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讀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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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讀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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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七睡得有些迷糊。恍惚中感覺到有人影走進,不由猛然驚醒,睜眼一看卻是長青。
長青微微一俯首,輕聲說道:“夫人不在,我才來的。”
李景七聞言眸中一絲精光悠忽即逝,旋即起身端坐,目光沉穩地看向長青。
長青自袖中摸出一張清雅的梅花帖來,道:“公子,這是劉大人下午送來的請帖,說是正月十五杭州府詠燈宴,還請公子蒞臨。長玄接的,原先夫人在一直沒敢說。”
倒不是李景七所想之事,李景七并不接那請帖,只起身踱至長青身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過禮節往來,只怕正忐忑不安地等著我的答復。”李景七頓了頓,又吩咐道,“你讓長玄前去傳話,安了他的心吧。”
長青點頭應下,重新將請帖收入袖中,旋即退了出去。
李景七被長青一擾。頓時睡意全無,便出了屋子,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為蘇珺兮修的浴室門口,正巧碰見蘇珺兮沐浴完畢走出來,連忙隱去適才情緒,換上笑顏:“娘子美人……”
話還未說完便被蘇珺兮半含責備半含擔憂地打斷:“你怎么未穿氅衣就出來了?”蘇珺兮才出浴室,便看到李景七衣裳單薄地站在廊前,背對著廊窗外銀妝素裹的清明,周身的清輝愈發襯出身材頎長的他眼里的晦暗不明,頓時心驚不已。
李景七聞言一愣,這才發覺自己適才小睡片刻脫了氅衣,長青來稟事,屋內暖和他未曾穿上,隨后竟然恍恍惚惚地就直接出來了。
想著李景七頓時感到身后一陣清寒的晚風夾著冰雪之氣襲來,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蘇珺兮見狀二話不說,拉著李景七就進了浴室。
李景七被蘇珺兮因沐浴而溫暖濕潤的素手輕輕握著,再加上浴室里引了溫泉進來,蘇珺兮又剛洗過澡,頓時覺得一股暖意從自己的指尖涌遍全身。
蘇珺兮讓李景七坐好,道:“今恐怕也沾了不少我身上的味道,正好也洗洗,就在這先等著吧。”
李景七心中一動,一時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著這暖和如春的浴室的作用還是因著蘇珺兮那絮絮叨叨的話語,只點點頭,看著水汽氤氳里蘇珺兮替他張羅的身影,不由心滿意足。
浴池的水才放走,要蓄上還得一會功夫。蘇珺兮又忙著吩咐清霜去取李景七的換洗衣裳來,等一切準備妥當,蘇珺兮轉身見李景七看著她怔怔出神,不由輕淺一笑,上前伸出五指在李景七面前晃了晃,說道:“快去洗吧,別洗太久,容易暈眩的,我讓長玄和徑山來外間候著。”
李景七伸手拉住蘇珺兮的手輕輕一握,心道娘子的手還真小,旋即微微一笑,放了手,自去更衣沐浴。
蘇珺兮退到外間,吩咐清霜去張羅晚飯,又吩咐清風將長玄和徑山喊來,自己回頭望了浴室一眼,又留在外間呆著,直到清風帶了長玄和徑山來才走。
第二日正月初二,蘇珺兮在李景七的陪同之下回了一次蘇家,到蘇家小祠堂里為她的爹爹和娘親添香禱祝,之后又按著這世的習俗。直忙到了正月初八。
這日一大早,李景七早早起了床,攜著不明所以的蘇珺兮出了門。
