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心

第八九章 幾家歡喜愁

有感讀者卷

(TXT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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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動。玉光轉,一夜歌舞。

蘇珺兮徐徐走在人潮涌動的西街燈市上,街道兩側各式花燈滿布,皆精巧無比,菊花燈,蓮花燈,生肖燈……最有趣的莫過于走馬燈了,用最樸素的熱動力理論,描繪出一幅信馬由韁的閑趣圖或者萬馬奔騰的行軍圖。而有的富貴人家還用上百數千盞花燈搭了燈樓,與人射燈,射中者可猜燈謎,燈謎都很簡單,答對者與一個果子或者別的小獎勵,也不貴重,不過是主人討個布善祈福的吉利。

西街的熱鬧之處還在于,幾乎比肩接踵的街道上依然是幾十步一戲臺,自由的藝者更是幾步就畫地為臺,拿出自己的看家才藝表演得不亦樂乎,引得眾人頻頻駐足圍觀,或者頻頻回首顧盼。

蘇珺兮卻不是個喜歡擠進人群里圍觀的人,李景七見她只瀏覽卻不駐足圍觀。上前輕輕攬了她的腰,須臾將她帶出了嘈雜熱鬧的地段,問道:“沒有什么感興趣的?”

蘇珺兮搖搖頭:“不過出來湊個熱鬧,人太多了。”

李景七聞言輕笑道:“正好,我也不喜。”說罷攜著蘇珺兮往他們的車馬停駐處行去,“我們換個玩法。”

到了馬車跟前,李景七卻棄了車,只牽來他的馬,說道:“我扶你上去。”

蘇珺兮一愣,旋即才恍然,這就是他今日特意騎馬來的緣故。

在李景七的幫助下,蘇珺兮上了馬,隨后馬鞍一沉,李景七已經穩穩地坐在她背后了,身后傳來李景七的低語:“我們往西郊走,人少,但是夾道兩旁的燈卻不少。”說罷,一夾馬腹,駿馬便悠閑地往人跡稀少的西郊行去。

蘇珺兮莞爾一笑,夾道上往往遍植林木,官府或者道旁人家便會買了花燈掛于夾道兩側的林木上,雖然樣式不見得如何精致豐富,但勝在整齊劃一的燈籠如兩條火龍蜿蜒至黑暗盡頭,足見一派蔚然大觀之勢。

兩人當真是信馬由韁,其他人都被李景七遣回去了,后頭只遠遠地跟著長青,雖說是人跡稀少。但因是元宵節,路上行人還是比往日多了好些。不知不覺,兩人便進了孤山林區,燈火漸少,只剩青空之中一輪皎皎明月一路尾隨著他們的清影而來。

忽然,身后的李景七傳來低低沉沉的輕笑,蘇珺兮疑惑,問道:“怎么了?”

李景七緊了緊韁繩,馬走得慢了下來,才低聲說道:“想起那臭和尚來了。”

蘇珺兮頓時想起那一樁往事來,忙將臉往披風的領子里埋了埋,半晌才埋怨道:“都是因為你,才被那和尚取笑的。”

李景七清瘦的下巴抵在蘇珺兮的頸窩里,仍是笑得起伏,蘇珺兮輕轉雙眸,無奈地看著李景七,說道:“不知現在是什么時辰了,不如回去吧?不少字”

李景七這才抬起頭,一夾馬腹掉轉了馬頭。

蘇珺兮想了想,說道:“七郎,我想在萬徑園后山小溪附近開辟出幾塊藥畦來。還想在后院建個小藥房。”

李景七聞言,略略思忖才開口:“藥畦便依你,不過藥房何必建在后院?來來往往的都是下人可不清凈,不如就在仰止閣里,正好書閣隔壁有間小屋,如此藥房連著書閣豈不清幽便利?”

