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第四章 年前
周松林見王思宇那副憊懶的神情,便知道他沒有聽進去,但王思宇的性格他是極為了解的,認準的事情,即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其實這也正是他欣賞王思宇的地方。
只是,眼見他將被卷入方侯之爭中,周松林還是隱隱有些擔心,畢竟,省城這兩大勢力的傾軋,勢必會掀起一場颶風,以王思宇目前的實力,別說是風暴中心,即便是處在邊緣地帶,也極可能被撕得粉碎。
想到這,周松林微微皺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嘆息道:“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就是你這種愣頭青。”
王思宇笑了笑,站起身來,拿著周松林的茶杯,為他沏上新茶,之后慢吞吞地走到窗邊,望著玉州城外燈火通明的夜景,輕聲道:“沒辦法,很多事情從開始就注定的了,因為,總有些東西是我們無法割舍的。”
品著王思宇這句話,周松林微微一愣,默然半晌,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杯喝上一口,隨后閉上眼睛,仰坐在沙發里,腦海里浮現出女兒周媛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嘴角不禁浮起一絲苦笑……
兩人閑聊了一會,又下了幾盤棋,王思宇瞥見周松林的臉上浮起一絲倦意,便丟下棋子,起身告辭,回到家后,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他到書房里看了一會書,便早早地躺下休息。
周一上午,華西省經濟工作會議隆重召開,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同志均出席了會議,各市市委書記、市長、以及發改委、經信委、財政局主要負責同志、省直各部門主要負責領導、省人大、省政協各工作機構和專門委員會主要負責領導、中央駐華西單位和部分企業主要負責人參加了會議。
省委文書記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他辯證地分析了華西省面臨的諸多機遇和挑戰,深刻闡述了加快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明確提出了明年全省經濟工作的指導思想、總體要求和重點任務。
省長李紅軍在會議上著重提出,華西省經濟落后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于國有經濟的比重過高,使得地方經濟過于僵化,缺乏活力,要想徹底盤活華西省的地方經濟,就必須盡快解決國企改制問題,要在未來的兩到三年內,將原有的國有經濟成分從76%降到50%以下,而在開局之時,就要選擇在亞鋼集團這樣的大型省管國企上取得突破。
為期兩天的會議為華西省新的一年制定了明確的目標,gdp增長目標是10%,為實現10%的經濟增長目標,必須在其他主要經濟指標上與之適應,會議確定的具體指標是: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收入增長25%;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長30%;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16%;外貿出口增長18%;實際利用外資增長20%……
王思宇拿到會議紀要時,已經是周三上午,他仔細地閱讀了文件,不禁微微搖頭,事實上,他對這種以gdp為綱的發展模式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因為他總覺得這數字的背后隱藏了太多的問題,王思宇拿著文件站起來,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才坐回椅子上,把文件輕輕丟在辦公桌上,拿筆在“繼續加大在基礎建設方面的投入。”上畫了個波浪號,隨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標注道:“開膛破肚,修橋鋪路。”
要想拉動gdp,基礎建設自然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王思宇總覺得這里面有些急功近利的色彩,特別是在路橋建設方面,幾乎成了腐敗的溫床,往往形成了該修的路遲遲無法立項,不該修的路修得沒完沒了,很多的地方好好的公路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更有些地方的公路五年之內修了三次,簡直是在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錢。
在看到文件上對大力發展房地產業方面的論述后,他便信手在白紙上畫了個金子塔,金字塔的最底層畫了個黑瞎子,寫上“政府炒地,短視。”接著在金字塔的第二層畫上一頭狼,在上面寫著“開發商暴利,貪婪。”隨后在金子塔的第三層畫了一只狐貍,在上面寫著“游資炒房,狡猾。”在金子塔的最頂端,王思宇提筆畫了個暴汗的小白兔,在旁邊打個問號:“買還是不買?”