蘇珺兮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里,時不時地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挑簾看車外的景致,愣是不明白李景七要帶她去哪里。直到蘇珺兮遠遠看到隱在薄雪下的靈隱山麓,隱約可見未盡的蒼翠,渺渺的蒼煙和靈秀的飛檐,才弄明白原來李景七要帶她去靈隱寺。
李景七見蘇珺兮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便把車窗關嚴了,旋即說道:“知道了就先關了窗戶,不然車馳得快,容易受風,到時上了山,自然可以盡情怡景。”
蘇珺兮點點頭,問道:“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李景七輕輕一笑,說道:“雖然你不介意,不過初一你確是見了血光,自然要去寺院里沐沐佛光,也求個平安。”
蘇珺兮聞言心中忽而柔軟,卻只莞爾一笑。
進了靈隱山麓的林區,蘇珺兮和李景七下了車,帶著長青長玄和清風清霜四人一起登山前往靈隱寺。
蘇珺兮和李景七一行人行走在蒼木夾道下,抬眸枝椏上的薄雪依稀可見,側耳傳來幾聲渾厚的鐘鼓之聲,即使天氣依然清寒有些令人不適,也不禁由心底生出一股舒暖,以至每一個腳步都帶了肅穆和虔誠。
登至寺殿,蘇珺兮在佛前虔誠祈憫。但求自己和所愛之人一生平安,隨后捐了香火錢,幾人便出了大殿,只在山間漫無目的地瀏覽,林立的塔林,意趣的冷泉亭,及“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的冷泉和飛來峰諸景。
等到中午吃了齋飯,幾人在寺院中略作休息,下午才回到萬徑園。
之后的幾日,雖是年尾,但因為連著上元節,因此蘇珺兮并不能得閑,才忙完年,又張羅起上元節的事宜來,如此,整個春節便在忙碌之中度過。杭州府的集市更是還沒有自春節的熱鬧繁華中歇一口氣,便又掛起各式各樣精巧美麗的花燈來,白晝為市,黑夜為宴,簡直就是一場傾動整個杭州府的盛事。
蘇珺兮這一日親自進了廚房,領著幾個丫環和廚師、廚丁一起做浮元子,也就是前世的湯圓。以求一個心誠則靈。待蘇珺兮忙完了浮元子一事,凈了手,又趕至園中,指揮幾個男仆點彩燈掛彩燈,將原先春節期間掛上的極具喜慶辟邪之意的紅燈籠都撤了下來,換上她挑選的各式精致花燈。
待忙完,蘇珺兮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清風上前打趣道:“小姐,原來小姐還未出閣時,我們在蘇宅里,不過幾個人。幾乎都是王叔掛的燈,也不見這么忙亂,”清風說著頓了頓,發了會兒感慨,才繼續道,“清風一直侍候在小姐身邊,也未曾改了稱呼,倒是不曾察覺,此刻真是驚覺小姐如今果真和往日不一樣了啊!”
蘇珺兮聞言,轉頭含笑的在清風的額間彈了一下,回敬道:“日后等你嫁作人婦看你還會笑話我不?”
清風吐吐舌頭,清清脆脆地說道:“小姐,清風說過日后要一直留在小姐身邊的。”
蘇珺兮聽罷不以為意,誠如李景七所言,這可由不得清風,那可是她說了算!正想著,蘇珺兮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不遠處正在高處掛花燈的長玄手中動作一顫,險些燒了花燈,慌亂之中忙胡亂吹了幾口,把花燈吹滅了,旋即又瞅著滅了的花燈出神。
清風瞧見長玄拿著個滅了的花燈出神,不由沒好氣地說道:“長玄,愣著做什么?怎么拿個沒點的花燈去掛?還不快些讓徑山給你換個?”說罷也不睬長玄的反應,直接又沖著長玄腳下的徑山吩咐道,“徑山,給長玄換盞點了的,小心些。”
蘇珺兮雖是聽著清風噼里啪啦的豪爽地指揮著長玄和徑山,目光卻一直鎖在長玄臉上,只見長玄聽到清風說他,先是一愣,旋即怔怔地望著清風,一張仍是稚氣未脫的臉在日暮西山的晦暗里看不出顏色變化,但蘇珺兮肯定他一定羞紅了臉,待看到清風數落完他目光不留,又轉向徑山開始吩咐事情時,頓時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聳拉著腦袋接過徑山遞上來的點了蠟燭的花燈,又把自己手中的交給徑山。
不想,清風抬眸瞥見長玄一副悶悶不樂的不爽快勁兒,不由著惱,說道:“咦?你還不樂意聽?”
