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法的住處跟太守府相距不遠,很快,他引領任真進府。
進門不久,有名管家走過來,低眉順眼地道:“大長老,您……”
吳法隨意瞥這人一眼,問道:“大人現在何處?”
管家一頓,稟報道:“正在后花園練功。”
吳法聞言,側身抬手,朝任真說道:“您這邊請。”
任真嗯了一聲,往前走出數步,忽然停滯,頭也不回地道:“以后緊張時,可以先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
他雖然目不視物,這些細微的破綻,又如何能瞞過他的感知。當那管家說出“后花園”三個字時,他能清晰捕捉到,對方的喘息加重,心跳加快,額頭瞬間滲出不少冷汗。
見微知著,這就是心眼的威力。
他知道,管家在撒謊,后花園里一定有貓膩。
事實上,剛才吳酬偷偷溜走,他就已察覺到,現在看來,這應該就是吳道梓的應對之策。
但他并不在意這些,要是連小小的丹青絕都制服不了,那他也別想闖金陵斗武帝了。
吳法瞳孔收縮,極力掩飾著心頭的驚慌,干笑道:“侯爺請。”
任真坦然前行。
當兩人離開后,那名管家彷如劫后余生,險些癱軟在地,渾身濕透如洗。
“他……看穿了?”
后花園里。
吳道梓坐在石凳上,穿著件短袖薄衫,或許是剛練完功的緣故,他身畔勁氣蒸騰,散發在外界,化作淡淡的白煙。
任真從遠處走來,感知得出,吳道梓已經熱身完畢,漸漸步入最佳狀態。
吳道梓起身,笑瞇瞇地看著吳法,說道:“叔父,你這么著急見我,是有什么事?咦……這是哪位貴客?”
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雖然剛才吳酬提醒過他,任真的實力高深莫測,但這會兒親眼看見,他仍然深感震驚,這少年竟達到他畢其一生也無法染指的境界。
七境上品的他,未戰便已膽寒。
吳法跟他深深對視一眼,答道:“這位是吹水侯任真,想來招降丹青道,勸咱們棄暗投明,歸順北唐。”
吳道梓佯驚,上下打量著任真,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什么?你就是天行兄的孩子?這真是蒼天有眼,我……”
話說到一半,被任真冷冷打斷,“別再演戲了,我以前是繡衣坊主,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瞞過我?當年的恩怨,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再浪費時間。”
這是開門見山。
吳道梓收起偽裝,抬手示意任真請坐,眉頭皺起來。
“我早就聽過侯爺的殺伐決斷,你老謀深算,絕不是天真單純的少年。既然你捅破這層窗戶紙,那不妨實話實說,我并不相信,你真的會饒過我……”
殺母大仇,豈是說放就放的?如果任真真能放下,何至于孤身赴北唐,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吳道梓不傻,懷疑任真的動機不良。
“你愛信不信。”
任真摘下斗笠,露出猙獰面容,繼續說道:“我想你得弄清一點,我不是來求你歸降,而是最后給你一次機會。唐軍已經大舉南下,等城破之后,你再反悔就晚了。”
這下不止是吳道梓,連吳酬也感到驚愕,直到此時才發現,原來跟他同行的任真,竟然是瞎子,他卻始終沒看出來!
瞎子比正常人都靈便,這太牛逼了。
吳道梓處境落魄,在南晉不受待見,也擔心未來的天下大勢,聽到任真透著強硬的話語后,心里開始搖擺不定。他最擅長見風使舵,而現在,的確起風了。
如果任真是真心來招降,他當然求之不得,愿意順水推舟。但問題在于,他深知任真的謀略手段,若想設計坑害他,以報殺母大仇,也是極有可能的。
沉默很久后,吳道梓抬頭問道:“侯爺有何計劃?”
他想通一點,任真既然肯招降他,肯定是有利用到他的地方,要不然,絕不會擱置天大的仇恨。弄清自己的價值,才會有談判的底氣。
任真信口胡謅道:“壽春這個地方,位于南晉腹地,離前線戰場很遠。你繼續留在這里,幫不上什么忙,所以,你得率領丹青道的人,以犒軍之名前去偷襲晉軍。”
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吳道梓活過今天,只是在戲弄對方,當然,丹青道如果真敢這么做,那他求之不得,愿意讓吳道梓臨死前再做點貢獻。
吳道梓臉色驟變,“偷襲晉軍?你在開什么玩笑,這里又不是丹青城,我沒法完全掌握壽春,拿什么偷襲他們?你怕是想讓我去送死吧?”
任真淡漠地道:“這么說,你是不愿歸降了?”
吳道梓眼眸微瞇,目光鋒利,“我看你是想假借招降之名,堂而皇之地進府來殺我吧?”
任真不置可否,仍坐在板凳上,“有件事,或許你應該清楚。武帝對你并不放心,一直派繡衣坊暗中監視著你。剛才我進城時,就已察覺到他們的蹤跡。”
作為昔日的繡衣坊主,他對坊里密探們的習慣和行藏再熟悉不過,又有心眼神通,識破那些人非常輕松。
“以我對坊里的了解,這會兒功夫,他們肯定飛鴿傳書,秘密通知金陵方面,我在吳法帶領下,悄悄來你府里密謀。你猜,武帝會認為咱們在談什么?”
吳道梓豁然站起,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他這才明白,從任真被請進府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被算計了。自己最擅長見風使舵,望風而倒,南晉朝廷必定以為,這是在串通北唐。
人是吳法帶進來的,從正門而入,密探們有目共睹,他還如何狡辯?
任真摩挲著指節,譏諷道:“事到如今,無論你是否歸順,在陳玄霸眼里,你都成為叛臣賊子。吳道梓,你南下降晉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
吳道梓眉頭緊皺,攥著拳頭,渾身殺意愈熾,彷如一團蓬蓬燃燒的火焰。
“你以為這樣就能挑撥離間,借武帝之手除掉我?哼,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賣弄。我只要擒住你,押送到金陵,不僅能洗清嫌疑,還會博得朝廷重用,擺脫眼前的困境!”
說罷,他猛然抬手,潛伏在府里的強者們紛紛閃出,將后花園圍得水泄不通。
任真見狀,微笑著站起來,“人來齊了沒?剛好我懶得挨個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