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還沒進門時,就知道吳道梓已經準備好了。
對他而言,這不重要。
吳道梓眉尖一挑,冷笑道:“你在列柳城殺死曹春風,震驚天下,以為我不知道?我從不狂妄自大,低估你的實力,不過,你倒是太狂了,竟敢主動闖進我的地盤!”
任真眼珠轉動,側首“看”向花園四周,若有所思,“我剛來到這里時,就感覺到一種若隱若現的山水氣息,挺有靈性,如果沒猜錯的話,似乎是一副潑墨畫卷?”
山水花鳥,皆可入畫,對丹青道而言,便皆可入道。
畫卷的意境,便是丹青之道的意境。
人走進畫里,便著了對方的道。
吳道梓的畫卷早已展開,等著任真主動走進來。
這才是他最強大的底蘊。
吳道梓冷哼一聲,“身陷囹圄,還強裝出一副淡定姿態,豈不可笑?就算你能以七境殺八境,那又怎樣,在丹青畫卷里,你沒有對手!”
任真將手揣進袖里,臉上浮出一抹趣意,“沒有對手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將面對虛無的幻境?有點意思,你快點讓我長長見識吧!”
對于如何破八境,他現在毫無頭緒,正想盡快多歷練歷練,既然丹青道還有這么絕妙的手筆,他當然有興趣領教一番,說不定還能趁機悟道呢!
吳道梓抬手,氣沉丹田,渾身真力綻放出來。
在他的神念感召下,花園邊緣升騰起道道漆黑氣流,如同墨汁一般,騰空而起,遮天蔽日,迅速湮沒整片空間。
這時候,任真周圍漆黑一片,不止是看不見吳道梓,連天地都淪陷在黑暗里,幽暗無物。若是正常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以為,自己進入地獄,只剩靈魂在游蕩。
然而,這一套對任真并沒有什么用。
“吳道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瞎子,本來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你如果只會遮蔽光線,變幻風景,蒙騙人的視覺,那真是白折騰了。”
黑暗里,吳道梓的話音飄出,悠悠回蕩著,如同幽靈一般,讓人辨別不清方位。
“你現在被裹在畫布里,我還沒開始落筆,你著什么急?難道就這么想要解脫?”
話音剛落,漆黑的世界恍然一變,無數光線不知從何處射進來,照亮了任真所在的世界。此時,他已不再站在后花園里,而是身陷蒼茫沙漠里,面對著漫天狂沙!
“你以為,我只會改變眼前的景物,讓人產生幻覺?任真,你真是太天真了,你再用神念感知一下,此時究竟是在哪里!”
他的話音從天穹上傳來,宛如天神威嚴。
他相信,無論任真如何感知,都會發現,自己墜入真實存在的沙漠里。這幅畫卷屏蔽的,不止是視覺,還有神念洞察力,能讓人身臨其境,感知到錯誤的信息。
比如到處都是的沙子。
任真站在那里,雙手仍揣在袖中,面色平靜,“這有什么意義?你想怎么殺我,就盡管使出來吧!”
吳道梓聞言,獰笑道:“好,那就讓你葬身在沙海之中!”
緊接著,天地間疾風大作,只見地面的黃沙被一股猛力卷起,化作急遽旋轉的龍卷風,足足有百丈之寬,豎立起來,摧枯拉朽地襲向任真。
這時候,任真終于伸手,取出六合劍,卻沒有選擇逃跑,儼然是想正面抗衡。
“哈哈,你是瘋了吧?憑一副血肉之軀,就想迎戰天地間的至強力量,簡直是自取滅亡!”
聽到吳道梓的嘲諷,任真仍站在那里,靜靜等候那道粗壯得極其夸張的龍卷風到來。在它面前,他實在太過渺小,就算能斬出一道強橫劍氣,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
很快,龍卷風來了,眼看就要吞沒他的身軀。
千鈞一發之際,任真揮起長劍,固執地朝它劈去。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瞎子,不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么,就妄想以微不足道的實力去撼動對方。
劇烈的碰撞聲響起,下一刻,令人震驚的畫面出現了。
當任真的劍芒碰到龍卷風后,明明如泥牛入海,那浩瀚的龍卷風卻驟然消散,頃刻間無影無蹤,仿佛從沒出現過。
原本狂躁的沙漠天氣,也變得安靜死寂,再無半點風暴氣流。整個空間都陷入靜止。
“這……這怎么可能!”
吳道梓驚呼著,他的話音顫抖而痛苦,不僅被任真的瘋狂舉動所震撼,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
“你怎么不逃命!敢跟恐怖如斯的風暴碰撞,你瘋了么!”
吳道梓憤怒地質問任真,有些歇斯底里。
任真盤膝坐在沙漠里,呵呵一笑,“這會兒是沙漠,接下來想帶我去哪里玩?繼續啊,不要停!”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吳道梓有點明白了,隔空咆哮道:“你居然看穿了!”
任真表情波瀾不驚,“法器這種東西,跟陣道大有不同。簡單地說,法器的威力,非常依賴于使用者的功力,這副畫卷不錯,可惜你太弱。”
再強大的法器,也得落到強大的人手里,才能施展出最極致的威力。而吳道梓的道行,成為這幅畫卷的桎梏,在任真面前無法構成威脅。
吳道梓不甘地道:“剛才那道龍卷風,氣息明明毀天滅地,非人力所能及,你難道感知不到么?你為何敢賭上性命,跟它正面碰撞!”
任真嗤然一笑,“你還真以為能瞞過我的眼睛?”
這說的并不是肉眼,而是心眼。從頭到尾,都是吳道梓一廂情愿的幻境而已,他根本不知道,任真已練成能窺破一切幻象的心眼神通。
“剛才那道龍卷風,只是你用毛筆甩出的氣流。至于你本人,現在正坐在我左前方,忙著運功療傷,你兒子吳酬站在左邊,吳法站在右邊。”
他隨口說著,在他的意識里呈現的,始終都是花園里的真實情形,從沒變過。
這就是心的力量。
吳道梓慌忙站起,死死盯著任真,感覺是一個被扒光游街的小丑,被所有人窺視,毫無隱私可言。
“你想問這是不是心眼?”
任真心眼已開,預見到他將說的話,搶先說了出來,自問自答道:“我是他的兒子,能練成心眼,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現在才醒悟過來,太可笑了。”
吳道梓無言以對。
任真站起來,將六合劍收回腕間,淡淡地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這副畫卷很合我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你應該沒有意見吧?”
他側著腦袋,朝向吳道梓所站的方向,仿佛在征詢意見。
吳道梓氣急,“你……”
話還沒說出口,他的眼珠突然凸出,身軀緊繃起來。
一柄鋒利匕首穿胸而過,刺透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