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堂內的演講已經結束,但還有不少學子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喝著酒邊說著話,話題無非就是金兵再次南下之事,有的學子喝得高了,正扎煞著手腳吆喝著要去投軍報國。
徐子楨只作未聞,和卓雅等人要了個雅間,點了十來個菜和幾壺酒,悶頭先喝起了茶。
林朝英坐在徐子楨正對面,徐子楨剛才那句話一直在她心中翻滾,但無論她怎么試探,徐子楨就是一言不發,任她怎么追問都不再開口。
不多時酒菜上齊,徐子楨放開喉嚨大吃了起來,依舊不作一聲,和他平日里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樣子判若兩人,其余人雖覺奇怪,卻也沒人說話,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林朝英嘴里胡亂吃著,心里卻在盤算著怎么再試探徐子楨,可就在這時徐子楨卻先開了口。
“林姑娘,你去應天府是修文還是修武?”
林朝英一怔,答道:“啊?我……修文。”
徐子楨接著又問:“應天文武學院什么時候建成的?什么時候開始招生的?”
林朝英想了想:“建成了約有半月有余,招生……你是說納生么?此乃各路州府憑鄉試舉薦的,習武的便是各州武堂舉薦,并非自己想入就能入的。”
“哦。”
徐子楨明白了,這和之前修文堂一個概念,都是從各地選拔優秀人才入學,這樣才能聚成一個高素質高水準的學堂。
接著他又想到一個問題,雅間外的那些學子說是什么參加明年春闈的舉人,這么說來也是大宋朝的下一代新生力量,可要是他們這當口去汴京,那不正好落入金人的手中么?光京兆府他就看見了這么多,更不說其他地方了,到時候這么一批讀書人中的尖子被金人殺了或是擄去,對大宋朝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徐子楨額頭上的青筋開始跳了,他的計劃中汴京還是要被金人破了的,徽欽二帝也是要被擄走的,但大宋的根基絕不能有損,也就是門外這些讀書人。
怎么才能在汴京城破之前把這些書呆子攔在城外呢?
徐子楨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取消明年的春闈,到時候已經到汴京或是快到汴京的學子可以暫時去應天府修學或是直接回家,這樣一來這些學子在保住小命的同時還能再進修,多好的事?
至于怎么取消……去汴京,找趙桓!
說實話他現在真不想去汴京,一來那里仇人太多,王黼李邦彥甚至梁師成等人個個看他不順眼想弄死他,二來他現在“仙名”在外,多少人盯著他,要是他去汴京不小心言行中露出些端倪來,那結果是不敢想像的。
林朝英本還以為徐子楨會接著問她些什么,可是話題卻就此中止了,她索性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徐子楨看,希望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來,可是事實又一次讓她失望了,徐子楨雖然陷入了沉思,但眼神里卻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
“不行,一定要讓他說點什么!”林朝英不死心,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酒后吐真言,她不信徐子楨喝多了還能保持清醒。
想到這里她拿起一壺酒站起身隔著桌子給徐子楨倒滿,然后舉起自己的杯子:“徐公子,適才在路上頗有不便,有兼無意得罪,小女子敬你一杯,多謝你相救我家小妹,且這些日子替我照顧她。”
徐子楨回過神來,有人敬酒他向來是來者不拒,更何況是林朝英這樣的美女兼女,他也沒多想,端起酒杯笑了笑:“芝兒已經是我妹妹了,林姑娘說謝可就見外了,不過酒還是得喝,謝了!”說完一仰脖子喝了個干凈。
林朝英心里一喜,有門,徐子楨既然吃這套,那就接著來。
“徐公子,小妹再敬你,為……為你死守蘭州!”
“小妹敬你,為太原一戰!”
“小妹敬你……”
一桌子人全都目瞪口呆看著這兩人,林芝更是摸不著頭腦,自己這姐姐她打小就知道脾性,高傲得很,哪有過象今天這樣接二連三敬徐子楨酒的?可是……姐姐你難道不知道,徐哥哥打架厲害,喝酒更厲害,你難道還想灌醉他不成?
林朝英的酒量居然好得驚人,桌上幾壺酒在極短的時間內消滅完后又讓小二搭了一壇子進來,不出片刻又少了一半,可是她卻只是俏臉酡紅看著有幾分可愛罷了,眼睛依舊是亮若晨星,不帶半分醉意。
今天徐子楨卻有些狀態不佳,趕了這些天的路,實在累得夠嗆,今天又被林朝英不小心撞下馬來,身上的內傷又被牽動,結果這些酒下去已然有點頭暈了。
卓雅在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碰了碰徐子楨,低聲說道:“你身上有傷,少喝點。”
徐子楨哈哈一笑:“沒事,能跟林女俠喝酒是我的福分,哪怕喝掛了也高興。”
林朝英眉頭一動,她自幼一直在家,從未在江湖走動,這次是人生頭回獨自出門,女俠二字跟她似乎根本不沾邊,而且她記得徐子楨初次聽見她名字就有很大的反應,現在更是話語中透露出對她的隱約敬意。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人大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喊道:“和談和談,當今圣上便只知道和談,金狗都已打到大名府外了,為何便無人敢抗金?”
又一人大著舌頭說道:“李兄,圣上早被……早被六賊蒙了心志,不若你我一同上京,于宮外聯名求見圣上,求……求圣上發兵,圣上若不肯,我……我便死在他面前。”
先前那人忽收哭聲,繼而拍手大笑道:“吾兄所言妙極,不如再遍邀各地學子同去,小弟便是死,也要讓圣上知道,我大宋有的是熱血男兒!”
這兩人顯然已經喝多了,說話都有些嗑絆,但卻贏得廳內震天響的喝彩聲,雅間內眾人也為之動容,李猛更是緊握雙拳咬緊牙關,恨不得出去和那幫書生相約一同去汴京。
只有徐子楨冷笑一聲放下酒杯,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