蘇珺兮一聽有理,忙點頭,說道:“過兩日阿土回來,便開始張羅小藥房吧,藥畦可要等到開春。”

李景七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半晌又說道:“小醫館過兩日也跟著一起修葺改建吧。”

蘇珺兮聞言嘴角一彎,等的就是這句話。李景七低頭瞥見蘇珺兮笑得得意,不由也浮起一抹微笑。

兩人回到萬徑園時已過子夜,園里眾人依舊玩得熱鬧,蘇珺兮也默許了他們今夜可以盡情折騰,只記得小心火燭即可。眾人自然開心,忙恭恭敬敬地應下,轉身就又生龍活虎地鬧騰起來了。

蘇珺兮看完他們,便回了她住的小樓,清風和清霜俱隨她回來。

回到臥房,卻沒有看到李景七,回頭問道:“姑爺呢?”

清風和清霜面面相覷,一齊搖頭。

清霜說道:“適才剛回來,姑爺倒是問我來著,說這次大少爺可有送什么東西來。”

蘇珺兮和清風一愣,旋即清風先笑了起來:“小姐,可見姑爺很是介意大少爺,還好這次大少爺沒送東西來了,否則姑爺不知要記多久。”

蘇珺兮一想。雖然陳則涵自己成了婚,不久她也成了婚,但確實是一直像他們都不曾嫁娶時一般,每逢大小節日,甚至有時候入了新的節令,或是外頭興了新的奇異事物,他必給她送些來品嘗把玩,這次倒真不見他動靜。思及此蘇珺兮輕輕呼了一口氣,這樣挺好。

三人正疑惑著,卻見陳嬤嬤捧了個托盤進來,托盤里兩碗熱氣騰騰的浮元子,身后跟著李景七。

陳嬤嬤將浮元子放到桌上,笑著說道:“夫人,和公子一起趁熱吃了吧,團團圓圓美美滿滿的。可見是緣分,公子和夫人的口味倒是一致,都不喜甜膩,這是肉末餡的。”

蘇珺兮淡淡一笑,等李景七落座,才笑著說道:“謝謝你,陳嬤嬤,若是不困,且去和他們一起玩吧。到時我讓廚房那幾個年輕孩子給你們煮宵夜。”

陳嬤嬤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卻是連連擺手說道:“夫人折煞老奴了,這是,”嬤嬤頓了頓,微不可見地轉眼看了李景七一眼,才說道,“這是老奴份內之事。我先下去了,夫人與公子慢慢用。”

蘇珺兮點點頭,等陳嬤嬤走了,才行至桌邊,卻不落座。幾步轉至李景七跟前,仔細看了李景七一會兒,果真讓她查到了蛛絲馬跡,旋即但笑不語地在李景七身旁坐下,一邊品嘗起玉碗里白白胖胖的糯米團子來,一邊卻笑意不掩,吃得很是快活。

清風見狀終于看不下去,脫口而出:“姑爺,莫不是你臉上的淡淡烏跡不是墨水弄的?而是廚房里的鍋灰弄的?”

李景七聞言一愣,頓時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輕地抹著自己的臉頰,目光卻坦然地看向蘇珺兮。

蘇珺兮“噗嗤”一笑,差些沒被湯水嗆到,咳了兩下,李景七伸手要給蘇珺兮順背,還未碰到蘇珺兮忽然反應過來這只手適才摸了臉,忙又換另一只手,口里說道:“小心些。”

蘇珺兮見狀又笑起來,對李景七說道:“清風跟你開玩笑呢,你臉上哪有什么烏跡,就是鼻尖有淡淡的青痕罷了。”說罷,蘇珺兮轉頭笑著教訓清風道,“別只顧著樂,趕緊給姑爺端盆水來洗洗臉。”

清風吐吐舌頭,笑意卻不減:“小姐就是偏袒姑爺,清風這就去就是了。”

蘇珺兮正不知說什么,一旁李景七倒答得十分理所當然:“這是自然。”又引得連清霜都笑起來,蘇珺兮無奈地瞪了李景七一眼,才又低頭吃浮元子。

陳則涵還是去了黛娘的住處,帶著那兩間屋子的房契和黛娘的賣身契。

陳府坐落在杭州府的繁華地段,此時正值元宵佳節,更是燈火不息、徹夜如晝,陳則涵坐著馬車一路行來,聽著馬車外的人聲鼎沸和笙簫婉轉,待行至黛娘住的兩間小屋前,頓時有些不適應這突然而至的冷清肅寒來,下了馬車,又見這條巷子上的每一戶人家都差不多如此。不過兩只昏黃的燈籠在寒風里瑟瑟顫抖,時時落下明滅不定的光和影,而模糊的窗戶里,透出幾點豆燈,是這寒夜里的唯一溫暖。

