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門

十、大難來時

瑞德說道:“華國有條鯉魚:大難來時各自飛。”

“不是鯉魚,是古語,是俗語。”無魚忍不住更正。

“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瑞德歉意地笑笑;“對于無空和卓瑪,我們唯一能做的,是讓他們盡快踏上旅途。或許,會有奇跡出現在他們身上。三年前,非洲疫區有八十九位幸存者;亞馬遜,也有一百二十人活著走出了疫區。她們,都是處于初潮期的少女,最小的九歲,最大的十四歲。或許是旺盛的生命力,幫助她們抵御住了地獄之花。”

“現在呢幸存者們在哪里”無魚問道。

作為天倫寺真正的主人,他當然不會放過地獄之花這個傳播信仰的大好機會,卻從未聽說過疫區幸存者的消息。

“當然被瓜分了,在各研究機構內接受檢查,配合科學家們研究地獄之花病毒。”

這個結果……并不是很意外。

“為什么是二十四小時”無魚沉吟片刻,問道。

“你去了兩家空中醫院,除了掌心,你的眼白也有藍斑,肯定觸發了天網設立的地獄之花預警系統。他們,有詳細的資料庫,足以確定這里發生了地獄之花疫情。海內天醫的救援飛機,現在還沒到,也沒有回饋消息。”

無魚默然無語。從登陸天醫系統求診到現在,過去了一小時又三十五分鐘。海內天醫的救援飛機,大約真的不會來了。

他們雖然收費昂貴,卻十分守時,尤其是對他這種高級會員,會隨時保持聯絡,通報營救進展。

“設定倒計時吧,以登陸空中醫院的那一刻做為基本計時點。”瑞德抬起左手,露出一塊樸實的機械手表;“二十四小時,是預警系統調集資源、設置以天倫寺為中心的百公里疫區封鎖線、切斷地獄之花病毒擴散的最快時間。高低軌道的衛星,正在對準這片區域。天黑之前,我們必須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黑暗,能過濾掉大部分的注視。”

無魚到底是個狠角色,當機立斷:“房車上,頂多五人,算上越野車上的保鏢,也不過十人。我把三十六灰衣都派過去。”

很明顯,不干掉房車上的人,他們得不到緩解劑,死路一條。

“邊走邊聊,自然一些。”瑞德帶頭走出天倫書院,道:“房車上確實有五個人,他們很謹慎,一直沒有露面。天倫寺紅殿的三十六灰衣,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便是把你精心培養的白殿黑衣派去也沒用。他們只能使用低級的冷兵器。攻不破房車的外層防御。”

“加上白塔的白衣,夠了嗎”

“那輛房車是一件高科技兵器,卸掉車廂,可迅速變身為一輛陸空車。對付它,只靠人多沒什么用。必須把他們引出來。”

“怎么引”

“他們為了我,才來到天倫寺。我是最好的誘餌……”

兩人低聲商議著,走上牛角山側翼山嶺,來到掛滿五色經幡的瑪尼堆前。

山坡上,無空和卓瑪,圍坐在氈房前,整理一堆白花花的羊毛。

明天的雪頓慶典過后,天倫寺門前廣場,將變成一個熱鬧的集市。卓瑪希望她積攢半年的羊毛,能賣出個好價錢。

“逃出去后,你確定能找到伊蓮娜”無魚注視著卓瑪,嘴角露出幾絲溫柔的微笑。

“放心,我是個老人,需要你這個東方江湖高手的貼身保護。”瑞德聽出無魚的言外之意:“你掌握著一條隱秘的通道。我需要借助你的密道離開這里;更需要你保護我,穿越廣袤而動蕩的中亞地區,到達西洲。您是法師,是功夫高手,還是神槍手,我不會拿生命開玩笑。”

“你調查我”無魚瞇起雙眼。

“說不上調查,華國之外,至少有二十個人知道你的底細。我,只是其中之一。雖然,你一直很小心,不上網、很少使用電子設備,手機也在隨機挑選的黑衣助手手里。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個人隱私可言了。我將帶您進入另一個世界。你在瑞士有五億米元的存款,有那個資格。”瑞德指著氈房前的少男少女,問道:“卓瑪,不是您唯一的繼承人吧”

“另一個世界……真舍不得啊。”無魚悵然片刻,放下心底的疑惑,注視著卓瑪和無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或許,我還能為他們再做一件事。”

“讓書院班的小法師們回家好主意。”瑞德先生微笑道;“再等一會兒,等太陽落山。”

“不只是這些,我要讓甘露坊的所有人都知道地獄之花的消息……”

“那不是個好主意。”

“為什么大家都逃命,我們的機會更多。”

“此時此刻,大部分傳統的逃生方法,都不適用了。太空,是地球上唯一自由的空間,軌道上的衛星,有華國的,也有米國和西洲的,還有一些是屬于財團和私人的。他們,正在為這里的每一個人打上標記。我們不能擁有標記,太麻煩了。讓他們認為我們死在這里,是最好的隱藏。”

“他們是誰”

“你會知道的。”瑞德看向天空。

純凈的藍天,輕柔的白云,似乎伸出手、跳起來就可抓到,卻又遙不可及。

只是,那里,真的純凈嗎這個世界,還有沒有純凈之處

“在干凈的地方,庇護所能發揮最大的作用。每一段無線電波,每一只手機發出的信號,都是需要屏蔽的干擾源。那將耗費寶貴系統資源。庇護所的缺陷之一,是在城市中無法有效使用。”

“明白了。”無魚回頭看向牛角山下的甘露坊。

保持安靜,是最好的選擇。

今晚,那里將成為他重出江湖的戰場。

天倫寺白塔三層,真妙架著無框眼鏡,將一枚金針,從自己的掌心抽出。

他的掌心,也有一塊藍斑。

他把金針舉到眼前,仔細觀察,變觀察,邊自言自語。

“20n8年,八月二十一日,十八時三十分。紅戈壁天倫寺地區,發現地獄之花疫情。明天是雪頓節,天倫寺附近,聚集了兩萬五千多人。其中有牧民、游客和朝拜觀禮的信眾。我剛從甘露坊回來,那里的人,都被感染了。我,也被感染了。”

真妙將手掌舉起,貼近無框眼鏡。

片刻后,他又道:“無魚今天下午五點回到天倫寺。他,把他的夫人和女兒帶回來了。她的夫人已經出現了癥狀,女兒卓瑪似乎沒有感染。初步判定,她們在來參加雪頓節的路上感染了地獄之花病毒。不排除,當布西里地區也被污染的可能性。”

又過了一會兒,真妙又自說自話了:

“甘露坊出現了一輛可疑房車,天津牌照……就是這輛。請調查它的注冊人和運動軌跡……”

“不要派人進來,那是無謂的犧牲,風險太大了。藥物和疫苗,可讓無人機運送。請‘洛’盡快投送一座急救站。”

“我已經聯系了張進,他在甘露坊監視那輛房車。只要扛過第一波,急救站一到,我們倆配合,大概可以控制住局勢。”

“無魚和瑞德,已經準備逃走了。瑞德,很清楚這里發生了什么……”

“我的建議是,放他們走……”

“原因……瑞德在這里觀察了他三年。或許,會把他送去那個世界。無魚雖然乖張好色,喜怒無常,卻自成氣度,不貪婪。他是江湖人,深受英雄文化熏陶,也認可自己的華人身份。與柳家和李家比起來,他的心里,有底線。佛說貪癡慎,一個人只要不貪,就壞不到哪里去。”

“瑞德不會帶無空走,他知道輕重……”

“大難來時,大家都保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