長玄簡直欲哭無淚,驚慌之下失手又將手中點了蠟燭的花燈打落,燈內的星火一竄,幾乎燒上燈壁,還好早有仆人等著,適時澆了水滅了燈。
蘇珺兮看看頓時手足無措的長玄,再轉頭看看身邊一臉憤憤的清風,再也忍不住,扶著身側的清霜笑起來。
清風不明所以,轉頭看著蘇珺兮困惑道:“小姐……”
蘇珺兮忙低聲打斷她:“清風,沒事,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給長玄難堪,他不是小孩子了。”
清風聞言一頓,回頭瞅了猶自無措的長玄兩眼,見長玄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習慣性地抬手撓了撓后腦勺,又看看蘇珺兮,半晌道:“好吧,放他一馬。”
說罷,清風忽然記起什么事似的,一怔,避開長玄轉至另一處,指揮起其他人點彩燈來。
蘇珺兮止了笑,近前讓人收拾了打壞的花燈,輕聲安慰長玄道:“長玄你慢慢來,別慌。清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你就當熏熏辣椒,沒什么的。”
身側的清霜聞言頓時忍不住,側了身子掩嘴偷笑,一旁的徑山也死死咬著嘴唇拼命忍笑,長玄卻是哭笑不得,苦著一張臉對蘇珺兮說道:“長玄曉得了,謝謝夫人。”
蘇珺兮朝長玄擺擺手,轉身對清霜說道:“快別笑了,看長玄被你笑得。”
清霜撫著自己的胸口,好半晌才止了笑聲,對蘇珺兮說道:“小姐真壞,長玄到底是被你笑得還是被我笑得?我今日才知小姐也有這番嘴上功夫,不知姑爺曉不曉得。”
蘇珺兮聽罷正想道一句,你倒是曉得拐著彎地打趣我,卻聽李景七的聲音由遠及近:“我曉不曉得什么?”
蘇珺兮一驚,狠狠地剜了清霜一眼,才忙笑著上前含糊道:“沒事呢,不過是清風數落長玄打壞了花燈。”
李景七聞言看了高處的長玄一眼,又看了另一邊遠處的清風一眼,最后審視地看著蘇珺兮,眼底的笑意卻不減:“可不止這個,娘子狡猾。”
蘇珺兮笑笑,忙轉頭吩咐長青仔細照看著,自己則拉著李景七往回走,沒走幾步,清霜果然出賣了她,笑著把適才清風和長玄的糾葛說了,又把她最后打趣長玄的那番話學給李景七聽。
李景七聞言不由清朗一笑,狠狠地刮了一下蘇珺兮的鼻尖,卻是說道:“說得好,長玄那孩子到底還稚嫩了一些。”
蘇珺兮道:“跟著長青,等再過兩年,應是就磨出來了。”
身后的清霜接了蘇珺兮的話說道:“這些清霜就不曉得了,不過,小姐和姑爺想必是臭味相投的!”說罷,清霜跑遠了幾步,回頭說道,“今日歡喜熱鬧,小姐和姑爺原諒清霜的無禮吧,我去廚房給大家張羅浮元子去了。”
蘇珺兮和李景七含笑地看著清霜跑遠,蘇珺兮不禁搖搖頭,嘆道:“清風和清霜這兩個丫頭,清風平日性子爽辣,清霜則有些拘謹,不過難得今日清霜也這么開心,到底還是因為是這個年紀的緣故。”
李景七聞言伸手攬住了蘇珺兮的腰,笑道:“她們兩個也不過小你一兩歲罷了,你以為你是哪個年紀?”
蘇珺兮心中不由一驚,屏住呼吸看向李景七,半晌才松了口氣,看著李景七戲謔的眼神,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因此淺淺一笑,露出兩個梨渦:“七郎說呢?”
