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還不算完,接下來這新任鎮海軍節度使李的胡作非為,更是甚囂塵上:
其恢復了在兩浙和宣歙的禁榷專賣制,官府把酒坊、茶園給直接占取,強逼百姓茶農釀酒、種茶樹,然后讓商人來取引子,然則規定的價錢卻比高岳淮南要貴幾倍,更過分的是,商人有時候花錢買到了引子,還取不到貨,還得額外花錢從李的軍府內再買個叫“對貼”的玩意兒,才能拿到最終的貨物;
鎮海軍境內盛產白銀,本來珠寶商會買取生銀子去加工為首飾,或者做成銀鋌,代替大額銅錢貿易,可李現在規定,所有生銀統統收歸官府,再花大錢雇傭工匠把它們加工為各種銀器,還刻上自己名字,統統窖藏封存,準備來年進奉給皇帝用;
稅場抽取過往商旅重稅就不說了,還對百姓橫加雜稅,每戶每人要額外抽十文“身丁稅”,然后百姓農作要按畝交“農具錢”,釀酒要交“曲錢”,走路要交“埭錢”,點燈要交“油錢”,去市集買東西要交“市易錢”結果李上任一兩月后,原本號稱富庶冠絕天下的宣潤蘇越地區,老百姓連街都不敢上,田也不敢下,晚上都不敢點燈,窩在家中烏漆麻黑的吃飯,但就這樣還不行,李又來收“黑燈錢”。
一番操作下,宣潤是民怨沸騰,還出現商人傾家蕩產、自縊投水的慘劇。
可李卻巋然不動,他自有他“安人強軍”的法寶:
他先是花大錢拉攏了批無恥文人,聚攏在幕府里,還專門設置“宴游錢”,從鎮海軍的軍資費里每年固定撥出二十萬貫,供這群人吃喝玩樂,然后寫了大批阿諛肉麻的詩文來哄抬自己,大有超越淮南高岳、福建鄭、鄂岳嚴震的氣勢,什么“賓主擅東南之美”、“我唐又有謝東山”的彩虹屁比比皆是。
李還從高岳那里悄悄學來:高岳憑什么能得淮南的大權,就是他會邀寵會固寵,所以李將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除去自留外,其他的便玩了命去進奉皇帝,滿船滿船的錢、彩繒、寶器絡繹不絕從京口出發,往
皇帝、李齊運、裴延齡那邊送,幾乎稱得上是“日進”了。隨即李更在潤州,也搞了個巡院,歸裴延齡度支司管轄,繞著太湖瘋狂圈地侵吞,數量幾近三萬畝,號稱是度支營田,然后便往里面塞“營田官”,把度支司和度支巡院里的親戚朋友都往里面掛職,從而發俸料給他們,所得的收成,也全都當“旨支米”,準備來年兩稅時再往京師里送。
對鎮海軍,李開始克扣侵吞團結子弟和外鎮軍的衣糧,而厚養牙軍,此外為自保,李開始招募江湖亡命之徒,與其結為假子關系,號稱“后院郎君”。
高岳的軍府,與李的軍府,也就隔著道江而已。
對李琦明里暗里的想法,高岳拿捏得很清楚,他私下對顧秀、韓愈說:“這位厚奉皇帝和裴延齡,目的昭然若揭,他不但是想當鎮海軍節度使,還想仿效昔日韓晉公,掌握東南鹽鐵的轉運大權。”
“李何德何能,敢和韓晉公相較?”韓愈難得給正牌昌黎韓氏后裔說了次公道話。
“要密奏朝廷,揭發李的罪行嗎?”顧秀請示說,意思只要高岳點頭,他即刻就安排掌書記起草文書。
對此高岳卻笑起來,只是說了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難道衛公你就要坐視不理了?”韓愈有點焦急。
高岳又來了句,“不義不昵,厚將崩。”
意思非常明顯了,而后高岳表示李的事無關緊要,他把鎮海軍那幾個富庶的州郡搞得一團糟也好,“我們淮南正好把江水對面的特長產業給搶奪,不是,給承接過來。”然后高岳就說,造紙造墨和州、舒州可以,茶什么就不說了,還有絲帛織造什么的,我們揚州也很強大的,陶瓷,陶瓷?陶瓷讓江南西道那邊造,不就行了。所以李倒行逆施,對我們淮南是件好事。
“李在稅場行重稅盤剝,那我們的貨就不往江南銷了,向鄂岳、荊襄那邊銷便行。在此前,得會同武昌軍節度使嚴震、江南西道觀察使路寰,荊南節度使樊澤和山南東道節度使于,一同
舟師,會剿蘄黃安一帶的劫和山棚。只要將這群匪類清剿干凈,整條揚子江水路復通,那便是財富無限,連帶申光蔡復興都易如反掌。而后趁著冬季農閑,本道就得審查孟仲陽遞送上來的雞鳴崗漕渠的圖紙,準備大募權益兵開鑿了!”
言畢,高岳便直接對身邊韓愈說,退之你替我寫一封文狀,而后刊印出來,沿驛路送至于、樊澤、嚴震及路寰處,本道要和他們定下剿滅、山棚的策略。
韓愈剛準備拱手領受,而后猛然察覺:“不對啊衛公,我是江都縣縣令,并非幕府的掌書記。”
這時高岳嗯了聲,就對韓愈說:“掌書記另有差遣,退之你不也是幕府的推官了嗎?幫本道擬份書奏文狀,也是職掌份內事。”
韓愈更納悶了,心想我什么時候領受幕職的?
然則高岳不由分說,他說江都縣就是揚州的郭下縣,你縣廨便在子城內,離我很近,所以那日你妻子薛洪度來替你請得這份幕職,多多給我幫忙嘛,待遇絕對不會虧欠你來,下面本道口述,由退之你整理成文。
韓愈心情大愕:沒想到沒想到,是洪度你把我給出賣了!
無奈的他只能坐在軍府廳內,高岳邊走邊口述進剿策略,韓愈硬著頭皮,逼迫自己緊跟著高岳的思維,用筆在紙上寫畫,先形成底稿。
旁側食堂處,到處是食器食具叮叮當當的聲音:高岳幕府內的規矩,無要緊事的僚佐在戊時(19點)會餐,而后結束視事,各自歸宅;但有要緊事的,先把工作給完成,而后亥時(21點)開始時再會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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