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托孤
“這孩子傻了。”席夫人勉力笑了笑,正想說:士儀這不是還沒事么?卻突然發現,屋子里頭根本就沒有聲音傳出來。無論是大人的呻吟叫喊聲,還是孩子的啼哭聲。
這下,她連勉強露出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踉踉蹌蹌地就朝前奔。甄氏緊隨其后,臉上的表情更加難看。
大門內,錦繡正帶了兩個小丫鬟,端著水盆拿著毛巾,焦急地在左手邊第一間房前等候。席夫人快步上前,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甄氏忙越過席夫人,帶著哭腔問道:“十三姑娘怎么樣了?”
錦繡的聲音里,也帶著哭腔,道:“穩婆一直都沒有出來,我們也不曉得里頭怎樣了。”
她們都是未嫁人的丫鬟,按理是不能進到產房里去的,因此甄氏就沒再問,而是直接伸手敲了敲房門。
錦繡連忙沖著房內道:“十三姑娘,老太太和二太太來了。”
里頭并沒有傳出劉士儀的聲音,不過倒有個婆子來開了門,請席夫人和甄氏進去。
一踏進產房的門,席夫人和甄氏就再也顧不得甚么儀態風度,以最快地速度沖到產床前,一邊一個拉了劉士儀的手,急聲問詢:“士儀,士儀,你怎么樣了?”
劉士儀人還是清醒的,并未昏迷,但蠕動著嘴,就是說不出話來。一名穩婆滿手是血地上前來,急吼吼地對席夫人和甄氏道:“兩位夫人,你們來得正好,你看這人也醒著,可就是不按我們說的使力,可怎么辦才好?!”
甄氏急了,一拍劉士儀的手,道:“士儀,這是甚么時候,可容不得你耍小性子,趕緊照她們說的做!”
劉士儀努力了好幾次,終于使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了聲音,虛弱無比地道:“娘,不是我不想使力,是實在是沒有力了。”
“胡說!”甄氏繼續罵她,“生孩子本來就是個力氣活,換誰都難過,也并不只有你一人才這樣。你趕緊卯足了力氣,照著穩婆們的話說,我再跟她們打個招呼,幫著你一起使力,孩子馬上就會出來了。”
席夫人一向看不上甄氏,但在這危急關頭,卻與甄氏配合得極好,在一旁扮紅臉道:“士儀,你聽話,再使個幾次力,孩子就冒頭了,你只要讓穩婆們瞧見他的頭,剩下的事她們自有辦法解決,不消你再操半點心。”
“真的?”席夫人語氣輕松,不自覺地向劉士儀傳達了這樣一個訊息,那就是,讓孩子冒頭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比把孩子完全生出來容易多了。因而劉士儀又重新鼓起了勇氣,對穩婆道:“來罷。”
席夫人連忙自懷里取出她從安福胡同帶來的前年老參片,給她含在嘴里,好助她一口氣。
人的愿望和現實,往往存在一定的差距。劉士儀這會兒也不例外,盡管她心里勇氣滿滿,但一使起力來,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較了半天勁,那力氣,就是使不到點子上去。而且她的力氣也小,每每穩婆們驚喜大喊:看到頭了,看到頭了。但下一秒,那頭卻又縮回去了。急得穩婆們直跳腳:“奶奶,姑奶奶,您就不能再多使半口氣?”
劉士儀急得直哭:“我實在是沒有多的力氣了!”
甄氏急得團團轉。席夫人當機立斷,指著那兩個穩婆道:“你們都去幫她推肚子,其他的交給我。”
穩婆有些猶豫,席夫人豎眉喝道:“還不快去!我好歹自己生過,也照料兒媳婦們生過,這點子事還是應付得來。”
甄氏忙道:“就算應付不來,還有我呢。”
穩婆這才挪了地方,一邊站一個,齊齊去推劉士儀的肚子,同時叫劉士儀使力。她們這樣一推,就斷了那孩子朝后退的路,即便劉士儀總差半口氣上不去,孩子的頭也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推了出來。
“出來了!出來了!”席夫人驚喜大叫。
一穩婆聽到,連忙叫另一穩婆繼續推肚子,自己則飛速跑到席夫人旁邊,將她扒開,然后動作嫻熟地將孩子給拖了出來,抓住雙腳倒過來,朝他的小屁股上啪啪拍了兩掌。
那孩子許是被憋得久了,身上紫青一片,不過好歹是哭出來聲來,令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接生的穩婆更是笑嘻嘻地報喜:“恭喜夫人,恭喜奶奶,是位小公子。”