李景七唇角一彎,半晌露出壓抑了一會兒的低低笑聲,忽然趁著蘇珺兮志得意滿中不注意,攔腰將蘇珺兮打橫抱起,驚得蘇珺兮驚呼一聲,旋即緊緊地抓住了李景七胸前的衣襟。
待蘇珺兮從突然而至的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不禁恨恨地錘了李景七的胸膛兩下,道:“真是的,嚇死我了。快放我下來吧,省得下人們看笑話。”說罷,蘇珺兮不禁左右四顧一番。
李景七含笑看著蘇珺兮慌張四顧,心中頓時覺得好笑不已,半晌才狡猾地說道:“我早看過了,他們都忙著呢,沒工夫理我們。”
蘇珺兮聞言一頓,忍不住又咬著下唇錘了李景七胸口一下才算解氣:“真過分。”
蘇珺兮的拳頭打在李景七身上不痛不癢,李景七更是覺得是一番樂趣,恨不得蘇珺兮多錘幾下,便只顧悠然地抱著蘇珺兮回了屋子。
李景七將蘇珺兮放至臥榻上,旋即欺身壓過去,將蘇珺兮納入自己的臂膀下。
蘇珺兮連忙抬手扶著李景七,想推開他,奈何卻推不動,而自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實在有些累,干脆往后一倒,躺到榻上,只雙手交疊在胸前問李景七道:“你到底想干嘛?”
李景七低笑幾聲,才說道:“等吃過晚飯,我們去街上賞花燈去。”
就為這個?蘇珺兮等了半天,李景七也沒有再說別的話,只等著她的回答,她不由哭笑不得,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她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所以在過去的十八年中,她都很少在大節慶之日出來玩耍,不過如今有李景七在,前有長青開路,后有李景七護著,她只需要盡盡興興地游玩就好了,想著不覺涌起一陣心滿意足。
李景七見蘇珺兮目光的焦點不在他身上,茫茫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不由開口問道:“怎么了?在想些什么?”
蘇珺兮回神,連忙搖搖頭:“沒事,開心的。”說罷又微微起來推著李景七催促道:“快起來,大概晚飯快好了,一會兒清霜怕是要找來。”
李景七聽罷輕輕一笑,說道:“清霜乖覺得很,她每次找來還不是靜靜在門外守著?”
說著李景七見蘇珺兮疏眉微鎖,似惱未惱,心中不由又樂極,卻是連忙起身,順勢也將蘇珺兮拉起來,旋即利落地整整衣裳,又替蘇珺兮理好發髻,扶好步搖,而后攜著蘇珺兮的手頗有風度地步出了屋子。
蘇珺兮看著李景七這一連番的動作,連貫而自然,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
有時候她自己也納罕,她最初認識李景七時,只覺得他一襲清俊的氣息,直如長空之上一輪皎皎明月投下的淡淡清輝,眼底卻迷霧重重,宛如沾染了長空的黯淡一般深不見底,一度令她拒絕。到得后來,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又是如何開始,總之就是忽然之間,他便在她面前展現出豐富多彩的形容來,就仿佛,薄紗一般的流云拂過那皎皎明月,清輝之中,月盤上頓時顯示出了淡淡月痕……
許是,她也說不出一個恰當的形容詞來,她只覺得,這大概就是冥冥一詞的含義?
蘇珺兮收回這一番情緒,靜靜地跟在李景七身后,去了他們用飯的大堂。
清霜正領著清露和紅櫻在張羅蘇珺兮和李景七的晚飯,廚丁們時時進來,端來今日的菜肴和浮元子,等蘇珺兮和李景七的晚飯張羅完畢,清霜對紅櫻說道:“紅櫻,你帶著清露,按著除夕夜的規矩,到后院給大伙兒張羅幾桌菜,大家好一起過上元節。”
紅櫻和清露應下,轉身瞧見蘇珺兮和李景七,忙福身問好。
蘇珺兮點點頭:“快去吧,今日大伙兒忙了一天,別耽擱了過節。”
紅櫻和清露應了聲,自去后院忙活了。
清風、長青和長玄相繼回來,他們和清霜安頓好蘇珺兮和李景七,便像過年時一般在屏風后另開了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