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里,我睡得正香,隔壁房里忽然傳來一聲悶哼,我一驚醒來。
隔壁住著吳立身兩師徒,這一聲響響得有些蹊蹺,我悄悄穿好衣衫爬下床,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將門開出一條逢,斜著眼睛瞧去正好瞧見一人,那人不停地在搖晃著腦袋,不是吳立身還有誰?再偏頭一瞧,卻見敖彪正彎著腰揉著自己膝蓋,想來黑暗中撞上了什么東西,因此發出那一聲悶哼。
我暗中松了口氣,打開門走出去,輕語道:“吳老爺子,你們這是上哪兒去?”
吳立身和敖彪正欲下樓,二人一直沒有發現我,聞聲都嚇了一跳,見到是我,吳立身亦壓低聲音笑道:“日間置辦了些東西,我們與賣家約好了時間,這個時候去取。”
他說話期間,沐劍聲等人均悄無聲息地從房間里出來了。
我恍然,知他們是去取做了手腳的兵刃和衣衫,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也只有深更半夜偷偷去取,點頭道:“哦。”心下暗笑:“地下黨絕不好做!”
樓下一盞油燈兀自亮著,守夜的店伙計趴在桌上睡得跟死豬似的,鼻子里發出陣陣鼾聲。沐劍聲、柳大洪見了我均朝我點了點頭,以示招呼,我也點頭回禮。
昏黃的燈光下,我并未見到方怡和沐劍屏的身影。
柳大洪先行下樓,徑直向那伙計走去,我心想:“柳老頭莫非想殺人?”卻見他出手如風,只是點了伙計的昏睡穴。柳大洪向眾人招了招手,沐劍聲等這才輕輕落腳,魚貫而下。
待眾人都出了客棧,我才悄悄回到房里。這一醒來,再重新睡下,就感覺到瞌睡蟲已經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此時應是四更時分,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百無聊賴之下,忍不住又爬了起來。
在窮極無聊之下,通常我都會用吃東西來打發時間,這是我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我走出房間,準備下樓去廚房里看看能不能找些東西來吃,卻見樓下陰暗的角落里坐著一人,獨自喝著悶酒,我運足目力,仔細一瞧,卻是方怡!
我心想:“天賜良機!”滿心歡喜地向方怡走去,路過那伙計時,用手指在他頭上戳了戳,那伙計鼾聲依舊,于是放下心來。
方怡一直想著心事,我戳伙計,又都走到了她所坐的桌子旁邊,居然還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輕輕咳嗽了一聲,淡淡道:“方姑娘的心里似乎有一個結,而且很難解開。”
方怡聞言這才吃了一驚,手中的酒杯險些掉了下來,她的面孔隱藏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昏昏暗暗中,顯得有些迷離。
我在她對面坐下,靜靜地看著她,她垂下眼簾,臉上的驚訝似乎變成了不安,輕輕道:“趙公子!”
我微笑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想不到方姑娘你也睡不著。”
方怡長長嘆了口氣,出神地轉動著手中酒杯。
我拿起桌上的酒壺,高興過頂,微微一傾,一條白漣從壺嘴傾泄而下。我滿滿地灌了一口,抹去嘴邊酒漬,說道:“三更半夜,一個年輕女子偷偷出來喝悶酒可不是什么好現象。你這個樣子到酒巴去,指不定會弄出什么事來。”
方怡道:“何為酒巴?”
我抓頭頭皮道:“酒巴就是專門供人喝酒消遣的地方。”我正為自己又說出“新名詞”來而苦惱,卻見方怡兀自出著神,適才那一問不過是順口無心而問。
我喟然道:“一個女人倘若所托非人,這一生就毀了,方姑娘,你仔細想過么?”我她見神情,心里一陣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暗示劉一舟并非好人。
方怡看著我道:“你明白?”隨即又搖了搖頭,緩緩道:“不,你不明白。”
我被她的話弄得糊涂起來,皺眉道:“什么明不明白的?”
方怡心神似乎遠在虛無縹緲間,過得半晌,忽然笑了笑,回過神來,端起酒杯道:“不說這些了。趙公子,我敬你一杯。”
我微笑道:“敬我什么?”
方怡偏頭想了想,道:“就敬你這個時候肯陪我喝酒。”
我笑道:“好!姑娘什么時候找我喝酒,我都樂意奉陪。”照前那樣灌了一口。
方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頓覺一團火從喉嚨燒到了胃里,滿臉俱是痛苦之色,我哈哈一笑,忽然想起這時可不宜笑得這般猖狂,連忙捂住嘴巴,過得片刻才輕輕笑道:“我看方姑娘還是少喝為妙,你若醉了,而我又是色狼怎么辦?”嘴上說著,手下又給方怡斟滿了。
我雖看不清她臉上的顏色,但不用想也知道必定燒得緋紅。
方怡微搖螓首道:“你不是。”
我道:“哦?你怎么就肯定我不是。”
方怡道:“眼神。”
我奇道:“眼神?”
方怡微笑道:“嗯。從一個人的眼神能看出他心里的真實想法,一個再會偽裝的人,他的眼神總會露出一些破綻來。”
我笑道:“你要生在兩百年后,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心理學家。”
方怡淡淡笑道:“從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你是個正人君子。”
方怡的聰慧我很了解,可現在我卻分不清她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實,幾分恭維,反正聽著受用。
她用手背冰著一邊臉頰,又搖頭苦笑道:“酒真的很難喝,可是為何還是有那么多人愿意一醉方休呢?”
我端詳著手中酒壺道:“一醉解千愁嘛,這可是無上妙品。”
方怡道:“真有如此好?”
我笑了笑,搖頭嘆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殊不知舉杯消愁愁更愁。”
方怡定定的看著我,仿佛想重新認識我一樣。
我笑道:“怎么啦?”
方怡道:“你有時候嬉皮笑臉,看著讓人討厭,可是為何有時候又看起來那么事故,似乎飽經滄桑,早已將一切看得云淡風輕?”
我嘻嘻笑道:“是么?曾經也有人這么問過我。”
方怡沒好氣道:“才說你事故,怎么又變成黃口小兒了?”
我莫測高深地道:“做人就跟武功一樣,最好讓人摸不著套路,那么你贏的機會就將大些。”
方怡身子微微一震,想著我話中含義,一時又發起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