陳則涵在屋子前站著發愣,鵡哥安頓好了馬車也站在陳則涵的身后一聲不吭地陪著他發呆,直到嬤嬤開門出來,被門前的兩個人影驚了一跳,差些就掄起了笤帚,等定睛一看見是陳則涵和鵡哥,才一邊扶著胸口一邊埋怨道:“大少爺這是做什么喲?大冬天的夜里多冷,來了也不進來,站在外頭老奴一不小心就看花了眼。”說著放了笤帚,讓到一邊,“大少爺快進來吧,鵡哥不嫌棄也到外間來暖暖身子。”

陳則涵點點頭,進了屋子,鵡哥連連擺手,只說:“嬤嬤客氣,嬤嬤客氣。”說著也跟著陳則涵進了屋子,只在外間規矩地坐著。

黛娘流產了半個月,還在床上養著,精神卻好了許多,看著反倒是比懷孕的時候還豐腴一些。

陳則涵將手中的藥材交給嬤嬤,吩咐了幾句,等嬤嬤出去了,才自己端了一張凳子,行至黛娘的床邊坐下,含笑問道:“最近可好?”

黛娘依舊半臥在床上,即便聽了陳則涵的問話也不為所動,只手中把玩著一把青絲:“大少爺倒是想起黛娘了,如此放著家中的嬌妻可怎么行?這半月里,大少爺既是挑著送藥的日子來,這回又何必非要挑今天?”說著,語氣里不知不覺地就泛上了一股淡淡的酸味,“而且大少爺不是有規矩要守?酉時就需回府的,這一來,倒讓黛娘為難了。”

陳則涵聞言心中實是苦澀非常,他總覺得黛娘自流產以后就變了個性子,而他卻說不清,是黛娘本性如此呢?還是因流產一事的刺激才變成這樣?

陳則涵歉意地笑笑,解釋道:“今日上元節,爹爹許我遲些回府的。”事實上,他如今確實有些害怕面對黛娘,因此,總是避著躲著,只到送藥的時候才來。

一時屋里兩人俱陷入了無盡的沉默,屋子中央明滅不定的微弱燭火將陳則涵的影子照的飄忽搖擺不定,來來回回地流連在黛娘的身上,弄得黛娘精致姣好的面容忽而隱在陰影里,忽而又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中,看著便有些陰晴不定,琢磨不透。

良久,還是陳則涵先開了口:“黛娘,我想著,你原來懷了我的孩子,本來能得天倫之樂,如今……所以,我覺得還是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便當是我的賠禮吧,你且好生在這里住著。”說著,陳則涵取出黛娘的賣身契遞給黛娘。

不料,黛娘一把手推開了陳則涵,恨聲罵道:“這有什么用?我往后再當不得母親了,以前,即便我不能進陳府家門,但是好歹我的孩子也不用認別的女人做娘,我還能做一回完整的娘親……可是,可是現在……”說及此,黛娘禁不住,狠狠地抓起被子掩著嘴嗚嗚地哭起來。

陳則涵碰了一鼻子灰,尷尬得進退不是,但一想黛娘如今的處境,還是堅持說道:“你怎么怨我都行,但是,這契紙,你還是收著吧。”說罷,將黛娘的賣身契塞到黛娘的枕頭底下,旋即又取出這兩間屋子的房契,遞到黛娘眼前。

黛娘一看,不由一驚,頓時心跳如擂鼓,忐忑不安地望著陳則涵,哽咽道:“大少爺,莫非你真的絲毫不念舊情?如今我一無所有一無是處,便也想著早早地把我甩開了去好讓我自生自滅?既如此,你還還我賣身契做什么?當初你日日來找我干什么?”

