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不但肚子餓,也思念自家宅中的嬌妻。
好不容易,韓愈才將給其他諸鎮節度使的書狀給寫就,而那邊高岳也難得沒有覆核,說退之的文字我是放心的。
快到亥時,主賓才在食堂中進餐,雖然伙食那是相當的不錯,還有上好的江西湓酒助興,可韓愈還是落落寡歡的模樣。
“退之似乎臉色有所不豫?”高岳便問。
韓愈不敢明言,趕忙搪塞說,自己似乎小染風寒。
高岳訝然,然后就讓軍吏給韓愈送來藥草。
韓愈很是感動,接下了藥草,又過了半個時辰后,才騎馬匆匆往家中而歸。
次日,韓愈的家宅里,他和妻子薛濤發生了“爭吵”。
江都縣公廨官舍,庭院不算大,卻住了韓家三十余口,絕大部分都是婦人和孩子,最后韓愈不得不權租了幾所府庫房間,才讓親戚全安頓下來。
清晨時分,韓愈先畢恭畢敬輪番給三位寡嫂致禮,噓寒問暖番,然后回到自己屋子里,看薛濤早早梳洗起來,正在撰寫文稿,心中因自己被莫名其妙加個幕職而不快,便準備在坐衙視事前,對妻子抱怨一番:
“洪度,你是曉得我不喜幕職的,雖然當會府的推官每月能多三十貫俸料”
然而還沒等韓愈說完,薛濤轉身,很正色地對他說:“退之,我確實知道,你為官是要走正途,不喜托各路節帥的門道發達。原本我也不想為你謀取這個幕職,要你早晚坐衙后,還要入衛國公的軍府里辦事到深夜,你以為我獨守閨房的滋味好受嗎?”
說完,薛濤的眼睛就紅起來。
這下韓愈就有點慌張了。
接著薛濤哽咽著說,“然則,你忘記先前和州張文昌給你的來信嗎?”
于是韓愈就更加震驚,他很迫切知道妻子對張籍的來信有何見解。
薛濤就說,張籍真的是你諍友,可得好好珍惜,他在信中指責你四個不足,都是真知灼見啊:
第一說你雖然有排斥佛老的理想,然
則“囂囂多言”,喜歡叫罵,但光靠口水是罵不倒佛學和道學的,只有著書立說才是王道;
第二說你有復興古文的志向,他很喜歡,但你為長澤和江都縣令以來,卻老是寫一些駁雜游戲、毫無根據的文章,這哪里是治學的態度?
第三說你為人太過爭強好勝,不能容人之短。
還有第四,便是說你最近沾染了博戲惡習,和別人競財,這是最要不得的。
一番話,雖然是張籍說出來的,但由薛濤之口再述一遍,又讓韓愈是汗流浹背,沉默不言。
然后薛濤將韓愈扶著,讓他坐在床幾上,和他促膝而談,諄諄教導說:“退之你看你,可是昌黎高門之后(韓愈警覺),全族的依仗所在,也和這國家大道未來的寄托,衛國公又將你目為門下士,說不定會讓你繼承他的衣缽(韓愈再警覺),所以絕不能讓友人對你的學問失望才是。”
“洪度你說的對,我即刻將博戲給戒除。”韓愈原本是要狠妻子的,但先開口認錯起來。
“豈止是博戲,你想想,俗話說得好‘化當世,莫若口;傳來世,莫若書’,我以前和張文昌一樣,就勸你著書立說,可你總是說要等五六十歲后,那可不行,現在就得做,人生苦短。更何況如今世道,上到皇宗,下到公卿將相,莫不崇信佛或道,你靠叫罵那可不行,得循序漸進先用口宣,結識志同道合的友人子弟,擴大影響,結成團體,然后即刻著書立說,這樣既能免禍及身,也能傳書延及后世,這才是我為你謀幕府推官的本原啊!”
“洪度”韓愈感動得都快說不出來話。
“這推官雖然事務瑣細些,但在軍府的權力地位,僅次于行軍(司馬)和判官,大都督府內行軍、判官為顧秀一人兼任,你便是二把手,馬上淮南冬季鄉試,你毫無疑問地可以當主司,若你仍然是縣令,如何能得?你要為主司,張文昌和孟東野便是解頭,極有可能會在京師中進士。如此退之你上可報衛公恩典,為國家選賢;中可聚攏友人;而下,很快就能揚名立萬,招徠追從。不出三年,‘韓門’就要脫穎而
出,辛苦是辛苦點,總是值得的。”
這番話,說得韓愈如夢初醒,內心狂喜,覺得此生能娶薛濤為妻,簡直是修來的(不,不行,絕不能靠佛學來解釋),當即便催動身軀,對妻子恭敬行禮,“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洪度也!”
接下來的一段時月里,韓愈便和打了雞血似的精神抖擻,去縣廨坐衙早晚兩次,中間還順帶處理軍府事務,晚上還得去高岳身邊幫忙撰寫書奏,連會食都不太參與,只吃妻子給他做的食盒,同僚邀請他去揚州長街娛樂娛樂,他更是一概回絕,只知回家陪伴妻子,閉門撰書,每日數百乃至千字不絕。
他的變化,讓高岳都極為驚訝,“你們誰說韓愈厭惡幕職的?我看退之這段表現很好。”
聽到這話,云韶是高興,而云和則暗笑,知道薛濤果然把韓愈打理得服服帖帖的。
在韓愈奮發的這段時間,各方鎮對的進剿已經打響了。
高岳并沒有采取什么會聚各路舟師,搗毀賊巢的方略,他知道對付、山棚這是下下策,他要的是經濟的扼殺,和保甲的擠壓。
江面上,淮南、江南西道、鄂岳三鎮聯手,沿著蘄黃直到和州歷陽山,也仿照邊塞的烽燧制度,建立“江燧水驛”,組織保甲為烽子戍守,每隔一段距離便設置一個,又在要害的江心洲處建起兵砦,用兵鎮戍,配以輕舟戰船,用于巡邏護航。
接著淮南揚州、和州所造的船只,連帶王四舅、俞大娘的商船,以每十艘為一綱發運貨物,不帶銀銅錢幣,而是持楮幣實行跨境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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