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贖身沖喜
三天后,鐘大福主動來到了沁園。托了子妤給阿滿捎個口信,只說小福已經去往京城近郊的父母家安頓,每個月過來戲班住上三日,問她愿不愿意接受這個安排。
子妤看他焦急想知道結果的樣子,真心替阿滿覺得高興,畢竟有一個如此在乎她的男子愿意娶她為妻,照顧她一生一世,就算有個十四歲的兒子,又怎么樣呢?
替鐘大福傳話后,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阿滿同意了鐘大福的安排,但還是沒有出來見他。倒是塞雁兒知道鐘大福過來,專程叫他過去訓了一頓,大意是他若是辜負了阿滿,一定讓他沒有好日子過等等。
可憐鐘大福二十八歲的大男人,被一個二十三歲的塞雁兒訓得服服帖帖,看得一旁花子妤和茗月都有些不忍心,趕緊幫忙說了兩句,這才讓塞雁兒罷休,放了鐘大福離開。
阿滿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等她七日后嫁作鐘家婦。那才算徹底的塵埃落定。
因為惦記著阿滿的婚事,這兩日子妤并未主動去找唐虞。白日里又要排戲練功,也抽不出單獨相見的時間。只在練功的間隙,兩人會默契地尋著機會隨意說說話,談談心。
子妤這邊,半句沒有過問他前日入宮演出的情況,因為她知道唐虞的性子,月彎兒就算有心,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若自己表現的太過緊張,反而顯得小氣。
唐虞更是不想讓子妤知道。王修曾經打聽過她贖身的事兒。畢竟她才剛到前院獻演,一門心思只能放在戲臺子上,這些需要操心的事情,交給他來處理便好。
兩人各存心事,又沒有相互吐露,倒也平平靜靜地過了三日。
連續三天上戲,這出《木蘭從軍》的新戲可謂轟動至極,看客如云,褒獎聲不斷。花家姐弟和止卿也因此得了不少的賞錢,班主一高興,更是直接允了花家姐弟可以上三樓包廂接戲,只是賞銀只能得三成。
原本前院的規矩是連演三場歇三天,然后再依據客人的喜好安排。若極受歡迎的,可加場,但也不會超過五天。像這出《木蘭從軍》,除了在大戲臺上演之外,歇的幾天還能在三樓包廂掛牌子上戲,惹得其他弟子們眼紅的很。奈何止卿本來就是三等。花家姐弟又是班主的遠親,深得花夷器重。再者,兩人的師父均大有來頭,倒也沒有多少人敢在明面上找他們的麻煩,最多私下嚼嚼舌根罷了。
這晚上便是花家姐弟和止卿在三樓上戲,運氣極好,剛一掛出牌子來就已經有客人點了這出《木蘭從軍》。子妤換了戲服化好妝便在羅管事的帶領下和子紓止卿匯合,另外還有兩個樂師,一行五人來到六號包廂門口守著,待伺候在門邊的婢女去通稟。
在這片刻的間隙,羅管事簡單提醒了一下三人:“這里頭的客人是司徒大人,他看戲并不挑剔,但因為進來兒子的頑疾心情不太舒暢。周管事沒敢推薦那些個喜慶的戲文,所以將這出《木蘭從軍》介紹給了他。你們等會演的時候用心些,切莫在里面笑鬧就是了。”
止卿領了吩咐,忙點頭應了:“羅管事放心,弟子們會有分寸的。”
羅管事點點頭:“有你在,我是放心了不少。這次是花家姐弟第一次在包廂里頭上戲,你作為師兄,多照看著點兒。這出《木蘭從軍》唱的好,唱出了名氣。將來你們三人都是有大前途的。”
“敢問羅管事,司徒大人可是姓王?”子妤聽見這個官銜,總覺得有些耳熟。略一想,就記起和唐虞在鑲月樓曾經遇到的那個王修,好像他進京就是借住在什么“王司徒”的府上。
羅管事瞥了一眼花子妤,有些嚴肅地道:“自然是王司徒,難道京城還有第二個司徒大人不成!你們等會兒去了可別傻乎乎的東瞧西看,不然唐突了貴客,回頭罰你們例銀。”
收起好奇心,總覺得這干瘦的羅管事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好相與,子妤趕緊應了一句:“是,弟子知道。”
話音剛落,先前進去通稟的婢女撩開簾子出來了:“客人們正好歇了一輪酒,三位請進吧。”
“走。”羅管事一揮手,便領著大家一齊進了包廂當中。
止卿在前,子妤和子紓在中間,兩個樂師斷后,待進屋,羅管事就打開折子開始介紹獻演的戲伶和這出《木蘭從軍》的內容,比如分幾折,大概要唱多長時間等等。
趁著個時候,子妤略抬了眼,暗地打量起房間來。
和普通茶樓酒肆的包廂不同,這屋子很是寬敞,有個拱形月門隔開里間和外間,上頭墜了水晶的珠簾子,此時羅管事帶著他們就站在簾子的后面,估計待會兒唱戲的時候會由婢女撩起來,里面的客人才看的清楚。
雖然隔了珠簾。子妤也能基本瞧清楚里面的情形。
