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坊主街,有一家名為大漠風情的客棧。
夕陽西下時分,朱路路和李敏,坐在客棧二層的露臺茶座上。
看著下方街道上擁擠的人群,都有些興奮,更多的是悵然。
從今天下午,三點開始,他們就是這間客棧的主人了。
朱路路和李敏是中學同學,三十來歲年紀,名牌大學畢業,碩士學位,三年前結為夫婦。
朱路路學法律,李敏學醫,都在華京有一份相當穩定的職業,可說是一雙令人羨慕的學霸型金童玉女組合。
以二百萬華幣的價錢,買下這間客棧,并不便宜。
他們得到了一個內部消息:經天倫寺主持無魚法師多年奔走努力,一項從水資源豐沛的當布西里沱沱河流域,到紅海湖的引水工程,即將通過立項審批。
紅戈壁,是這項引水工程的必經之地;甘露坊與天倫寺,是最大的受益方。
甘露坊,有紅戈壁最大的光伏發電站,有完善的基礎設施和寶貴的水源,是引水工程指揮部最好且唯一的選擇。
工程完成之后,甘露坊將變成荒原綠洲之中,最為耀眼的那顆明珠。
這個消息,來自朱路路供職的律師事務所。
他大學同學的父親,是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他們家,在甘露坊的投資更早,更多。
華京的房價太貴了,他們倆雖然都是白領,卻看不到在華京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的希望。
華京五年打拼的積蓄一百二十萬,還不夠支付一套六環小戶型的首付。
他們,不得不接受父母的資助,才湊夠了二百萬。
隨著人工智能的迅速發展,律師的生存空間越來越狹窄,朱路路面臨嚴重的職業危機。
他所在的事務所,三年沒有招人了。
基本的法律咨詢服務完全被人工智能取代,半數以上簡單的法律糾紛,已經不需要經過庭審階段,在網絡法庭中即可解決。
網絡法庭可調動幾乎所有數據庫中的信息資源,在虛擬法官眼里,每個當事人都是透明體,數據人,是非曲直,纖毫畢現。
朱路路的主要工作,是為客戶準備網絡法庭提出的法律文件,為他們的每一個行為,每一筆賬目往來,編織邏輯,尋找合理性。
可以看到的前景是,他們這些入行沒多久的年輕律師,由于缺乏背景、經驗和人脈,也將逐步被淘汰。
做出這個決定,對他們而言,是無奈的選擇。
雪頓節過后,朱路路將留下來,經營大漠風情客棧。
李敏返回華京,再干幾年。她是醫生,還沒有感到職業危機。
等這邊穩定了,引水工程啟動,她會來甘露坊開一家小診所。
或許那時,甘露坊已經有一家醫院了,她可以去醫院做醫生。
那個時候,他們才能考慮孩子的事。
“我們,不是在做夢吧”李敏握住朱路路的手,感覺有點不真實。
大漠風情客棧,占地兩畝,三層磚木結構的建筑,有二十八間客房,一間餐廳。
后院,還有一座小花園,以及屬于他們的私人空間,一座二層小樓。
由于雪頓節的關系,主樓的客房都被訂滿了,價錢很令人滿意。
為了掙錢,他們把自己的住處也租了出去。
餐廳里,更是座無虛席。九百八十八一只的烤全羊,中午就賣出了十八只,晚上還被預定了二十只。
李敏剛算了筆帳,今天一天的利潤,至少兩萬華幣。明天的收入,或再多一萬。
雖然,如此高的收入,只有雪頓節前后的半個月才有,每年能保本經營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個月。
但,前途是光明的,比在華京光明。
旁邊,一群身穿賽車服的年輕人正在邊喝酒邊玩直播。
他們剛參加完一場沙漠拉力賽,成績不錯的樣子。
這間客棧的原主人,也坐在他們中間。他是位越野愛好者,拿到賣客棧的錢后,馬上就加入了那個團隊。
“我們,是在做夢。”朱路路深深地呼吸著;“這里的空氣,是甜的。”
“甜……”李敏微笑著吸了一口,是有些甜。
隨即,她的表情變得呆滯,直直地盯著朱路路的手。
“怎么了”朱路路感覺到了妻子的情緒變化。
李敏把他的手拉近,翻轉,湊向夕陽的余暉看了又看。接著,她顫抖著舉起自己的手掌。
