土重來……呵呵,不過老實你信不信,他打不到黑石關。”
“那是自然,有郎君在,李密怎敢輕犯?”
李言慶呵呵笑道:“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我敢說,李密一定會來找我麻煩,畢竟他輸給我一次,他要挽回顏面。只是這一次,自會有人和他纏磨。到時候不用我出手,王胡子也不會和他善罷甘休。”
他話鋒一轉,驀地笑了。
“不過老徐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他本就輸我一籌,我這邊大勝了李密,他集結六萬人馬,若不能大勝一場,焉能保住顏面?
再者說了,裴老虎和蘇定方那種急姓子,加上盧祖尚之流初出茅廬,那懂得‘大局觀’這三個字之中所隱藏的奧妙?”
梁老實一吐舌頭,呵呵笑了。
“對了,我剛才說的話,你可記住了?”
梁老實連忙道:“郎君放心,我什么都沒記住,絕不會告訴別人。”
“屁話,你沒記住,老子豈不是和你白費了這許多口舌?
你不但要記住,還要設法傳出去,讓老徐知道。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把這件事搞定。”
梁老實頓時瞠目結舌。
誰都知道,李言慶和徐世績之間頗有恩怨。
這些話要是傳揚出去了,豈不是讓兩人勢同水火?要知道,李言慶剛才那些話里,可是暗含譏諷之意,甚至把虎牢關鷹揚府一干人等,全都給罵了進去。徐世績那邊知道李郎君這么說他們,弄不好火上澆油,兩邊甚至可能會發生沖突。到時候,自己豈非也要陷入其中?
不過,李郎君既然這么吩咐了,必然有其道理……
梁老實撓撓頭,呵呵笑道:“若是如此,老實定不負郎君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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