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敲了敲桌子,笑道:“不要想了,我瞎掰的。”
方怡看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忽然發現她看我的時候多了。
我舉起酒壺道:“這次該我敬你了。”
方怡嫣然道:“那你又敬我什么?”
我也學著她偏頭想了想,笑道:“敬你肯給我機會陪你喝酒!”
方怡微微一笑,并未說話,又將杯中物喝得潸滴不剩,那一雙眸子在暗地里,就像是夜幕中星星,一閃一閃的,充滿了神秘和智慧。
二人你來我往,過不多時,一壺酒已下去了大半,我早有醺醺之意,卻突然發現方怡的眸子還是那么亮。
我大著舌頭笑道:“方……方姑娘,你騙得我好……苦,原來……原來你的酒量這么好。”
在我已朦朧的眼里,方怡看起來更加神秘,只見她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歡喝酒,可從未說過我不能喝酒。”
我嘿嘿一笑,重重地點了幾下頭,道:“是啊,是啊。”
方怡看著我,足有盞茶功夫。
我用一只手撐住頭部,可手上卻絲毫沒有力氣,頭一下子滑了下去,我順勢將頭枕在手臂上,再也懶得動一下,吃吃地笑道:“你這樣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地。”
方怡道:“你喜歡我?”
我一下坐直了起來,驚訝地看著她。我心里雖然明白,大腦也很清晰,可是小腦卻已不怎么受控制,方坐起來,又感覺一顆頭有三千斤重,趕緊將兩手當做千斤頂,撐住兩邊腮,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說什么?”
方怡淡淡地笑了笑,卻不答話,自已拿過酒壺斟滿酒杯,又將酒壺推到我身邊,道:“請!”
我更加吃驚地看著她,道:“還喝啊?”
方怡微笑道:“你答應過陪我的。”
我嘆了口氣,總不能在美女面前食言,鼓起勇氣喝下一口,頓覺胃里一陣翻騰,我強忍住嘔吐的感覺,說什么也不愿意在方怡面前出丑。用盡全力,好不容易強忍了下來,額頭上卻已浸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渾身再無半點力氣,腦袋埋在臂膀上。
只聽方怡喚道:“趙公子,趙公子,你沒事吧?”聲音仿佛來自遠方。
我無力地搖了搖手,晃著腦袋道:“我沒事,我沒事……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你?”
方怡又喚了兩聲,我卻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象征性地搖了搖頭。過得片刻,方怡似乎嘆了口氣,輕輕地道:“能醉的人真好!”
又過了半晌,只聽她替自己斟了杯酒,淺淺啜了一口,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可是你看不出來,你也不會明白,你不會明白其實我喜歡的,并不是劉師哥。”
方怡怎么也不會想到,雖然我頭大如斗,抬不起來,可是對外間的感觀卻絲毫沒有減弱,她若知道我還清醒著,肯定不會說出這話來。而我聽到她這滿含幽怨的話語,內心的震撼無以言喻。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劉一舟感情甚篤,不出天災人禍,他們毫無懸念會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誰又知道她喜歡的并非劉一舟?恐怕與她最親近的沐劍屏也不知曉。
我按下抬起頭來的沖動,等待著她說出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我如此做,雖然有些不光明,但若不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何況她不停地勸我喝酒,分明是故意將我灌醉,她這么做,就是要找一個不會泄露她秘密的聽者,一個不能泄露她秘密的聽者,若非是死人,自然就非爛醉如泥不可。
我心想:“這秘密在她心里一定藏得太深太久,若不說出來,她終有一天會發瘋。”
方怡似乎在呆呆地出神,過了盞茶功夫,才長長地嘆了口氣,飲盡杯中酒,苦笑兩聲,緩緩道:“你們大概誰也不知道,我喜歡的人會是小公爺。”
我又是一驚,但很快又釋然了,與她朝夕相處之人都是沐王府中人,她喜歡的既然不是劉一舟,那么必定就是沐劍聲了。換做是我,我肯定也和她一樣。
過了片刻,只聽她又自嘲地笑道:“可是沐大哥是小公爺,而我呢?我什么也不是!就算我喜歡他,又能怎樣?沐王府雖然沒落了,可是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爺,我只不過是王府中的一個過客,呵呵!”
方怡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痛苦地道:“大家若是知道我偷偷喜歡小公爺,一定會恥笑我,就是小郡主,呵,也必定會疏遠于我。倘若哪一天,反清復明真的成功了,小公爺名符其實,王府中還有我立足的地方么?”
我心中一酸,方才聽她說她喜歡的是沐劍聲,我心里就在問:“那你為何不告訴他?”聽她說到這里,想一想,確實是實情。
古時候的人講究門當戶對,這種觀念甚至比封建制度還久遠,奴隸社會便已形成,許多敗落的大家族,仍感覺自己頭頂上比尋常百姓多了一個光環,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這在現代社會雖然讓人不可理解,但在清朝卻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我又不禁心中在問:“你不向他表白,又豈會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或許他會接受你呢?所以說喜歡一個人一定要說出來,同時也要表現出來。”這話我自然不會教她,我甚至慶幸她沒有那么做,因為我再大方,也不會將自己喜愛的女子拱手讓人。
我很快付諸行動,仿佛真的在說著醉話:“方姑娘……方姑娘……我喜歡……喜歡你,我不會讓你……受到委屈……”
我看不見方怡臉上的表情,卻能夠聽到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只聽她似喜歡、似激動地道:“真的么?”
我嘴里嘟噥著“嗯”了一聲。
方怡顯然還以為我在醉夢中,輕嘆一聲,道:“可惜,你不是他!”頓了頓,又輕輕訴說著:“劉師哥喜歡我,我知道他是打心底里喜歡我,他對我很好,甚至好得有些過分,其實我也很感動,于是也對他好,所以大家都以為我們是天生一對。”
她苦笑著,接著道:“可是沒有人明白,我對劉師哥好,更多的是出于感激。”
桌面上忽然“嘀嗒”一聲,仿佛傳自遠方的戰鼓,震得我心頭一顫,我知道那是她的眼淚。
聽著她的傾訴,我心里在喜歡她的基礎上,增加了一絲憐惜,心道:“你放心,現在有我明白了!我會全心全意地去愛護你,不會讓你若無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