席夫人露出笑容,道:“趕緊把孩子包好,然后去給田少爺報喜,免得他著急。你們的賞錢,雙份。”
穩婆喜不自禁地忙活去了。
甄氏到底是作娘的,只朝那孩子瞄了一眼,就奔去了劉士儀旁邊,握住她的手,不住地喚她。
劉士儀似使脫了力,勉力睜著眼,氣若游絲,對甄氏道:“娘,我怕是挨不過去了。”
甄氏瞧她形狀,確是不好,忍不住滾滾淚下,但嘴上猶自罵她:“胡說些甚么,孩子都平安生下來了,你豈會不好?不過就是脫了力,休養些日子就好了……”
她越是緊張,話就越是多,多到怎么也說不完。
席夫人也覺察到不對,連忙隔著門叫百靈去催太醫。
劉士儀卻道:“老太太,娘,你們都別忙活了,白耽誤功夫,再者我的時候已不多,還是趕緊讓我做點想做的事罷。”
“胡……說……”甄氏哭著,極為傷心。
席夫人到底理智些,暗忖,看劉士儀這光景,只怕真熬不過去了,若光顧著勸慰她,萬一真耽誤了滿足她的心愿,只怕就算落氣也不會閉眼。于是便問劉士儀道:“你是不是想看看孩子?我與你抱來。”
劉士儀點點頭,但還沒等孩子抱來,又對席夫人道:“老太太,幫我把七嫂請來,可好?就說我有事要囑托給她。”
她都這個樣子了,相見的人卻是蘇靜姍,而非田悅江?這讓席夫人有些奇怪,不過她還是按照劉士儀的意愿,讓人請蘇靜姍去了。
香椿胡同那邊,早就接到了信兒,劉士衡和蘇靜姍已是立在院子里了,只是擔心孕婦進產房有忌諱,所以沒有進來。此刻小丫鬟出去一說,蘇靜姍馬上就答應了,隨她朝產房去。
田悅江本來是想自己進去的,見劉士儀請的卻只有蘇靜姍,就只能生生忍住了腳步,同時心里還有許多的失落和難過。
蘇靜姍進到產房,見了那些尚未收拾干凈的血污,腦子忍不住有些發暈。幸好有如玉陪著她一起進來,緊緊地扶了她的胳膊,才沒有跌了跤。
待得見到劉士儀,她腦子又忍不住暈了一下,這床上躺著的,面色慘白,連嘴唇都無一絲血色的人,真的是那個美貌如花、巧笑盼兮的劉士儀嗎?難道生孩子真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能將人生生折磨成這樣?
蘇靜姍想起自己過不了多久也要邁進這道鬼門關,就忍不住膽顫心驚冒冷汗,不知不覺地把手覆到了肚子上去。
劉士儀并沒有留意到她的走神,伸出手來,將蘇靜姍的手握住,道:“七嫂,我不曉得還能撐多久,就不同你客套了,望你見諒。”說完,不等蘇靜姍回答,就急急忙忙地道:“七嫂,我有兩件事想要托付給你,請你務必答應我臨終前的最后一點請求!”
她的語氣和神態,都是那樣地急迫,仿佛慢一秒鐘,就會有話來不及說出口似的。在這樣的氣氛下,蘇靜姍甚至連安慰她的話都講不出來,只能道:“你說!你說!七嫂全都答應你!”
劉士儀感激地沖她一笑,道:“這頭一件事,我要懇請七嫂費心,在我過世后,為我那
好好地挑一房繼室。”
為田悅江挑繼室?怎么會是這樣奇怪的請求?即便她命將休矣,給田悅江挑繼室的活兒,也輪不到蘇靜姍的頭上來罷?田悅江他上有父母,旁有姐妹連襟,讓她蘇靜姍給幫忙挑選繼室,算是個甚么事兒?
劉士儀仿佛看出了蘇靜姍的疑惑,解釋道:“七嫂,我知道,只有你,才曉得他真正喜歡甚么樣的人。”
蘇靜姍眉頭一皺。但劉士儀沒等她開口,又道:“七嫂,我都要死了,再有甚么嫉妒,怨恨,也派不上用場了。我只是覺得,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若不能同自己心愛的人相知相守,該是多么無趣的一生哪。他這輩子沒福氣,不能心愿得償,那么能找個脾性相近的女子為妻,應該也稍稍慰藉于心罷?”
此時,席夫人和甄氏都還在場,她講這樣的話,該是有多大的歧義,能讓人產生多大的遐想?若換作平時,蘇靜姍一定是要言辭犀利地反擊回去了,但面對這會兒已是奄奄一息的劉士儀,就算有百般惱火、千般怒罵,也只能忍著,而且臉上還得帶著笑容道:“十三妹你放心,七嫂一定盡心盡力。”
劉士儀感激地沖她一笑,然后望向躺在她身側的小小襁褓,溫柔地道:“第二件事,便是這苦命的孩子,剛出生,就要沒了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等他爹討了后娘,心里又哪還會為他留一個位置呢?不如七嫂你把他給抱了去,就當作你自己的兒子來養罷。”
第一百九十七章托孤啦啦文學
第一百九十七章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