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快馬加鞭,去時馬車緩緩。
秦彥不顧花裙子的再三白眼,硬是放著好好的馬不騎,擠上葉秋的馬車,美其名曰,“詢問農事。”
可等上了車,這小子一開口卻是,“姑娘年方幾何,家中尚有何人,父母安在?”
葉秋淡定的瞟他一眼,“我有兒子,年方三歲。”
秦彥下巴掉地下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有夫之婦?”
“不。”葉秋笑瞇瞇的告訴這個痞里痞氣的登徒子,“我沒成親。”
這回,秦彥臉也綠了。
他堂弟到底是多重口味啊,滿京城那么些名門淑女不要,偏好這一口?沒成親,有兒子……
秦彥只覺得眼前一暗,整個世界都黑了。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算是風流倜儻,不拘小節了。沒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
他家堂弟才是真漢子!
不看上則已,看上的都不是凡品。
未婚先孕的女村長,他也算是見識到了。
“帥哥,你們刺吏大人貴姓是個什么樣人?”
葉秋的馬車可不是白搭的,這姓秦的問完了,也該輪到她了。
一聲帥哥,總算是把秦彥的魂兒拉了回來。唔,他是很帥,叫帥哥,一點沒錯。
“我們大人尊姓顏,家族顯赫,出了不少高官。他生平最愛之事,就是皰廚……”
啊啾!
潞州城里。刺史大人顏修之拿著剛送來的快報,重重打了個噴嚏。卻不知此時手底下的小主簿,快把他的祖宗八代都給供出來了。
他的胖孫子。顏平楚探過頭來一瞧,嘖嘖稱奇,“那仙人村選了個女村長?還要來談兵額之事?”
顏修之揉揉鼻子,按下心中的那抹怪異,跟孫子道,“你可要記住了,但凡女子僧道之流。能掌事者,必有其過人之處。如若遇到這樣人物。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顏平楚點頭表示記住,卻很好奇,那是怎樣的過人之處?
估計再等兩三天,秦彥和徐恭就能把人帶回來了。到時他可一定要好好見識見識。
西秦邊境,潞州以北的同州境內。
清水河畔的清水營內,此時正一片熱鬧喧嘩。
因為外出采買棉花布匹的車隊回來了,軍漢們雖不喜歡逛街,但發東西卻是無人不愛的。
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負責在前面維持秩序,如果葉秋在此,就會認出,這個精明的年輕人,正是從她手上買棉花的人。
“拿好了。都拿好了。每人一身衣料,一包棉花,領好了就到那邊去做。別搶。不許插隊,說你呢!”
一腳將個偷偷摸摸插隊的小兵踹出隊伍,看得排隊的軍漢們哈哈大笑。
那插隊的小兵屁股上頂著個大腳印,回頭叫屈,“何校尉,我不是插隊。我剛剛就排在他后頭的。不過是內急,上了趟茅廁。這才過來。不信你問他們,是不是?”
“不是!”
那些兵油子一個個幸災樂禍的矢口否認,急得那小兵漲紅了臉,“都一個營的兄弟,有這么欺負人的么?”
到底有個厚道的說了實話,“他確實是之前一直排隊的,何校尉,讓他進來吧。”
何淵卻瞪那小兵一眼,“那也只能怪你人緣不好,這么多兄弟都不幫你說話,可見你為人不咋地。回后頭再排一次隊,只當是受個教訓了。”
那小兵無法,只得垂頭喪氣的回到隊末,旁邊還有人落井下石,“平常就說你,做人別那么小氣,這回吃虧了吧?要說還是咱們清水營,兄弟們最齊心,再看不慣你,也拿你當袍澤。要你這樣的,落到別的營里,早給人把骨頭都拆了。”
小兵老實受教,不敢吭聲了。
隊伍有序的前進著,棚子這邊有裁縫大致看過每人身高胖瘦,就唰唰拿剪刀撕出一身衣料,旁邊立即有人按大中小號,發給相應的棉花。
然后到下一處,就有人裁出棉衣和棉褲式樣,旁邊幾人合力,飛針走線的簡單縫制后,再交再一處裝填棉花。整個一身衣服做齊,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
當然,這樣的衣裳就別指望有多精細。
做衣裳的全都是一水當兵的,平常沒事都拿著刀槍拼殺的糙老爺們,還能指望他們給你繡朵花不成?
有個剛領到新衣的現場試了試,大小勉強合身,只是那針眼粗得連手指頭都可以鉆進鉆出。
看他故意戳著那針眼,跟同伴做鬼臉,何淵又是一腳飛了過去,“怎么,這樣厚實的棉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滿西秦看看,除了咱們清水營有這樣合身軍衣,哪兒不是隨便發一身了事?你們都聽著,這棉衣只是粗縫個樣子,拿回去自己再細縫一遍。要是回頭有人穿著新棉衣還露著腚,凍死了都沒人理你!”
是!軍漢們齊齊答應,不過那聲音實在聽起來有氣無力。
他們當然知道這樣的新衣其實已經很好了,但要一幫大老爺們回去穿針引線?這比讓他們上戰場殺十個來回都辛苦。
何淵這頭正忙活著,忽地有個親兵飛奔而來,“何校尉,何校尉大事不好了!”