其實他也知道,地方政府把房地產業這項民生工程做成暴利行業,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畢竟現在的地方財政大部分都是土地財政,沒有高價賣地得來的資金,恐怕很多財政局那邊要揭不開鍋了,不光華西省是這樣,全國基本都是這個情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至少在十年之內,是無法解決的。
最后,王思宇在招商引資那里,將‘充分發揮華西廉價的勞動力資源’一項打了個大叉叉,在白紙上寫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華西的勞動力資源還要廉價到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
他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茶,壓住心頭躥起的火氣,王思宇嘆了口氣,將白紙揉成一團,直接丟到垃圾桶里,坐在椅子上抽了根悶煙,不禁苦笑著搖搖頭,自己考慮問題的角度和方式也不見得對頭,自己這個副處級干部能看到的,上面自然也能看到,那些省委大佬們都是何等高明的存在,哪里會不如自己個官場新丁,與其空發牢騷,不如腳踏實地,干點實實在在的事情,想到這,他把煙蒂掐滅,丟在煙灰缸里,重新將賀焰飛和邱兆官整理好的卷宗拿過來,仔細地翻閱起來。
不出眾人所料,柳顯堂的案子得到了省委領導的高度重視,省委文書記親自做出三點批示:
一是立即成立‘維穩工作組’,由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省國資委黨委書記侯小強親自負責,‘維穩工作組’將先行進駐亞鋼集團,盡快任命新的董事長,要做通工人的思想政治工作,幫助他們解決遇到的實際困難,在保障亞鋼正常生產秩序的同時,確保三千名亞鋼工人過個安定祥和的新年。
二是省紀委、監察廳、國資委成立聯合調查組,對柳顯堂案進行深入調查,無論牽涉到任何人,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三是由省委辦公廳督查室牽頭,與省國資委、省發改委、省經委、審計局、勞動局組成調查組,深入企業內部,進行認真細致的調查研究,發現問題,找出徹底解決亞鋼問題的辦法,務必于兩個月內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
王思宇燃上一根煙,仔細地翻閱著厚厚的卷宗,過了許久,他才搖頭笑了笑,拿著卷宗走出去,敲開了梁桂芝的辦公室,兩人輕聲地討論起來。
下班后,王思宇接到何仲良的電話,兩人一道吃過飯,在紅都娛樂城的包間里聊了很久,晚上回到家,王思宇感覺異常疲倦,便沒有洗澡,直接脫了衣服,躺在床上,正在迷迷糊糊間,枕邊的手機忽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王思宇伸手摸過手機,見是劉天成那廝打來的,便接通電話,懶洋洋地道:“喂,我說,新郎官,怎么這么晚還沒休息?擾人清夢啊!”
劉天成訕訕地笑了笑,隨即壓低聲音,輕聲道:“王兄,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下,我有點拿不定主意。”
王思宇揉了揉太陽.穴,把身體向床頭的方向移了移,緩緩道:“天成,什么事啊,搞得神秘兮兮的,說說看。”
劉天成深吸一口氣,語氣誠懇地道:“王兄,結婚那天,轄區里有個開洗浴中心的老板給我包了五千塊錢的紅包,前兩天找到我,說要給我每月開支,一個月兩千,我拒絕他的時候,他透露所長和教導員都拿了,我有點動心,娜娜的意思也是不拿白不拿,我想問問你,這錢咱拿不拿。”
王思宇微微皺了皺眉,扶著手機道:“天成啊,你既然能告訴我,就說明沒把我當外人,那我就跟講實在話,別拿,收了人家的錢,你就得給人家辦事,慢慢的,你就會被套進去,再說了,這錢是越收膽子越大,現在是人家送,以后就變成你主動要了,長期以往,早晚有出事的那一天,到時候再后悔可就晚了,干.你們這行的是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一個不小心就會從抓人的變成被抓的,依我說,好好過日子要緊,千萬別讓錢迷了眼睛,娜娜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她懂個什么,聽我的,安心干工作,別走歪門邪道。”
劉天成‘喔’了一聲,便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我明兒就給他回話……”
兩人正說著呢,王思宇就聽電話那邊傳來嬌滴滴地一聲老公,接著劉天成便喊了聲拜拜,掛斷電話,王思宇摸著手機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在枕邊,隨手關掉壁燈,開始靜靜地想著剛才通話的內容。
說起來,王思宇和警察這行當倒是有緣分,他的朋友不多,倒有三個是在干這個職業的,老鄧加上李飛刀,再加上剛剛通話的劉天成,通過和這三個人接觸,讓王思宇對警察有了最直接的認識,這絕對是高危職業。
據說從九三年以來,國內每天都有警察犧牲,而每小時都有警察負傷,他們的對手大都是些手段殘忍的亡命之徒,即便鄧華安那么好的伸手,身上也是傷痕累累,還有三個彈孔,那的確是在刀鋒上跳舞的職業。
但因為警察和社會的陰暗面接觸太多了,所以有時難免也會沾染上一些惡習,除了一身匪氣外,很多人的心理也容易失衡,極易被犯罪分子拉攏或者收買,再加上個別爆出的案子為整個公安系統抹黑,有時候辛辛苦苦破了一年的大案要案,只因為一兩件丑聞爆出來,就會嚴重損害警隊的形象,老百姓也常常不理解,干警察的,也的確不容易。
他正想得入神,手機忽地又震動起來,王思宇接起手機一看,還是劉天成的號碼,他就有些納悶,這個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次接通后,他喂喂喊了半天,也沒有回音,仔細聽去,卻不禁嚇了一跳,王思宇從床上翻身坐起,摸著手機聽了十幾分鐘,才嘿嘿笑著掛斷,嘖嘖贊嘆道:“真沒想到,模樣一般,聲音倒挺勾人的。”
經過這么一折騰,他就有些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個多小時,也睡不著覺,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廖景卿那絕美脫俗的面孔來,暗自揣測著,她如果……一定更加好聽十倍,這么想來,腦海里就浮現出許多虛無縹緲的景象,身上一陣陣地發熱,王思宇感到口干舌燥,索性掀開被子,光著屁股從床上跳下去,到浴室里沖了個涼水澡,擦干之后才走回來,喊了一聲廖姐姐我來了,便掀開被子鉆了進去,躺在被窩里閉著眼睛搗鼓了半天,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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