一個可容六人落座的紅木雕花大圓桌,配了一圈紅木嵌癭木席面寶座,上面放置了些珍饈佳肴,陣陣酒香之氣彌漫而出。
圓桌左邊立了一方熏爐,乃是黃花梨癭木寶爐,觀其紋理華美,色澤橙黃。造型也是古拙溫潤。值得一提的是,這寶爐明顯是由整木雕成,爐腹圓渾,沿口外敞,美不勝收,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圓桌右邊這是一方螭龍捧壽紋透雕,通體透雕螭龍捧壽紋。圖案中心雕寶鼎形壽字紋,上面兩螭龍手捧壽鼎作抬升狀,下面兩螭龍用脊背托起壽鼎底足,作回首狀。四螭龍張吻、立鬃、睜目,造型異常生動。也不是尋常的街邊之物可比擬的。
略望去,這屏風后還有一張羅漢床榻,看來是供客人醒酒時歇息的場所。
總而言之,這包廂里雖不是極盡奢華,卻處處彰顯處與眾不同的富貴清雅之氣,可以見得花家班百年沉淀之厚重。
就在子妤悄然打量這屋子的時候,并未發覺。席間有位白面俊朗的年輕公子也在含笑著打量她。
等珠簾開啟,子妤迎了上去,一抬眼才發覺對面的幾位客人當中,有張臉很是面善。當中所坐的自然是王司徒,旁邊還有三三兩兩幾位年紀相仿的客人,一看便知是同朝為官的,和王司徒之間說起話來也很是熟稔的樣子。而旁邊一位年紀很輕的,子妤定睛一瞧,竟果真是那曾有一面之緣的王修。
看到他含笑略微朝自己點了點頭,因為馬上要開唱,子妤也抿唇一笑算作回禮。
座位中間的王司徒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三個戲伶。均是精神爽爽,一派新鮮氣象,不由嘆道:“上次貴妃夜宴曾有幸目睹子妤姑娘和兩位少年郎的演出,心中很是掛懷了一段時間啊。”
不等一旁的羅管事回話,子妤已經上前一步,施禮道:“多謝王司徒垂青,我等三人一定會用心獻演。”
羅管事也側身上前半步擋住了花子妤,趕忙拱手道:“司徒大人喜歡就好,這就開演吧。”
說完,羅管事回身來,囑咐了樂師兩句,這就退下了。只是臨走前看了一眼子妤的背影,似乎對她剛才主動搭話的行為有些不滿,但并未表露什么,轉身小心關上門就走了。
因為是在包廂里演出,樂師們并未把器樂奏的很響亮,加上場子并不如戲臺那樣寬敞,子妤三人有些耍不開的感覺,輕聲唱起來倒是顯得頗為輕松。
不一會兒,隨著樂師一收,這出戲算是唱罷了。王修代表王司徒送上了打賞,兩封銀子足有二十兩之多,分下來子妤三人也能一人得二兩,算是收獲頗豐。
待婢女送了樂師和三人出去,那王修也隨即跟了出來,叫住子妤。
看到止卿和子紓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子妤忙解釋著,將王修和唐虞的關系說明了一下,又說曾經見過一面。如此,子紓和止卿才沒有顧忌,別過王修先回去了候場的屋子換下戲服卸妝。
子妤以為王修要問唐虞,主動道:“王公子,今夜唐師父不過來值守,您若想見他,只有我幫您進去通報一聲。”
擺擺手,王修左右看看,見并無什么閑雜人等經過。才小聲道:“這么晚了,倒不必驚動唐兄。在下只是想問問子妤姑娘,您可有意愿贖身出戲班?”
“什么意思?”子妤狐疑地看著王修,總覺得他笑容背后好像藏了些什么似的,看起來有些奇怪。
“我上次曾問過唐兄,可被他直接嚴詞拒絕了。”王修見子妤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就知道唐虞并未告訴子妤。又道:“前幾日在下配司徒大人過來聽戲,又給月彎兒姑娘打聽了一下,難道她也沒告訴你?”
子妤這才緩緩點頭,總算明白唐虞為何要敷衍那月彎兒而不是直接不理會,原來中間有著這層關系,便笑笑,隨口道:“人家月彎兒師姐可是一等戲伶,我不過是個五等的小戲娘罷了。這也是我第一次到三樓上戲,她恐怕根本瞧不見我的。不過……想來她應該對唐師父提及了,畢竟我是唐師父的徒弟,她要說,也只會直接給他說的。”
“那姑娘你什么意見?”王修見她笑瞇瞇的樣子,以為有戲,忙勸道:“對方可是王司徒的獨子,雖然只是沖喜的新娘,但嫁過去就是正房奶奶。要不是師徒大人同意給少爺娶一位戲娘為妻,這等天大的好事兒,恐怕是百年都難得一遇的。姑娘不妨好生考慮考慮,約莫五日之后在下會再來一趟,送上禮金,以表誠意。”
聽得王修說完,子妤才明白了,感情這王修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想借她來討好那王司徒。不顧子妤可不傻,對方是個病如膏肓的公子哥,自己還沒有做寡婦的想法呢,當即便拒絕了那王修,又隨意客套了幾句,趕緊尋了個借口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