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雅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推了開來,兩個滿臉酒氣的書生正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排眉頭往屋里掃視,最終將視線落在徐子楨身上。
一個清瘦的書生戟指喝問道:“方才那話是你說的?”
徐子楨聽出來了,這是那個哭完了笑的,好像是姓李,他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緊不慢地道:“是我說的,怎么,覺得不爽進來找我打架?”
“你……”姓李的書生頓時被噎住。
另一個書生象是喝得更多,搖晃著走進屋來,打量了一眼徐子楨,卻見他頭無冠帶身穿一件皮袍子,長得倒是清秀俊俏,卻看不出是哪里人,他遲疑了一下問道:“這位兄臺,我等兄弟閑談可未惹到你吧?未何出言辱我?”
徐子楨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我說了個事實而已,怎么就辱你了?”
這個書生也噎住了,而姓李的卻回過了神,怒目喝道:“你是哪國人?不穿儒衫著皮衣,莫非是金狗同黨?”
徐子楨嗤笑一聲:“老子是宋人,怎么,穿個狗皮襖子就是金狗了?何況這是狼皮。”
門外已有越來越多的書生聚集了過來,雅間門小擠不進,他們就堵在門外,一個個惡狠狠地瞪著徐子楨,蘇三二話不說抄起棍子跳了起來,當的一聲將棍子杵在地上,喝道:“吵什么?要放屁輪著來!”
亂哄哄的場面瞬間靜止了下來,那些書生何時見過這么剽悍的漂亮姑娘,頓時全都傻了眼。
徐子楨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指了指最先進來的兩個書生:“嫌我說話不好聽?你們連狗皮狼皮都分不清,好話歹話都辨不明,不是幼稚是什么?”
也許是那根熟銅棍黃燦燦的太耀眼太嚇人,書生們沒人再敢大聲喝罵了,最多只是拿眼神瞪著徐子楨,那個姓李的書生頂在最前頭,壯起膽子喝道:“那……那你倒說說,我有何幼稚?”
他一開頭,身后的讀書人又有了膽氣,三三兩兩喝問了起來,但那聲音總歸還是比之前弱了一線。
“就是就是,難道精忠報國便是幼稚么?荒謬!”
“你若說不明白今日便別走了!”
“你說你是宋人我們便信么?誰知你是不是金狗……”
蘇三再次將大棍子朝地上一墩,啪嚓一聲,堅硬結實的一塊青磚竟被砸出了幾道裂縫,那些書生再次禁聲,臉色發白面面相覷。
徐子楨朝蘇三擺了擺手,回頭對那些書生笑道:“你們要去汴京見圣上是吧?好,那你們知道會有什么結果么?”
幾個書生兀自嘴硬:“無論是何結果,我等是必得見到圣上才罷休的。”
徐子楨嘿然一笑:“得了吧,不出意外圣上都不知道你們這么回事,你們就稀里糊涂地死了。”
“你胡說!”
“怎么可能?”
徐子楨不理他們,繼續說道:“然后你們到了地下見著你們的祖宗,他們問:‘孫子,你娃不好好念書下來搞毛?’,你們只能回答:‘孫子想見圣上,想上言抗金,然后就來這兒了’。”
眾書生愕然,全都住了嘴。
徐子楨嗤笑一聲手指虛點著他們:“抗金?見圣上?你們以為你們是誰?朝里也不是沒個正經好官,連他們都無能為力,你們能干嘛?嫌我說得難聽?老子那是心疼你們的小命,一群書呆子跑去皇宮,門都沒進就被王黼他們那幫鳥人宰了,抗金?金狗現在就是他們的爹,你們讓圣上去干他們爹,他們能不宰你們?也不拿腦子想想。”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擠在門口的書生們全都默然了,他們是書呆子不假,可當今朝堂上那些佞臣奸賊他們不是不知道,徐子楨說的這些話雖然粗鄙不堪,卻字字在理,原本他們說那些話都是憑著酒勁與一腔熱血,可現在被徐子楨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頓時讓他們清醒了過來。
徐子楨也是趁著酒勁說了這么一番話,這時見書生們都冷靜了下來,想了想又接著說道:“你們想抗金這是好事,可你們是讀書人,讀書人能干嘛?將來是可以當官為百姓謀福祉的,打仗那是武人的事兒,憑什么用你們的命去頂?”
姓李的書生抬頭抗辯道:“難道我等讀書人便視國難于不顧么?”
徐子楨道:“誰說不顧?抗金終究是會抗的,仗還是會打的,所以眼下你們該做的不是去找皇帝談心,而是該想想自己能為國家做點什么,光憑熱血沖動去抗金?恐怕連金狗的腿毛都沒見著一根就下去見祖宗了。”
有書生忽然大聲道:“當初太祖陛下言愿與士大夫共天下,且大宋律法又有不殺士之規,你說我等去求見圣上會遭不測,我不信!”
徐子楨笑了:“不信?你當六賊名頭是假的?蘇州知府溫大人公正廉明愛民如子,最后落得個撤官查辦,雍王爺高家滿門忠烈武勇過人,現在也被六賊排擠得天天在家遛鳥摳腳丫子……”
林朝英聽到這里忍俊不禁撲哧笑了出來,徐子楨一本正經地說著說著就會蹦出些希奇古怪粗鄙不堪的形容詞,她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見著這么說話的。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喝:“放屁杏才天天在家摳腳丫子,你全家都在家摳腳丫子!”
眾人無不愕然,齊齊轉身,只見大廳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個老者,須發花白,但是精神矍鑠,這時正吹著胡子瞪向雅間里的徐子楨。
林朝英一陣無語,果然還是自己見識少,世間竟然還有和徐子楨同樣說話風格的,而且還是這么一把年紀的。
徐子楨一愣,隨即又驚又喜地迎出門來:“雍爺?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來的老者赫然是雍爺,不過他對徐子楨的迎出還是沒什么好臉色,別過頭哼了一聲。
徐子楨拍了拍手大聲道:“各位,這就是我大宋朝的中流砥柱雍王爺,趕緊過來見見哈。”
眾書生大驚,慌忙過來恭敬地行晚生禮,雍爺本想給徐子楨擺個臉色,沒想到這杏來這招,無奈之下只得強打笑臉揮手示意,可那些書生行完禮還沒完,一個個圍著他七嘴八舌問起了當今朝廷抗金之事。
雍爺大感頭疼,回頭瞥見徐子楨正偷笑著,不由得被氣得笑了出來,眼珠一轉大聲說道:“抗金之事你們與其問我不如問……他!”說著手指一抬點向了徐子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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