“怎么?有敵情!”何淵的眼睛立即瞪起來了,連那些排隊領棉衣的士兵都迅速停下動作,警惕的站好,隨時準備沖回營房抄家伙打仗。
“那個……不是敵情。”看鬧這么大的動靜,親兵鬧個面紅耳赤,趕緊附在他耳邊,悄悄嘀咕了幾句。
何淵一聽,頓時炸了。“他奶奶的,他們居然敢在老子身上拔毛——走!”
他立即帶著親兵飛奔而去。
可士兵們好奇了。
要說全營,誰不知道何淵何大總管是出了名的鐵公雞?有人竟敢在他身上拔毛。那得是吃了多大的熊心豹子膽?
一處空閑的營房里,一幫子中老年將領正云集在此,翻看著何淵私藏在此的一千斤棉花。
“嘖嘖,瞧這棉花,長得真俊。給我包上五十斤,做身新棉衣試試好賴。”
“嗯嗯,給老子也來五十斤。正好我那鎧甲的里襯都舊了。拿這個新的換上試試。”
五十斤的棉衣,五十斤的里襯。你們就不怕被壓死!
何淵黑著臉進來,卻還得先行上一禮,才咬牙切齒的道,“各位將軍。這是營長用私蓄買的棉花,要怎么用,還得等營長回來再說吧?”
一幫子中老年占便宜團呵呵笑了,那樣子說多無恥就有多無恥,“小何啊,你這說的什么話。營長是我們拉拔大的,就算這棉花是他買的,咱們就拿點又怎么了?他要是回來,還要夸獎你幫他孝敬我們呢。”
“就是就是。說來他這回都出去玩好些天了。全虧咱們這些叔叔伯伯替他看家。他這棉花只怕是帶回來的禮物吧?”
“肯定是!那孩子心細,知道我們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天冷扛不住,送幾斤好棉花,最實在了。”
“有理。咱們要不算算,這些棉花怎么分?別弄得到時傷了和氣。”
“好好好!”
何淵很想拔刀子,這幫子老混蛋,什么叫營長是他們拉拔大的。明明是他們欺負大的好不好?
還年紀大了,腿腳不好。那早上騎著馬。生龍活虎主動搶著去巡邊的是誰?中午一頓飯吃五大碗的又是誰?
可憐他們營長,就吃虧在年紀小,生生被這幫老不休欺負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買一回棉花,自己都沒撈到一點,眼看又要被刮分了。這樣下去,他們營長還怎么攢老婆本?
孰可忍,孰不可忍!
何淵正要拔刀子,忽地聽到一聲熟悉的悠長馬嘯。
咴咴——
然后,整個軍營靜默片刻,隨即響起一片馬嘯與之呼應。還有興奮的跺蹄聲,如悶鼓擂動,如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
一聽著這個動靜,全營振奮。不管手邊是拿著兵器,還是拿著鍋盆,總之一律咣咣咣的能有多響敲多響。
清水營下的熱鬧,震得背后玉駝山的鳥都飛了起來。
屋里的老將們面皮繃了繃,隨即集體老神在在的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話音才落,帳篷門口就拱進一只雪白的馬頭,橫眉冷目的望著他們,不悅的刨著蹄子,打著響鼻。
“瞧這小氣巴拉!”老將們說歸說,可手上抓著的棉花,都不約而同的放下了。
全清水營誰不知道阿雪是個出了名的小氣鬼?上回有人從這個帳子里偷拿了一塊糖,結果阿雪愣是咬斷了他座騎的韁繩,把他的馬兒放跑了。
還不知跟人家馬兒說了什么,害得那匹原本很乖巧的馬兒跑出去足足玩了半個月,才慢悠悠的逛回來。
何淵把手從刀把上拿開了,斜睨那幫子老不羞一眼,趕緊摸了顆糖上前喂阿雪。
好兄弟,干得漂亮!
門簾再一掀,一個高大頎長的男人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掃一眼呆在自己營房中的眾人,說,“把這一千斤棉花,拿去給左右鷹揚衛的將士襯甲。”
得,誰都別爭了。
狩獵之時鷹先飛,大戰當前,鷹揚衛也總是沖鋒在前的軍隊。
清水營十二衛,最危險的就鷹揚衛。各位大叔們再無恥,也不好意思跟那幫小伙子們爭。
只是何淵很傷心,好容易攢點私房,又沒了。
“京師是出了什么事,要如此著急的召我回來?”
對面年輕人的表情不太好看,明顯一副你們別拿假話哄我的嘴臉。
中老年大叔們面面相覷,心里不約而同都在懷念當年那個乖巧聽話,又好哄的小孩子。可是現在——
你望我,我望你,半天才推出一個年紀最大的,干咳兩聲道,“阿雍啊,你在邊關也好多年了。要不,就回京城過個年吧。”
“說重點!”
有個脾氣急的忍不住,干脆說了,“重點是東楚來了個公主!聽說長得很是漂亮,又溫柔賢淑,阿雍你去把她娶回來吧。”
某豬:公主有啥用?她有兒子么?會養豬么?
老將軍們:……
地瓜:謝謝各位姐姐這兩天的投票和打賞!偷偷告訴大家一件事,作者早就寫好了這一章,丟上來忘發布了,還是被人提醒才發現。我們一起鄙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