陳則涵聞言到底于心不忍,雖然他爹爹更偏向于等黛娘的身子痊愈了,就用房契和錢打發走黛娘,但是眼下……他一時拿捏不住黛娘的心思,雖然黛娘一番對他有情有義的形容,可是她的神態舉止間,他總隱隱覺得不是那么回事……既如此,也罷,他索性也懶得再去琢磨,只道:“你想多了,這房契和賣身契是我私下給你的,我爹爹尚不知情,我也,”想了想,陳則涵說道,“我暫且沒有打算讓他知道。如此做,便是希望你能安心調養身體,至于月錢,陳府還是會送過來的,而嬤嬤和丫環,也還是他們兩個……”

說及此,陳則涵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記起一事,道:“小玉明日給你送回來,怎么處置隨你決定吧,她是你買的丫環。”

黛娘聞言暗自使了力氣,抓著被子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半晌才試探問道:“她犯了錯,害得我,”黛娘頓了頓,沒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怎么不直接將她賣了?還送回來做什么?而且我哪里有資格買丫環,也不過是借了陳府的名頭,她的賣身契雖然在我的,但卻實實在在的是陳府的丫環。”

陳則涵聞言不置可否,只說道:“我也不知爹爹是什么意思,他只說小玉和你的事情你自己處理。”

黛娘聞言,腦中瞬間“嗡”地一聲響,怔住,半晌才回過神來,忐忑了半個月,此刻反而坦然冷靜下來了,她偷偷讓小玉將大夫人杜氏等人送來的禮品等值錢的東西拿出去典賣,之后小玉手腳便不干凈起來,被她抓住,小玉卻威脅她要前去陳府告發她,如此引得本就情緒和胎位都不甚穩定的她流產,此事想必大老爺已經知道了,她也總算明白,為何根本不擔心多幾雙筷子的陳府,大老爺會在她流產之后就說一等她恢復健康就打發掉她。

心中幾番思量,黛娘還是有些隱隱的不甘心,半晌,換上溫婉的笑容,輕聲求陳則涵道:“我不愿再見小玉,你便代我把她賣了吧,契紙我拿給你,好不好?”

陳則涵見黛娘語氣平靜下來,恢復了些許往日的靈巧玲瓏,便也沒有多想,只點點頭應下。

黛娘見陳則涵答應了,又垂了雙眸,絞著手中被子,輕聲說道:“這兩間屋子的房契和我的賣身契,若是給了我,讓大老爺知道了,豈不是連累大少爺?而且只怕大老爺也要再收回去的,如此,倒不如都在你那里放著,省得將來你平白受了責罰,卻徒勞無功。”說著將枕頭底下的賣身契紙拿出來,遞還給陳則涵。

陳則涵聞言淡淡一笑,將賣身契推回去,又把房契也遞給黛娘,旋即搖頭說道:“你別管那么多,不用擔心這些,就是爹爹知道了,也不過責罰我一頓罷了,他的脾氣我還是曉得幾分的,自不會還來跟你要回這房契和賣身契。”

黛娘面上一副放下心來的神色,輕輕地呼了一口氣,雙眼卻微微瞇了起來,眼神有些許迷離。心中不由冷哼一聲,道,大老爺本意便是要用這幾樣東西來打發我,自然不會來要回去,我最多賺了一張賣身契而已,我擔心的自然不是這個……

“黛娘,黛娘……”

聽到陳則涵輕聲喚了她幾聲,黛娘才回神,忙換上清麗的笑顏,接了陳則涵手中的房契和賣身契,垂眸低聲說道:“謝謝大少爺,黛娘往日,實是刁蠻得很……”

陳則涵輕輕一笑:“我曉得你心情不好,而且那時你……”陳則涵不欲再提黛娘懷孕一事,怕她難過,旋即說道,“我要回去了,你好好吃藥,好好調養身體。”

黛娘點點頭,說道:“那你何時再……”說罷又匆匆收住話,只垂眸不再吭聲。

陳則涵心中一聲嘆息,并不回答黛娘的話,隨即出了屋子帶鵡哥回府。

果然日更五千好辛苦。特別是在冷冷清清的情況下。心情不好極度不想碼字。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