“我們……”李敏抬起頭,表情扭曲,滿是驚恐之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朱路路緊張地問。
“我們……有大麻煩了。”
“多大的麻煩”
“我們,要死了。”兩串淚珠兒,順李敏光潔的臉龐滑落;“我們,都要死了。”
“別亂說。”朱路路緊張地四處看看,生怕驚動了周圍的客人。
“我們,真的要死了。”李敏將手掌舉到丈夫眼前;“你看。”
朱路路看到,妻子白皙的掌心,有一點藍斑。
他抓住妻子的手,用力摩擦了幾下。
藍斑似乎長在肉里,擦不掉。
他又看自己的手,掌心,也有一點藍斑,雙手都有。
“這是……”朱路路看向妻子。
李敏點點頭,失聲喊道:“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
旁邊,原客棧老板湊過來,關切地問道:“兄弟,怎么了好好的,別吵架。”
他叫易太極,是位健壯豪爽的漢子,穿一身粗狂卻做工考究的騎士套。他的夢想在遠方,從南方來到甘露坊經營客棧,已整整五年,內心早就狂野的不要不要的了。
這段時間,甘露坊的資產大漲,主街上,同樣規模客棧的叫價,已超過二百五十萬華幣。
朱路路與他接觸的比較早,二百萬,是兩個月前的報價。
易太極明知漲價了,還是按照二百萬的報價把客棧賣給他們。
朱路路不好意思,主動提出讓給他保留一成的股份。
易太極認為,朱路路和李敏夫妻比較靠譜,能把這間他投入了五年心血的大漠荒原客棧,很好的經營下去。
“易哥,我們去那邊談。”朱路路強迫自己冷靜,拉起妻子,走到露臺一角。
這是雜物間的門口,沒有擺放茶座,比較僻靜。
“怎么了”易太極臉紅紅的,剛才,喝了不少酒。
“我們有大麻煩了。”朱路路摟著妻子,低聲道;“她是醫生,她剛才發現,我們都被感染了。”
“感染什么”
“地獄之花。”
“感染……地獄之花。”易太極瞪大眼睛。
“小點聲。”朱路路拉了他一把;“你先看看你的手,掌心,是不是有一點藍斑”
易太極舉起手掌,看了又看:“是有斑。”
朱路路舉起自己的手,與妻子的手;“掌心藍斑,是感染地獄之花病毒的初始標記。我剛才說,這里的空氣是甜的……”
“香甜的空氣,是地獄之花病毒的另一個特征。”李敏也恢復了理性;“這一點,很少有人知道。我原本是開玩笑,沒想到……”
“吾操!”易太極爆了句粗口,轉身就走。
“易哥,你要去哪兒”朱路路又拉住他。
“通知大家快跑啊。”易太極指著東邊;“我們有個車隊,你們倆也一起走吧。”
“來不及了。”李敏道;“一百公里內,都被感染了。我們,無處可跑,也不應該跑。”
“為什么”
李敏道:“手心出現藍斑,是百分之百的感染者。除了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亂跑,會把地獄之花病毒帶到更多、更遠的地方。”
“救援,靠譜嗎”易太極也想清楚了。
前兩次地獄之花疫情,發生在遙遠的遠方,他雖然沒有切身體會,卻也深度關心過。
沒想到,第三次地獄之花,出現在他身邊。
“不知道。”李敏看向東方;“我聽說,‘洛’對地獄之花病毒的研究,取得了一些突破。我們唯一的希望,是活著,活到救援到來的那一刻。祖國,不會放棄我們。”
朱路路說道:“最要緊的是不能引起恐慌。至少,不能從我們這里開始。一旦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消息,甘露坊,怕是要大亂了。”
易太極心中一稟:地獄之花的消息一出,在這個資訊異常發達的世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明知會死,還知道什么時候死,他們,會怎么做自己會做什么最想做什么
“弟妹啊,你的消息,靠譜嗎”易太極瞟一眼露臺中心,他剛離開的那兩張臺子。
那群年輕人之中,有一雙美麗的姐妹花,趙敏、趙麗。
他,被姐姐趙敏迷住了。
那身材,那小腰,那長腿,那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